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谈一谈间隔及世界的去圣化

sayonly sayonly 2022-05-09

每个人或许都曾有这样的体验,当我们沿着记忆之流向后回溯的时候,总会遇到两个在重要性上差相仿佛的间隔来打断意识的连续性,一个是睡眠,一个是出生。更微小的间隔,某种时间上的间断性或非均质性(heterogeneity)的体验,例如上文所提到的Deja vu,不可名状之物,常常是一种不可检查的灵感,只能影响部分敏感的人。而创世的间隔又离常人生活太过遥远,只适用于人群中信息不对称比较明显的情况下,有组织地对较为广范围内的心灵进行引导。


以上是结论,让我们从简单的开始。



1,神圣的间隔

鲁道夫奥托在《论神圣》中说到,宗教有一种非理性的力量,在鲜花簇拥着的、令人沉醉的某种显圣物面前,人会感受到一种压倒一切其他力量的圣威,与人所经历的其他感受完全不同,这种体验是通过对神圣力量的某一方面的揭示所引起的,既不像人类生命、也不像宇宙存在,面对着TA,就像亚伯拉罕向上帝陈述那样,我们不过是灰尘。


人的存在本能的使人尽可能生活在神圣之中,或者尽可能接近的接近已被奉为神圣的东西,这种心理倾向十分容易理解,因为早期人类的知识结构中,那些东西就是力量,神圣被赋予到现实的存在中,神圣意味着不朽,意味着灵验,在信众在内心中,充满了对生存、对参与存在和对被赋予力量的殷切渴望。


伊利亚特一生致力于神圣现象在各个宗教中的显现,几乎在所有的宗教之中,信众会用一切方式寻找和保持于这种体验,并因之使得他们的生命的整个体验与其他人完全不同,我称之为神圣的间隔,在这个间隔的一端,是神圣,另一端,是世俗。伊利亚特在《神圣与世俗》认为神圣和世俗是历史上被人类接受的两种存在状况,在宗教和世俗之间的,在信徒和非信徒之间,是宗教的人(homo religiosus)。


伴随着整个我们称为文明社会的发展,个人的知识不断更新,非神圣的力量,如科技帮助在生活中解决人的实际困难发挥了越来越大的作用,所以,神圣不再是唯一选择,去圣化是一个趋势。从现代的观点看,一种生理活动如饮食、性生活,无论它们受到多少宗教和习俗方面的约束,但它仍然只是被认为是一种生理现象。而不是如古人一样,被认为是与神圣的亲密接触。



2,圣地

耶和华从火焰未曾烧毁的荆棘中对摩西说:我在这里,不要近前来,当把你脚上的鞋脱下来,因你所站之地是圣地。(出3:4)

这是一次非常明显的显圣,在这里,荆棘无法被烧毁,间隔也很明确,近前来就跨越了神圣和世俗的间隔,跨越世俗到神圣的要求也很简单,把鞋脱下来。


在我们所处的空间中,某个部分,如耶和华所在的荆棘、佛陀所在的菩提树,与其他的部分有着内在品质的不同。在这里,空间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扭曲,使得它具备某种吸引力,让符合它特质的人向这里聚集。正是因为当剥离掉所有的宗教认识、宗教经验,还存在的这种非匀质空间的体验,间隔的体验,建立宗教才成为可能。


正像前文(奇妙的反转,回复51获得文章)所说,我们的体验,是我们和观察、感受的对象共同作用的结果,对我们每个人,总会有一些特殊的地方,与所有其他地方具有完全不同的性质,如一个人出生的地方、初吻发生的花园,这些地方都有不同寻常、无与伦比的意义,是个人的“圣地”,正是这些地方,个人得到过关于实在的启示,它就不再是日常生活的一个普通之处了。


为了在他人在同一个位置也得到同样的体验,一些特殊的设置是必须的,首先是显圣的故事传说,一位居于教堂或庙宇的神佛,必然挽救过世界的危机,或为整个人类做过大的牺牲。然后必然有明确的间隔,例如门槛,那里有着自己的守护者,众神和精灵,他们禁止人类的敌人和瘟疫浸入。然后还需要有礼仪,仪式,特别是集体的仪式,是同化心灵的最重要的方法。


门是一个特殊的隐喻,它直接而具体展示了内和外的间隔,一种空间的连续性的中断,教堂的门是神圣与世俗的界限,天国的门是两个世界的分界线,同时,门也是从一种性质的空间进入另一种性质空间的媒介,是两者之间的过渡,使得沟通成为可能。同样有趣的隐喻还有桥、狭窄的通道、窗、梯子。宇宙万有都是上升至上帝的梯子,他们有些是上帝的痕迹,有些是上帝的肖像,或外在于我们,或内在于我们。为抵达那至高精神的、超越我们之上的第一始元,必须穿越物质的、暂时的、外在于我们的痕迹,进入我们的心灵,内在于我们的上帝的肖像(波纳文图拉)。还有,还有什么?不要忘记最重要的事情,从命运之梯的高处直到底部,到处都能看到不灭的罪烦闷的景(波特莱尔《远行》)。



3,神圣时间

年月日是我们主要用于划分时间的间隔,原因不难推测:

-年,人所感受到的温度变化,冷和热,因此还区分了四季。

-月,一颗离我们最近的星球,月的形状变化,(阴晴)圆缺。月大于所有的星星,这无可替代。

-日,太阳升起和落下,非常明确的光明和黑暗的变化。

星期这个划分就有点意思,最初是因为神太多,每个神管一天,比如周日就是太阳神,周一就是月亮神。


注意到,在古时的人的体验中,时间是非匀质的,这涉及到对不同的神的不同尊崇的态度,例如周三就是主神日,连食物以及吃的方式都会有不同。而节假日,是因为显圣的时间,因此具有一种神圣的时间间隔,这个神圣的时间在其前和之后的时间序列里面没有位置,它甚至有着完全不同的起源和结构,因为它们是原初的时间,被诸神所圣化的时间,只有在节日显示出来。


不过,随着世界的去圣化,这些间隔也不再存在,节日不再成为神圣而只是一个生活中普通的一天,它不过过往神圣的一个遗留物,作为忙碌的现代人都能接受的休假的借口而已。


我们在时间的间隔中找不到门一样的隐喻,但光明、黑暗、冷、热,都是宗教中常见的意象。是光明和黑暗把我们一次⽣生命划分为三万个间隔,阳光打扰无意识对身体的控制,它成了神的象征,接受其他无数个“三万间隔”的膜拜。而那个在伊甸园引诱我们的动物,可怜的生命,是冷和热把它划分为一百个间隔,打扰⽆无意识对它控制的农夫,获得了毒牙的惩罚。善和恶都基于这样两种伟大的误会,意识对无意识的误会。(私货:歌德《重逢》:“光明和黑暗的间隔,是最初崇高的创造之乐、昔日胆战心惊的分离之痛苦,同情这种痛苦的朝霞,作为一种中介出现在天地之间,撕开无边的浑浊”。美也不过是另一种伟大的误会,意识对无意识的误会,与爱一样,与孤独一样,它是一种需要,是缺失和创造的结合,如一条细微的纽带连接着两个世界)


4,去圣化

去圣化是因为我们对世界的知识不断增加的必然结果,研究这个历程是一个有趣的事情。


神迹、显圣物这样的外在依赖都是最先被去圣化的,因为最容易被证实或证伪,在逐渐的神圣衰减中,上帝隐藏了它在尘世的存在,直到尼采宣称了它的死去。然后是空间的间隔,天空无限的高远,大地无尽的广袤,世界以如此的方式展示自己,正是对它的朴素沉思,诞生了最初的诗、信仰、神圣感,想象着在高处在远方,居住着众神,以及飞升的超能力者。但科学的发展伴随着这种不可达、未可知的去圣化,使空间的间隔丧失神秘感。


然后还剩下什么?无意识,这时间的间隔,就成为原初宗教体验的最后寄托。


每个人或许都曾有这样的体验,当我们沿着记忆之流向后回溯的时候,总会遇到两个在重要性上差相仿佛的间隔来打断意识的连续性,一个是睡眠,一个是出生。可以称有一个先在(a priori)的结构,这个先在的结构,既扩展了先在这个概念,因为它以前总⽤用来指知识,也扩展了结构的概念,它很少与时间联系在一起。


一觉醒来,意识首先重新控制身体,然后通过记忆与睡前最后一个意识产生连接,嗯,我醒来了。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是同一个我吗?无法回答。因为中间意识不在,从意识失去身体控制,到重新获得身体控制,这个体验,就是间隔的体验,间隔中发生了什么,在某种程度上对意识是不可知的。在重新获得控制的那一个刹那,意识获得了一个连续性的连接。我们可以用两种方式来认知这个间隔。一种方式是,把意识和无意识当作一面镜子的两个面,他们共同组成了一个我,另一种方式是,把意识和无意识当作两个不同的实体,把无意识当作另外一个我,另一个意识,或者是一个“他”(other),由我和他交互控制这个身体,每次我与他交换的时候,将我的记忆与上一次产生连接。(私货:睡眠,无意识对身体的控制,使得白日有意识的活动依附于夜间的休息,那些经过意识召唤睡眠仍然不到来的人,即失眠的人,做过些什么呀?除了数次占有睡眠的时间行使他们的控制外,他们的心是否也曾说:我要高举我的宝座在神众星以上;我要坐在聚会的山上,在北方的极处;我要升到高云之上,与至上者同等)。无意识,常常被猜测为全体或者集体构成的一个特定的结构。许多人都曾发现或探索这个结构,然而,更早的思想家们聚焦于在场和存在,稍晚的思想家们都强调匿名的他者,一个全体或集体,个人非常喜欢福柯的知识型(episteme),制约思考、语言的内在规范,不过到最后也难免神圣化,“不是把人置于上帝的位置,而是匿名的思想、无主体的思想、无身份的理论”。


每一个生命出生,就是一个被抛到世界的一个个体。先在“a priori”在通常的翻译中,就是先天,但先天主要是出生之前即已存在,或者叫做继承,通常猜测是某个真实的他⼈人所赋予的结构,出生也可以称为一个间隔,因为出生之前,不能确定发生了什么,它的传递规则与意识与无意识之间的间隔是不同的。



5,结语

无他,间隔即神性。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