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故事：政治的标准模型
（阿西莫夫）
唐纳德·特朗普……毫无疑问在民主还是如此激动人心的大部分时期，唐纳德·特朗普是帝国政府真正的权力中心，然而历史学家们却在探讨其统治性质时产生了严重的分歧。传统的观点认为他是银河帝国尚未分裂之前的最后几个总统中诸多残忍无情的强权统治者中的一员，然而有些修正者的观点则认为这种说法流于表象，他们强调特朗普即便是个专制主义者至少也是个仁慈的专制主义者。这种观点很大程度上得自他与杰弗里·辛顿之间的关系，尽管这种关系永远也无从考证。 一一《银河百科全书》
＊以上引自《银河百科全书》第116版，多伦多银河百科全书出版公司基地历1020年出版，出版商授权引用。
1、心灵历史学Psychohistory
“我再说一遍，辛顿”，约书亚·本吉奥说道，“你的朋友特朗普麻烦大了”。他说这话时略微强调了一下“朋友”这个词，语气显然颇为不屑。
杰弗里·辛顿听得出言下之意但并没有在意。他从量子计算机上抬起头说道：“那我也再说一遍，那是胡说八道。本吉奥，即便你说，如果没有特朗普，我们哪有这么多被赶出来的伊朗学生帮我们做心灵历史学。那他也不是我的朋友”。然后，略带一丝厌烦，仅仅一丝而已，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又何必跑来说这种无聊话浪费我的时间呢？”
（Capsule第一作者Sara Sabour，本科在SUT。语音的也是Abdel-rahman Mohamed。本文材料均由张恩文兄搜集整理，错误的请归于我，偶尔正确的，请归于他）
“因为我认为这很重要”。本吉奥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那意思是说他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打发走了。既来之，则安之。
八年前，他还是个MIT符号人工智能学阀的研究员，是二等公民，是辛顿把他从那里带了出来，使他成为了一个类比人工智能的科学家，一个知识分子，更重要的是使他成为了一个心理历史学家。
他从来没有忘过本，更深知要饮水思源。这也就是说，当他为了辛顿的好处不得不对辛顿说些不中听的话时，他一定会直言无忌，而决不会考虑这么做是否有损于对这位老爷子的敬爱或是这么做对自己的前途有何不利影响。这些逆耳忠言是他欠辛顿的——他欠辛顿实在太多了。
“你看，辛顿”，他在空中挥舞着左手说道，“或许出于某些超出我理解力的理由吧，但我对特朗普却没什么好感。事实上我所敬重的人里没有一个是对他有正面评价的。就我个人而言，我根本就不在乎他的死活，辛顿，但只要你在乎，我就别无选择，只有把这些告诉你，提醒你注意了。”
辛顿莞尔，一半是感谢对方的热心，一半是明白他的关心于事无补。他很喜欢约书亚·本吉奥——应该说远远超出了喜欢。本吉奥是他早年川陀短暂的逃亡时期所邂逅的四个人中的一个——鲁梅尔哈特、特里·塞杰瑙斯基、扬·勒丘恩、还有约书亚·本吉奥——他对这四个人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这是此后他在其他人身上再也没有找到过的。
（特里·塞杰瑙斯基和辛顿年轻时合作过波尔兹曼机）
特别是他们四个在不同的方面对他而言都是不可或缺的——以约书亚·本吉奥来说，是因为他对心理历史学原理的迅速领悟力以及在新领域中的非凡洞察力。这令辛顿深感欣慰，因为他知道万一自己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而心理历史学的数学问题尚未完全解决——天晓得这进展有多慢，障碍有多大——至少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优秀的头脑可以继续这项研究。
他说道：“对不起，本吉奥。我不是嫌你烦，也不想辜负你的好意，不管你这么急着想让我明白什么。但我有我的工作，我的工作是当好一个系主任——”
这次轮到本吉奥忍俊不止了：“对不起，辛顿，我不该笑的，但你在这个职位上可实在算不得有天份。”
“这我知道，但我必须学着干。我必须干一些看上去与世无争的事情，而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事比当川陀大学系主任更与世无争的了。我可以用无关紧要的琐事填满我的整个工作日程，那样就没人会来打听关于心理历史学的研究进展了，可糟糕的是，我的确被无关紧要的琐事填满了我的整个工作日程，以致于我没有足够的时间”。他的眼光扫视一下办公室里那些存储在计算机里的资料，这些东西都被小心翼翼地加密成一套独创的象征符，只有他和本吉奥拥有密钥，其他人即便看到也搞不懂。
本吉奥说道：“当你深入掌握了你的工作之后，你完全可以委派给别人去做，那样你就有时间了。”
“但愿如此”，辛顿迟疑地说道，“但告诉我，关于特朗普的什么事这么重要？”
“简单地说，那个特朗普，我们伟大的总统，正忙于泡制一场起义。”
辛顿皱了皱眉：“他为什么想要干那种事？”
“我没说他想要这么干。但他确确实实就在这么干——不管他自己知不知道——而他的政敌们显然也正乐成其事。这对我来说没什么，你知道。称我的心意，最好是趁此机会把他赶出五角大楼……甚至赶出帝国。我刚才说过了，所以我来提醒你，因为我怀疑你对目前的政治局势恐怕是隔膜得很了。”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辛顿婉言应道。
“就象心理历史学。这我同意。但我们若对政治一无所知，我们发展心理历史学又有几分成功的希望呢？我指的是当前的政治。现在——现在——就是指从当前走向未来的时间。我们不能仅仅只研究过去。我们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情。只有通过研究当前和近期的未来，我们才能检验我们的计算结果。”
“似乎”，辛顿说道，“我以前也听过这样的论调。那个搞了一本人工智能圣经的Werbos也这么说过。”
（教宗Werbos）
“你以后还将继续听到这样的论调。看来我是对你白费口舌了。”
辛顿叹了口气，坐回椅子里，面带微笑注视着本吉奥。这年轻人可能尚需磨砺，但他对待心理历史学则是完全认真的——这已不负他苦心栽培了。他说道：“你如此关注特朗普一定还有其他动机吧。”
“一旦特朗普失势，帝国衰落的速率也将因而大增，无政府状态可能在我们推导出心理历史学的所有关联之前就降临到我们头上，而使用这门科学来拯救整个人类的希望将成为泡影。”
“我明白。——但你也知道，老实说我从来也没想过我们可以及时完成心理历史学以阻止帝国的崩溃。”
“就算我们不能阻止崩溃，至少我们可以减小其影响，不是吗？”
“也许。”
“我们在和平环境下工作的时间越长，我们阻止崩溃，或者至少改善其影响的机率也就越大。而现在例子就是现成的，从长远来说，也许我们有必要拯救特朗普，不管我们——或者至少是我吧——是不是喜欢这么干。”
“你刚才还说很乐意见到他被赶出五角大楼，甚至赶出帝国呢。”
“是的，称我的心意，我是这么说的。但我们毕竟不能称着自己的心意过活，我们需要我们的总统，即便他是一台用来镇压反抗与推行暴政的机器。”
“我明白了。可为什么你认为罢免一个总统会令帝国更趋向于分崩离析呢？”
“心理历史学。”
“你用它来做预测吗？我们甚至连个构架都还没有呢。你能做出什么样的预测？”
“人是有直觉的，辛顿。”
“人总是有直觉的。可我们多少还需要一些别的什么，不是吗？我们需要一个数学处理模式，能够在这样或那样的情况下给出我们某些特定未来发展的可能性。如果光凭直觉就足够了，那我们干脆不要心理历史学好了。”
“这并不是一个非此即彼的问题，辛顿。我说的是两者：两者结合，它也许比任何一个孤立的都要好——至少在心理历史学完善之前。”
“就算是吧”，辛顿说道，“但告诉我，特朗普的危险来自哪里？是什么样的危险将可能对他不利或者把他赶下台？”
“他是个煽动家——等等，他是从哪来的？尼夏亚，对吗？一个非常不起眼的世界。牧羊的，我想是。出产高品质的干酪。但他并不仅仅是个煽动家。他拥有一支强大的追随者队伍，并且他的队伍还在不断壮大中。他的目标，据他说，是为了社会公正以及让人民更多地获得政治影响力。”
“是的”，辛顿说道，“我也听说过这话。他的口号是：‘政府属于人民’。”
“不全对，辛顿。他说的是：‘政府就是人民。’。等到他坐上那个位置的时候，他自己就成了人民。你自己告诉过我，此类事件在帝国历史上曾发生过很多次——而在那些时候帝国比往常更为脆弱更不稳定。一场在早几个世纪仅能轻轻动摇一下帝国的打击，现在则可能彻底摧毁它。帝国将陷入内战而永远无法恢复，而我们则没有心理历史学在适当的时机指导我们该做些什么。你怎么还能那么漫不经心？我告诉你危险已经迫在眉睫了。”
“不，不是这样”。辛顿说道，他双目坚毅，声音也突然变得生硬起来，“你并不了解所有的真相。”
“我不了解什么真相？”
“本吉奥，你还记得我们与Sutton一起在一个Panel上采访时说过吧，我们可以用人工智能来建模特朗普，但不能来建模希拉里，对吧？”
（这个panel上说的建模特朗普）
“是的”，本吉奥一脸严肃地说。
“其实，他是一个……”，辛顿顿住了，他没有说出“机器人”这三个字，本吉奥肯定知道，根据机器人第一定律，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这是寻常机器人所必须遵守的基本法则，但特朗普是个不寻常的机器人，对他来说，第零定律更具本质意义，其优先级更高于第一定律。第零定律规定了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社会整体。而这使他受到了本吉奥在心理历史学研究中遇到的同样的约束。
不过辛顿仍然停住了，他只是这样继续，“这个问题我们留待以后讨论，本吉奥。现在回去继续你的工作吧，把特朗普和帝国的现状留给我来操心好了。”
本吉奥双唇紧闭，但服从辛顿的习惯力量还是强了些：“是，辛顿。”
但这力量毕竟还不是压倒性的强。他在门口又转过身说道：“你正在犯一个错误，辛顿。”
辛顿微微一笑：“我不这么认为，但我已经听到了你的警告，我不会忘记的。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当本吉奥离开后，辛顿的笑容也褪去了。——真的，一切都会好吗？
2、审判
五位委员坐在长桌之后。他们穿着象征司法典章的绯红镶金制服，以及闪亮服贴的小帽。正中间是总统本人。整个审判过程中，总统很少说话；君子寡言足威，这点他很明白。检察官朗读控诉状，随即展开讯问；辛顿站到证人席上。
问：你愿意重述你对于川陀未来的想法吗？辛顿博士。
答：我已经说过了，现在再说一遍。川陀将在今后三个世纪内走向灭亡。
问：你不认为这种说法对国家不忠？
答：不，科学真理超乎忠诚与否之上。
问：你确信这番说词表达了科学真理？
答：是的。
问：有何根据？
答：根据心灵历史学，政治的标准模型。
（Werbos：灵魂的标准模型the standard model of the soul）
问：你能够证明这种学问正确无误？
答：只能对另一位数学家。
问：辛顿博士，我问你全体人类的历史能够改变吗？
答：能。
问：容易吗？
答：不，非常困难。
问：为什么？
答：整个星球的人群所集合而成的心灵历史趋向，具有强大的惯性，要改变它需要同等强大的惯性。牵涉的人群太大，或是相对数量太小，改变所花费的时间就必须够长。懂了吗？
问：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答：答案很简单。未来川陀的崩溃不是孤立于人类发展之外的事情，而是数世纪来错综复杂悲剧的最高潮，并且仍在加紧步伐。我所说的是，各位，正在进行中的，是帝国的衰退及败亡！
问：（夸张地）不知你是否了解，辛顿博士，你所提到的帝国曾经历了沧桑岁月而屹立不摇，而你却预言其灭亡？
答：那是经由数学达成的预测，我不作道德判断。就个人而言，对这个结论我深感遗憾。即使帝国不好（我是不这么想），衰亡之后的无政府状态更糟。这个无政府状态才是我的计划所决心要改变的。帝国的灭亡，各位，是股浩大洪流，不是容易对抗的。它是由持续滋长的官僚作风、封闭的世袭制度、衰退的进取心、受压抑的求知欲，以及其它上百种因素交织而成。它已经进行了几个世纪，如我所说，并且浩瀚壮阔得无法阻挡。
问：并不是任何人都能看出帝国不如以前强盛，对吧？
答：你周围所见尽是强大的表象，看起来能够千秋万世。可是，执法大人，腐朽的树干，直到被狂风吹成两段之前，看起来都坚实一如既往。狂风此刻正在帝国的枝桠间呼号，用心灵历史的耳朵倾听，你会发现枝折干裂。
问：（拿不准主意）我们不是，呃，辛顿博士，来听你说——
答：（坚定地）帝国将连同其所有长处一齐消逝。累积的知识会散失，而既存的秩序会崩溃。——剩下的就什么也没有了。
问：（一片寂静中的微小声音）永远？
答：心灵历史学能够预见灭亡，也能描绘接踵而来的黑暗时代。帝国，各位，正如前述，屹立了很多年；而将来的黑暗时期则会持续更长时间。第二帝国将会兴起；但在两个帝国之间，人类在受苦受难。我们必须为这些人奋斗。
问：（稍稍复原）你自相矛盾。前不久你才说无法阻止川陀的崩溃，由此引申出“灭亡”——所谓帝国的灭亡。
答：我的意思不是说能够阻止灭亡，但现在去缩短灭亡后的过渡时期还来得及。如果允许我的人现在开始工作的话，各位，将无政府状态的持续时间减少是有可能的。目前我们正处于历史上的微妙时刻，能够把历史的滔滔洪流稍稍转向——只是一点点，不能太多，但足以消除人类历史上足够长的悲惨时间。
问：你准备怎么做？
答：流放。我将遥远的地方，银河螺旋极端尽头，一个孤立恒星的唯一行星，多伦多，和一群心灵历史学家，建立在一个基地。基地的未来途径，已经根据心灵历史学设定妥当，并且高度发展，而途中安排了一系列的危机，以便我们受限於预定到未来新帝国的一条道路。它因为构成人类活动往来的社会与经济潮流，不断变迁和前後矛盾，所以每隔一段时期，就要面临一次危机。它本身的自由，只能因循着某条既定的路线移动，而每当它对正移动方向，就有新发展的远景呈现。每次危机，你尽可以称之为辛顿危机，我都将以全息的方式留下影像解释我们面临的状况，而每次危机，都为我们的历史开辟新天地。
（全息的辛顿）
问：你还需要些什么？
答：请国防部（DoD）允许我带走一枚硬币，并将它“G”改成“D”。
总统：（惊讶）为什么？
答：早年在川陀短暂的逃亡时期，浑浑噩噩的，一个深夜来了一个神秘电话，送给我20万美元。是因为这个做Darpa项目的非盈利软件公司，最后项目完结的时候被逮到私自盈利了20万美元，被迫把钱送出去，说在某个地方看到过你心灵历史学的论文，我们喜欢，就把钱送给你吧。
总统：没意思。
辛顿：确实没意思，真正的历史比这个狗血多了，不信你看Werbos 98的采访，他比我会喷多了。btw，他给你投票了，据说原因是你的工作草案表明你已经学了一点数学，比投给雕像或者化身要好。
总统：（总统先是冷冷地凝视前方，营造出一种紧张的气氛。然后他嘴角一牵，身子微微摇动，继而笑了起来。他笑得并不是很大声，然而却笑得很开怀，是那种乍闻趣事的会心之笑）他不应该知道现在你的模型中根本不可能学哪怕一点数学吗？
（An Eto Demerzel’s smile）
答：他还觉得你会做梦呢，他的“假想梦”，assumption dream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