作为一个6年的养狗义工，我为什么支持流浪狗合理安乐死？
本文由蛋蛋姐 & 乌鸦上尉
合作完成
首发于微信号 酷玩实验室
微信ID：coollabs
大家好
我是蛋蛋姐
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
我是半个杭州人
我还先后养过3只猫
至今仍是一个乐在其中的铲屎官
但是，这几天
我无论是刷微博
还是刷朋友圈
我的内心都感到很沉重
在微博上
由于“杭州打狗事件”发酵
很多大V出来发声
万人请辞抗议杭州打狗
在这个万人请辞里面
有很多人说要联合抵制杭州
说杭州令人失望
以后绝不去杭州旅游
随着舆论的发酵
甚至还有一些“爱狗人士”
跑到了国际奥委会的微博下面
请求取消杭州2022年亚运会的资格
他们不仅请求取消杭州亚运会
还行动一致、前赴后继
声势浩大地盖起了留言楼
更有甚者，因为这个事情
希望执法者给狗偿命：
说杭州现在就是一个大屠场
西湖里是血水
地上走的是血路：
说杭州是
“一个没有人情味的城市”
一个“人间炼狱”
在杭州之外
还有人把怒火
烧到整个中华民族：
我作为半个杭州人
我对杭州抱有很深的感情
这种感情
本来是不能轻易被任何外力所改变的
因为它是刻在血液里的
我的根之所在
但是我作为一个喜欢小动物的人
我这几天也感到很困惑
因为我最近几年
没有在杭州生活
杭州到底是不是大家描述里那样
在穷凶极恶地大肆打狗？
说实话，我也搞不清楚
于是，为了搞清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和乌鸦上尉一起
找到了几位流浪狗收容所的义工
我想，他们是对流浪狗的情况
最清楚的人
这几位被采访人
分别有6-10年的
在流浪狗收容所做义工的经验
其中阿汐（化名）
接受我的采访的时候
滔滔不绝地一个人讲了40分钟
而她的义工故事
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
苦
苦不堪言
还有就是
所有我采访到的义工
都明确表示：
他们理解并支持
对流浪狗进行合理的安乐死
以下是我根据阿汐的自述
结合其他几位义工的故事
整理出来的义工经历
希望大家一起来读一读
义工阿汐的自述
蛋蛋姐&乌鸦上尉代为整理
部分故事结合另3位采访者经历
已获得所有当事人授权
我一直非常喜欢狗
从初中开始
一直在老家的收容所做义工
后来来到杭州以后就停了
所以说下我们老家的情况
我老家只是安徽的一个小城市
但是收容所里
就已经有几百只狗了
微博上还有一个著名的
南京的平安阿福
那里现在已经收养几千只了
作为义工
我们是志愿去照顾狗的
说起来工作很简单
无非是照顾狗的吃喝拉撒
但是其实背后有多艰辛
只有自己知道
图片由被采访人提供
先说吃的方面吧
大部分收容所是民间机构
政府这边
因为政府收入是财政税收
是纳税人的钱
很多地方连人都没救助过来
拿纳税人的钱去养狗
肯定会引起很多的不满
这个我们是理解的
不打其他比方，就单说我老家
我老家的政府也是很好心的
每个月会给我们送好几麻袋大米
虽然都是碎的差的
但是我觉得也是仁至义尽了
毕竟他们没有义务养这些流浪狗
但是收容所有几百只狗
这几袋大米，根本不够吃的
那钱从哪里来呢？
图片由被采访人提供
收容所里包括我
有几百个义工
可能很多人会觉得
几百个人
一人一个月给个几块钱都不少了
不能用这些钱买狗粮吗？
但是实际上
虽然义工有很多
真的愿意捐钱的人没有几个
大多数人也就是第一个月第二个月
还愿意捐点
后面就没有了
这些坚持下来的义工们
一般每个月捐个十块二十块
用来买狗粮
像我那时候是个初中生
我的钱都是我爸妈给我的
我住在学校也不用付房租
所以我基本上全部省下来的钱
都拿去捐给救助站了
但是又能有多少呢？
杯水车薪
几百条狗的粮食
这些钱远远不够
我们为了给这些狗狗弄吃的
什么招都想了
我们大部分义工去参加婚宴的时候
都顾不上要面子了
我们都会和那些新人说好
最后留下来把剩菜剩饭打包
带去所里给这些狗吃
才能勉强让这些狗狗有东西吃
不至于饿死
图片由被采访人提供
广州有一个安置基地叫“宠回家”
只有44只流浪狗
不算多的
里面的义工全都有本职工作
都是业余时间过来帮忙的
“光是场地在夏天的水电费用及清洁开支
每月就要1万多元。”
这还不算日常狗粮和额外的医疗费用
“宠回家”2016年成立以后
做过两次大型的流浪狗救助
光医疗费花了18万
义工们义卖啊、募捐啊
能想的办法都想了
但是还是还不上这笔钱
现在还欠着医院9万块
另一个收容站的站长曾经说：
“我觉得我有时候活得像个乞丐，
但是我无可奈何。
图片来自网络
然后是人力
虽然收容所的义工
最多的时候QQ群里有两三百人
但是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
或者别的事情
大部分人都很少出现
一般真的会去帮忙的
不超过30人
每天或者三天能去一次的
不到20人
可是这些狗
起码1天就得喂一次
他们的屋子
每天都要打扫一次
这些都是非常耗时间的活
图片由被采访人提供
为了让他们都能吃得饱
能活得下去
我们买了一个超大的电饭锅
把我整个人都放进去煮的那种
每次要煮三锅
因为当时没钱
只买得起一个电饭锅
其中一锅煮鸡架汤或者其他骨头汤
另两锅米饭
煮米饭的同时
我还要把狗赶到里面的房间里
然后给狗狗们打扫卫生
图片由被采访人提供
外面的这些排泄物就够忙好几个小时
排泄物打扫好了，饭也差不多了
把两锅米饭放入几个大脸盆里
将煮好的鸡架汤兑水再煮
然后加上狗粮一起拌入米饭里
如果有一些剩菜剩饭或者肉
就尽量弄碎放进去
但是剩菜剩饭不是每天都能有的
大多数时候也就是米饭拌狗粮了
这些活儿，让2、3个人来做
最少也要2个小时才能干完
但是很多时候
只有一个义工去做
一个人是什么概念？
只是给它们打扫做饭
就要从中午12点一直忙到下午6点多
有时候会有一些学校的志愿者来帮忙
或者是一些好心人过来看看
那时候还流行一些“网红”
想奉献爱心
这些人我们特别欢迎
因为每来一个人就多一线希望
知道的人也就更多
但是大多数都来不了几次
只能在外面喂两根火腿肠
有一些人虽然喜欢狗
看到那么多狗一起
也会害怕
图片由被采访人提供
我给你们的这些照片
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最怕的还有生病
尤其是狗瘟
狗瘟是一种高发的传染病
大家一般的称呼是犬瘟热
我们习惯了叫狗瘟
得了狗瘟以后狗狗分泌物很多
发烧，体温高达40度
不断打喷嚏，还拉肚子
到后期甚至口吐白沫，抽搐
狗瘟虽然不频繁，但是很难治
传播性还很强
治疗费要好几千块钱
就算治好了
有时候也会留下后遗症
比如腿抖之类的
有了后遗症的狗
没有人会想领养
其实除了很少数有品种的狗
和颜值特别高的狗
大部分的土狗
都是没有人会领养的
它们永远都只能生活在收容所
我有一次在网上看到
好像哪个救助站狗瘟发了
不知道被谁拍了照片
发在网上
就有很多网上的“爱狗人士”
来谩骂攻击义工
说没把狗照顾好
我那个时候真的是蛮绝望的
我们真的已经拼尽全力了
但是在他们爱狗人士键盘侠眼里
永远都是这不好那不好
看到不顺眼的就喷
最常见的可能就是
有一只狗有狗瘟但是没有被发现
等发现可能就晚了
虽然狗瘟的狗用的食盆是固定的
但是毕竟没办法细致的照顾
还有个别几只实在痛苦的
完全无法进食的
就会打针安乐
我们自己都是非常不喜欢
给他们打针安乐的
毕竟都是自己照顾的“小朋友”们
谁舍得它离开？
我真的舍不得，我这人心软
只打过一次
后来实在受不了就让别的男义工做了
看到它那种以为自己还有希望
还喘着气眼巴巴地看着你的眼神
真的太痛苦了
图：瘦骨嶙峋的狗狗
但是不安乐怎么办呢？
照顾它们的精力、人力还有钱
确实是可以拿去救更多的狗
我那时候是小城市
流浪狗不会太多
所以安乐的情况很少
但是北京就不一样了
多年前北京是被骂得最厉害的
狗实在太多
只能定期集体安乐
不安乐没办法啊
那么多狗谁来养
它们没有被人领养走，一直住下去
狗越来越多
只会空间越来越小
病发率越来越高
图片由被采访人提供
一般收容所里的狗病了
我们就去合作的宠物店里
便宜价格拿药自己给它们治
治不好的
我们只能给它们安乐死
没法子
要治没有钱，不治又不忍心
到后来，我们只想一针下去
帮它们结束痛苦
我觉得我们做的真的已经很好了
可是仍然被社会上的“爱狗人士”
喷到不敢发言
觉得它们还有活着的希望
我们替它们做决定将它们安乐死很过分
还有人觉得义工太黑心：
那些整天嚷嚷的所谓爱狗人士
有几个愿意长年累月
掏自己的钱照顾这些狗呢？
我遇到过好几位这种
所谓的“爱狗人士”
有一个小姐姐真的很过分
她捡到一条泰迪
那是好几年前了
泰迪很受欢迎，很值钱
当时那条狗被车撞了
具体都有哪些问题
我也不太记得了
总之出了车祸，腿也有问题
于是，她联系到我和我朋友
让我们带去所里集资治疗
我和我的朋友，当时只是初中生
觉得小泰迪已经不能拖了
当时是月底
我和我朋友两个人把身上掏遍了
一共只有几百块钱
但还是得治
老家的宠物医院我们都认识
结果，医生在治疗前
偷偷和我们说
这女的来过他这里
但是一听治疗费要3000块
转头就带着狗走了
我们一问那个女生
结果那姑娘也是很直接
说狗治疗好了
她两百块钱办个狗证她领养走
我们当时听了特别生气
因为这条狗已经在群里报备了
我们就告诉她说
这条狗已经有人领养了
治疗费也是他出的
可是这个小姐姐一听就不乐意了
也不管那条狗的死活
直接把狗抢走说不看了。。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
那条狗后来怎么样了。。
这种人说白了
就是什么便宜都想沾
而且，这种事不是个例
那些在网络上声音很大的“爱狗人士”
有几个是真正爱这些狗狗的呢？
中国每年有4000万只流浪狗
我看微博上声势浩大的万人请辞活动
这些所谓的“爱狗人士”
看起来没有上亿也有个几千万人吧
你们每人领养两只狗走的话
还哪里会有流浪狗呢？
当键盘侠是很轻松
喷这喷那
流浪狗饿肚子生病的时候
需要用钱的时候
你们在哪里呢？
你们有为流浪狗
哪怕捐出过一分钱吗？
这次杭州的事情
我觉得，总的来说
政府要管理流浪狗，是好事
实在太多管不过来
对其中一部分合理地安乐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图片来自网络
政府没有义务
也没有权力拿纳税人的钱
去照顾这些流浪狗和被弃养的狗
没有人能为流浪狗
可能做出危害性的行为负责
如果真的心疼、想帮助它们
可以去捐钱捐粮或者是做义工
甚至是转发一下收容所的文章都可以
不过这次杭州的具体做法里
我也有一些我的看法
网上那些虐狗打狗的谣言
我是不信的
但是，我对中华田园犬
不允许办证的规定
我觉得不合理
毕竟这种一刀切
只能起到一段时间的作用
太多人不文明养狗
不重视这些问题
只觉得自家狗很乖，不会招惹别人
杭州这么贵的狗证
完全可以除了危险性很大的狗以外
全部注射芯片，弃养严惩
危险性大的狗禁养
其他中型犬和大型犬出门戴口罩、牵引
图片来自网络
还有就是有主人的狗
责任都是主人的
麻烦这些主人长点心
出门别不牵引，被车压了怪司机
被人踢了说自己狗很乖
出了事就把锅全甩出去
泰迪、吉娃娃也是一样
凡是遛狗都是有危险性的
做好牵引
戴口罩、及时清理排泄物
既然养了，就负起责任吧
过节什么的
送女朋友小动物作为礼物
我也真的不赞成
我相信绝大多数的狗都是温顺的
咬人的概率
可能都不到0.01%
但是杭州现在有950万人
杭州每年都有十万多被狗咬伤的事例
夏天的时候
杭州每天都有200多人被狗咬
图：红会医院白班护士的登记册，每个正字代表五个病人
这一次杭州的行动
搞得动静那么大
也是因为之前杭州很多人被咬了
我觉得这个也无可厚非的
我也很喜欢狗
但是也不能太极端的
人和狗的命放在一起
总还是人的命重要
这些事情我觉得没有什么好争议的
说什么狗命要用人命偿
我也不同意
太偏激了
说这种话的人
到底是谁不配做人？
图片来自网络
我做了六年的义工
这些苦水真的都没地方倒
也是难为你们了
听我说这么多，乱糟糟的
我后来来了杭州工作
就没有做义工了
刚开始实习工资2800，房租1800
还剩下的一千块钱生活费都勉强
刚开始联系过杭州一些私人的收容所
捐过钱
也开始理解为什么有些很好的义工
也得很久才能去一次
因为需要工作
等你5点多下班
杭州又大又堵车慢慢晃过去
人家都休息了
大城市路程是个大问题
办收容所更难了
后来虽然工资高了起来
但也开始有私心了
总是要谈恋爱的
想要在杭州或者周边能买个房子
上学时候花的家里钱住学校捐款也大方
上班了就开始自私起来了
我可以去帮
但是我不想像以前一样
出钱出力还背负骂名
我也没那么圣人
问心无愧就好
其他的真的做不到了
蛋蛋姐说：
接受采访的时候
阿汐和其他被采访者
情绪都很激动
我和上尉跟他们聊完以后
也想了很多
我们当然都认同
流浪狗也是生命
如果能尽可能地帮助它们好好生活
谁也不希望它们离开这个世界
但是听完义工的自述以后
我觉得我们以前想的都太简单了
我也觉得很惭愧
我不但没有和流浪狗接触过
我甚至以前都不知道
收容所的状况这么惨
关于这一次的杭州事件
我也赞同阿汐的说法
大部分应该是谣传
现在也陆陆续续都被辟谣了
尤其是网上流传最广的那则视频
说是杭州余杭城管
将几只小狗困在房间角落用铁锹残忍打死
抛到车辆上的视频
杭州市余杭区城管局已经专门发布了
解释的公告：
余杭城管的车是白绿相间的
没收方式是网兜和麻醉针
城管一定会穿制服
我觉得这个说法和辟谣的态度
还是令人信服的
另一则同样引起轩然大波的
所谓萧山城管打狗的视频
也被杭州的本地权威媒体
《钱江晚报》
证实为谣言
实际情况是
小区业主被狗咬伤后情绪激动
和小区安保一起打死的
视频里身着制服的不是城管
而是物业的保安
今天凌晨的时候
杭州市专门发布了一则公开信
言辞恳切
希望广大网友不要相信谣言
打狗虐狗的事情
我相信是谣传
但是
关于中华田园犬的管理方法
其中确实是有很多值得讨论的地方
我也查了一下资料
杭州市在2004年的时候
颁布了一个《杭州市限制养犬》规定
其中第8条规定了
禁止饲养烈性犬、大型犬
而中华田园犬
按规定就属于大型烈性犬
的确是不给办理狗证的
在当时看来
这个标准并不是杭州自己定的
很多地方的规定里
都把中华田园犬划分为烈性犬
前两天
成都对禁养犬进行管制收容的时候
中华田园犬也在列表里
所以要按照这个规定来执行呢
也确实算是有法可依
但是不管怎么说
这个规定是14年前了
如今很多中华田园犬
都已经驯化了
整体上没有那么烈性了
所以很多城市
都已经先后放宽了对中华田园犬的管制
杭州却还在实行这个标准
确实是太滞后了
我作为半个杭州人
我觉得
我们没做过的事
那些谣言当然不能认
我们没做好的事
那我们应该改一改
至于其他地方的同学
来不来杭州旅游
这是大家自己的自由
但是微博上的有些极端行为
叫嚣要让奥委会
取消杭州的亚运会资格
我也要问一句
杭州办亚运会
就只是杭州人的事吗？
这难道不是
全体中国人的荣耀吗？
图：杭州亚运会在建场馆
你要让杭州取消亚运会
你有没有想过
丢的到底是杭州人的脸
还是中国人的脸？
你们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亚运会就是亚运会
我们是一定要办的
因为要办亚运会的
不是“杭州”
而是
中国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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