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共读 | 东野圭吾《时生》·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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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生》这样一本时空穿梭的故事中,它让我们认清生命的意义。未来不仅仅是明天,未来在人的心中。它是此时,它是此生。只要心中有未来,人就能幸福。
34
日吉打完电话回来,马上注意到了拓实表情的变化。他拉开架势紧盯着拓实。
“喂,发现什么了?”
拓实荒蛮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他蹩脚的演技根本没起作用。日吉敏锐地扫视四周,很快就注意到眼前的居民分布图。
“是这个啊。”日吉点了点头,接着又冷哼一声,“原来就这么简单,既不是哥伦布的鸡蛋也不是灯下黑。只要看看地图就能明白。”他回头看着拓实,冷嘲热讽。
“还不能确定是否找到了。”
“随你怎么说都行。是哪家?”
“你以为我会说?”
“不说也行,赶紧带我去。”说完,日吉抓住拓实的肩膀。
“好疼!让我再看一会儿。”
拓实看着地图,琢磨着怎么才能将这厮甩掉——论手劲不是他的对手,论脚力也比不上他。
“丑话说在前头,你别打什么歪主意。你要是跑了,我没法交差,拼上性命也要把你抓回来。”日吉站在拓实身后,却好像已看头他的心思。
“没打什么歪主意。”拓实腋下出汗了。他抛开刚才的念头,抬腿便走,但马上又想起了别的事情。麻冈——好久没想到这个姓氏了。那是我的旧姓,我本来应该叫麻冈拓实。
他明白时生为什么没了那本漫画还能找到那栋房子了。估计他也看到了这幅地图。他说过找到了拓实出生的房子,还说有活着的证人。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麻冈这个姓氏现在仍在使用。
活着的证人到底是谁呢?他感到不寒而栗,不敢走近那栋房子。
拓实停下脚步,已经靠近了那栋房子是原因之一,但更主要的是一件激发灵感的东西映入了眼帘。
“怎么,就在附近?”日吉问。
拓实不答,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立在拐角处的电线杆,以及电线杆后成排的破旧小房子。
这景象,拓实很眼熟。毫无疑问,就是那本漫画描绘的风景。尽管当时他只不经意地瞄了一眼,可现在依然在脑海中清晰地呈现出来,与眼前的景象完全吻合。同时,他觉得胸中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冲动。这到底是怎样的心情?是悲伤,是心酸,还带有一点故地重游的缅怀。
发什么神经?他赶紧打消这种念头。自己在这儿的时候还是个婴儿,应该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记不住,现在这种奇怪的感觉完全是错觉。他让自己这么理解。然而,这个小小的町散发出的空气,似乎要将拓实带回到从前,带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过去。
“喂。”
“别烦!”他冲日吉吼了一声,声音之凶连自己都吃了一惊。
日吉想发作,可一与他目光相接,就稍稍后退了几步。
拓实渐渐平静下来。这里的空气似乎已充斥全身,并且没有令他不快。
“就在前面。”他抬腿便走。
屋檐很低的房子一家挨着一家。门面很窄,里面的房间布局简直难以想象。已经腐朽的木建筑随处可见。家家户户门口像是商量好似的都放着洗衣机,其中有几台已经陈旧不堪,简直令人怀疑还能否转动。每家门口都挂着姓名牌。
“是这儿吗?”
“我那搭档在不在,可不知道。”
“如果在,就是这里?”
“嗯……”
日吉一把推开拓实,去开三合板做成的门。门锁着。他握着门把手摇晃一阵,开始用拳头砸。薄薄的门板眼看就要被砸坏了。
“也许不是这家。”拓实嘀咕了一句。要真不是这儿,就再也没有线索了。
“等等。”狂暴地砸着门板的日吉往后退了一步。
屋内传来开锁的声音。在他们的注视下,门打开了,露出一位瘦瘦的老婆婆的脸。她看看日吉,又看看拓实,一脸迷惑。
“有事吗?”老婆婆声音沙哑地问道。
“这儿就你一个人?”
“是啊。”
“真的?住这儿的也许就你一个,可现在里边只怕还藏着人吧?”
“莫名其妙,里面没人。”
“是吗?那就让我搜一搜。”日吉毫无顾忌地一把将门拉开。老婆婆本来握着门把手,被他这么一拉,朝外跌了出去,幸好被拓实扶住。
“喂,别乱来!”
日吉不加理睬,直闯进去。
“阿婆,没事吧?”拓实问道。
老婆婆微微动了一下嘴唇,低声说:“在里面呢。”
“什么?”
“在壁橱里面。”
拓实明白了。时生的确在这儿,老婆婆要告诉他的就是这个。
拓实轻轻点了点头,跟在日吉后面也进去了。上了拖鞋石,见里面是四叠半大的和室,放着矮脚饭桌等物品。日吉拉开了通向里间的拉门。
拓实迅速环视四周,目光停在一个空酱油瓶上。他伸出右手抄起空瓶,走到日吉身后。
他屏住呼吸,抡起空瓶,全力砸向日吉的后脑勺,日吉倏地横向移开。拓实吃了一惊,日吉却已经转过身来,他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动作却十分敏捷。
脸部受到一击,拓实向后飞了出去,头和背部重重被撞击。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倒在拖鞋石上了。
“啊,拓实,挺住啊!”老婆婆将他扶起。拓实纳罕,她怎么会喊出我的名字呢?
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轻而易举地解决了拓实的日吉,已经打开里屋壁橱的门。
有人怪叫着扑向日吉,是时生。自然,他根本不是日吉的对手,随即被打得撞向墙壁,又沿着墙壁滑下来蹲在榻榻米上。
冈部缩在壁橱里面。他被日吉拖出来时,双手还绑着,估计是时生的杰作。
“玩了捉迷藏,又玩躲猫猫了?冈部先生,你给我放老实些。”日吉冷冷地俯视着他。
“等等,别动粗啊。”
“你老老实实就没事。”日吉揪住冈部的领口,看了一眼拓实等人,“阿婆,电话在哪儿?”
“没有电话。”
“没电话?”他皱起了眉头。怎么可能?他用这样的眼神环视室内,但很快就得到了证明。阿婆并未撒谎。
日吉咂了咂嘴,揪着冈部就往外走。他穿上鞋,就要出去,拓实从后面抓住他的胳膊。
“等等,说好要用他交换千鹤的。”
日吉眯起眼睛盯着他。
“先把这小子带走,那小妞的事以后再说。”
“这算怎么回事?这不是耍赖吗?”
日吉冷笑一声,甩开拓实的手,一拳击中他腹部。他弯下腰,日吉对准他的下颌又是一拳。拓实不由得蹲下,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嘴里有一股血腥味快速散开,还混杂着翻涌上来的胃液的酸味。
日吉拖着冈部打开大门。正当拓实觉得万事休矣的时候,忽听一记沉闷的声响,日吉朝他这边飞了过来。
拓实抬头望向门口,一个黝黑壮硕的男人正局促地钻进门,身后跟着竹美。
“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拓实问,但他们似乎不及回答。日吉飞快地站起身来,脱了上衣,摆出进攻的架势。与他对峙的杰西,严重露出一种以前从未对拓实展示过的拳击手的眼神。
在众人屏气凝神的围观下,日吉先动了。他灵活地踏着步逼近杰西,杰西则轻轻晃动上身躲避。
日吉连连出拳,第二圈掠过了杰西的下颌,紧接着又开始从上往下攻击。或许是他确信直拳已经击中杰西,随即向杰西扑去。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杰西打出一记勾拳。日吉用左臂防卫,但这一拳的冲击力使他起来。原少年重量级拳手没有放过这一机会。随着一声闷响,一记左直拳击中日吉的脸庞。
35“真够丢人啊,净挨揍了。”
竹美看着用手绢擦着嘴角鲜血的拓实,失望地说。
“有什么办法?对手太厉害了。你们怎么会到这儿来?”
“说来话长。”竹美看着时生。
“啊,对了。就是因为你自作主张将冈部带走,事情才越来越乱。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快说清楚!”拓实揪住时生的衣袖。
“那也是迫不得已啊。”
“所以我叫你说清楚。”
“责怪时生君就没有道理了。”背后有人说道。拓实转过头,见门口站着一个男人。“全靠时生君,事情才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那人走了进来。他的脸被阳光照得很清楚。这人很面熟。
“啊,是你。”
“还记得我吧。”
是高仓,拓实离开东京前在锦系町紫罗兰遇见的那个人。
“当时不是约好一找到冈部就马上和我联系吗?还特意写了电话号码给你。”
“谁跟你约好了?只是你自己这么说罢了。”
“如果听我的话,事情也不会糟到这种地步。”
“你能将千鹤要回来?”
“至少能交涉得更好一些。他们可不是一般人,你们毫不知情,却一头撞了进去,能有好结果吗?”
“哼,你这话能相信吗?”拓实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随即看了看时生,“哦,你给他打了电话。”
时生撅起嘴,垂着眼帘。
“为什么要自作主张?”
“眼看着成不了啊。”
“什么?”
“和千鹤的人质交换。冈部被抢走,千鹤回不来,我觉得肯定会这样,也担心你有危险。”
“胡说什么?当时就要成了,正是你给搅和了。”
时生歪了歪脑袋,咕哝道:“是吗?”拓实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正想对他大吼大叫,听见有人在低笑。是高仓。
“时生说得一点儿也不错。你毫无根据就盲目行事。”
“你说什么?”拓实瞪了高仓一眼,又将目光转向时生,问:“喂,这是你跟他说的?”
“我是说,你是因他才得救的。你想要我说几遍才懂?”高仓脸上已经没有笑意,“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很危险,正如他所说,冈部会被他们抢走,千鹤也回不来。所以,我才要他马上带着冈部离开那儿。因为我要等到新干线的始发车开了,才能有所行动。”
不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要回千鹤——拓实正要这样反驳,竹美却抢先插话。
“我在电话中不也说了吗?他们在四周埋伏了好多人,我们带冈部过去,他们就动粗硬抢,压根就没想用千鹤来交换。”
拓实无话可说,不由得呻吟了一声。
“不过,你能找到这儿还真不容易。我问过时生,有没有只有你们俩知道的地方,他就告诉我这儿。因为那些人除了要你去找时生外,别无他策,就赌你来不来这儿了。”似乎高仓觉得也不能一味地贬损拓实,便用赞扬的语气说了这些话。
“嗯,也不是特别难的推理。”拓实怄气似的说了这么一句,又转头看着竹美和杰西问:“你们又是怎么知道这儿的?”
“杰西的夹克口袋里塞着一张纸条,像是他去上厕所时时生塞进去的,上面写着这个地方呢。可找到这儿,是在强抢千鹤失败之后。”
“这么说,刚才打电话时,你就知道这个地方了?”
“嗯。”
拓实刚想说“为什么不告诉我”,马上又咽了回去。他想起电话被监听的事。他长叹一声,环视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高仓身上。
“你到底是什么人?把事情来龙去脉讲清楚好不好?莫非你也跟石原他们一样,只顾行动不清楚缘由?”
“不,我属于知道得比较多的,表面的和背后的都知道。”高仓进了房间,盘腿坐下,从上衣口袋中取出名片。“先亮明身份吧。”
拓实伸手接过。上面印着“国际通讯公司第二企划室高仓昌文”。高仓倒是他的真姓。
“国际通讯公司?这是干什么的?”
“是承担以国际长途为代表的国际通讯业务、有政fu背景的特殊企业,属于垄断行业,利润自然很丰厚。”
“这种公司的人到底怎么——”
拓实忽然想起一件事。紫罗兰的妈妈桑说过,冈部从事的是电话方面的工作。
“这厮和你是一个公司的?”拓实指着盘腿坐在隔壁房间的冈部问道。冈部稍一抬头,马上又低了下去。在他身旁,日吉依然昏迷不醒。为保险起见,他的四肢都被绑上了。
“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哦,应该说是前员工了。”
“他干了些什么?”
“说他之前,要先说说一个多月前成田的东京海关查处的一件事。我们公司社长室的两名员工因走私被捕。两人都狂购了许多昂贵的艺术品和服饰用品,引起了警察的注意:有政fu背景的特殊企业的员工为什么要买那些东西呢?那两人都声称是个人行为,与公司无关,但他们买的东西价值高达几千万。警察怀疑是公司集团犯罪,于是展开调查。这件事在公司内部也引起了巨大恐慌。人们纷纷怀疑,公司真的干了这些事吗?我在事发后也一头雾水,详细情况是听副社长说的。”
“副社长……”
“我们公司有两名副社长,代表着主流派和非主流派,这么说比较好懂吧?跟我说这事的是非主流派的,在公司内不怎么得势。”
拓实不完全理解,可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呢?”
“实际就是利用公司的资金在搞走私,领头的就是社长。你要问,为什么要这么干,是吗?走私来的东西是作为礼品送给政客的。”说到这儿,高仓一只眼睛眨了一下。
“这应该算是行贿吧?”竹美问。
“不折不扣的行贿。”高仓点了点头,“如果调查下去,事情肯定会闹大。”
“那么,你现在在干什么?”拓实问。
“现在公司内部正在极秘密地销毁证据,与专案组抢时间。我的任务是保护证据,也就是与警察联手。”
“背叛自己的公司?”
“是热爱公司才这么干的,用副社长的说法就是:我们公司必须要进行自我净化,要借此机会将脓挤掉。”
“是那位非主流的副社长说的吧?”
“是。”
“挤掉脓,将社长干掉,然后自己坐上社长的位子?”
高仓缩了缩脖子。
“副社长也是上班族,想出人头地也无可厚非。再说,要干的事情也合情合理。”
“这个我就不管了。可冈部这个名字怎么还没说到?”
“就到了。刚才说的仅是引子,正文还在下面。警察不愿将这件事停留在偷逃关税、违法税法的层面上糊弄过去,他们要追查礼品的去向。但直接去找社长毫无用处,他肯定会说自己不清楚这种交际费用。于是他们盯上了社长室的室长。”高仓压低声音,继续说道,“那位室长在被警察传讯的当天,就跳楼身亡了。”
拓实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刚才一直不经意地听着,没想到事情竟朝着危险的方向发展了。
“真的是自杀吗?”竹美问道。
高仓摇了摇头。
“从警察公布的信息来看,似乎没什么可怀疑的。本来嘛,又没有目击者,要判断他是不是自己跳的楼,相当困难。”
“不妙。”竹美嘀咕了一声,看了看众人。
“室长自杀对警方来说是个重大打击。他是与政界接触的窗口,走私来的东西很可能就是由他保管。但也不能说线索就断了。他还有一个助手,跟他不是一个部门的,警察还没找上门。我想控制住此人,可他或许感觉到了危险,突然消失了。”
“明白了,那人就是——”
“对,就是坐在那儿、一脸倒霉相的家伙。”高仓讪笑着看了看冈部。
“那么,将者小子交给警察就行了?”
“嗯,在稍早的时候,那是最好的办法。”
拓实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室长自杀后,警察也慎重起来,同时,另一股势力也动了。这是在查出不光是礼品,还有向政界人士大肆赠送派对券等行为之后。警察也感到压力很大。”
“怎么?想就此了结?”
“不,无论公司还是警察都不想就此了结。公司方面会有几人被捕,政fu官员也有人逃不掉,问题是深入政界到什么程度。”
“是想在这方面敷衍过去吧。”
高仓歪歪嘴角,叹了口气。
“现在考虑的解决方式是,警方将案情掌握到某种程度,但也不追究到底,造成因证据不足而没法立案。”
“就是说,不抓政客?”
“嗯。”
拓实咂了咂嘴。“都是些无耻之徒!这个用大阪话怎么说来着?”他看看竹美。
“下作。”
“对,真是下作!”
高仓晃晃脑袋。
“真是可悲可叹啊!这个国家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但也不能仅仅袖手旁观。说是证据不足,那就找齐证据好了,其中的关键人物就是这小子。”他指了指冈部。
“原来如此。这小子就是证人,他不愿被警察抓住,所以要逃跑。”
“他要躲的可不是警察,是主流派。得知室长的死讯后,估计他和这位小姐想到一起去了。”
“哦,他担心被抓住了会被灭口。”拓实说。
冈部抬起头,尴尬地眨了眨眼睛,又低下脑袋。
“这么说,石原是要搞垮你的主流派的人?”
“他只是受人雇用。总之,主流派认为冈部是最危险的人物,像定时炸弹一样,所以千方百计想抢在我们前面找到他。”
“是怕被我们先找到吧?”
“不过,也不能简单地把他交给警察了事。根据刚才我讲的情况看,他的证言恐怕会被断章取义。估计警察今后会根据其他方面出现的证据,来考虑如何利用他。”
“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对他的审讯也会敷衍了事?”
“可能会不严密。”
“那你想如何处置他?”
“先由我们看管起来,根据情况发展,看准警察无法示弱的时机,将他抛出去,即使动用媒体力量也在所不惜。”
拓实听明白了,马上又盯住高仓的脸。
“这可不行。不交出冈部,就换不来千鹤。”
“问题就在于此,我们不能交出冈部,否则她虽说不一定会被灭口,但肯定会被藏到警察找不到的地方。”
“那千鹤怎么办?”
“我正在动脑筋啊。”高仓摸着下巴说道。
拓实走近冈部。冈部感觉到了,抬起了头。拓实轻轻打了他一记耳光。
“你要逃就一个人逃呗,干吗把千鹤卷进来?”
“我知道对不起她……”
“对不起就行了?干吗要到大阪?”
冈部不答。背后的高仓说道:“死了的室长是大阪人,走私来的东西也藏在大阪。他知道藏宝地点,所以就来了。”
“是啊,就把那里的东西一个劲儿地往当铺送,对吧?”
冈部扭过了脸。拓实十分恼火,又抽了他一记耳光,比刚才那次用力多了。冈部恨恨地盯着他。
“瞪什么?你要是被石原抓住,说不定已经没命了。”
冈部不理他,满脸不自在地转过脸去。
“你为难他也无济于事,还不如探讨一下夺回千鹤的战术呢。”竹美道。
“又不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我当时被蒙住了眼睛。”
“拷问他会有效果吗?”竹美指了指日吉。
“他就算被杰西打死也不会说。”拓实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对了,要让那小子按时与石原联系,不然石原就会知道出事了。”
“宫本君,他们与你约好几时找到冈部?”
“今夜十二点之前。”
“十二点,”高仓看看手表,叹道,“只剩下不到五个小时了……”
36“呃,可以说点别的吗?”时生看着拓实说道。
“什么?”
“虽说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有个人想介绍给你。”
“啊?”
随着时生的视线看去,拓实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个家的主人——那个老婆婆,正靠着墙缩成一团。她抬头看了看拓实,又马上低下了头。
“既然能找过来,拓实你也应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所以说,那位老婆婆是谁……”
拓实将目光从老婆婆身上移开,将脸转向一边,撅起下巴,搔了搔头。
“我们还是回避一下。”竹美说着就要起身。
“没关系,留在这儿好了,又没什么了不得的事。”拓实道。
竹美有些不知所措。她似乎已从时生那儿了解了大概,杰西也一脸不自在。
“好不容易见了面,还是打个招呼吧,再说这次多亏人家协助。”
拓实一听就不假思索地脱口说道:“你小子不逃到这儿来,我才不会来呢。”
“可除了这儿,也没什么地方能让我们汇合了。可以说,你注定要到这儿。”
“别装腔作势!要是我在这儿不方便,我马上就出去。高仓,我们去外面开作战会议吧。”
高仓也显得无所适从。他抬头看着时生。
“拓实,你这可不像话啊。”时生说道。
“什么?”拓实瞪起眼睛看着他,“你才居心不良呢。故意让我们在这儿见面,显得我不知好歹。我难道是个坏蛋吗?”
“不是坏蛋,是小孩子。”
“你说什么?”他回头看着竹美。
“打个招呼又怎么了?你们不是有血缘关系吗?”
“已经被扔掉了,还谈什么血缘不血缘!”
“不能说是扔掉吧。那是为了考虑,将你托付给条件好一些的人。”
“养不起就别生啊。怎么?这么说不对?”
“不生现在就没你了,这也无所谓吗?”
“不出生,又有什么好不好的呢?”
竹美摇摇头,叹了口气。
“你整个人不可理喻。时生,你别管这个傻瓜了。”
“你从没觉得来到这个世界真好吗?”时生说道,“你现在不是喜欢千鹤吗?今后你也会喜欢各种各样的人,正因为活着才能这样。”
“我能活到今天,是因为有人抚养我,是姓宫本的养父母,与那个只管生、生下来后一扔了事的人毫无关系。就连猫狗都不会做那种事,总要抚养孩子到能自食其力为止。”
拓实高声吼叫,众人默不作声。在一片沉闷的静寂中,只听见“嘘嘘”的声响。良久,拓实才意识到那是自己喘气的声音。
他咬紧了嘴唇,就在这时,老婆婆有气无力的声音传入耳朵。
“听说你去过东条家了。”
所有人都看向老婆婆。她端正地坐着,抬眼看着拓实。
“多谢了。这下须美子就没什么放不下的了。真要感谢你。”她朝拓实双手合十,深深低下头。
“拓实!”时生催促似的喊道。
“……真郁闷。”
拓实站起身,快步穿过众人,穿上鞋出了门。来到街上,他用余光看着成排的旧房子,漫无目的地走着。也没怎么去回忆,《空中教室》中的场景就自动出现在他眼前。他嘀咕着:这算怎么回事?这些人一点也不明白我的事,净拿我开心……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已走到一个公园前面。一张孤零零的长椅上空无一人。拓实坐下,将手伸进口袋,想掏香烟,可口袋空空如也。“浑蛋!”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地面上出现一个影子,呈现出人的形状。拓实抬头一看,见时生站在那儿。
“又来对我说教?”拓实问。
“想叫你去看个地方。”
“又来了。这次是哪里?北海道还是冲绳?”
“就在附近。”时生抬腿就走。
拓实并未马上站起。他想,自己不跟上去,想必时生就会停下脚步。可时生根本不回头看一眼,一个劲地走着。看来他已下定决心:如果拓实不跟来,就到此为止。
拓实咂了咂嘴,站了起来。尽管不太情愿,他还是跟了上去。时生似乎感觉到了,放慢了脚步。没过多久,拓实追上了他。
“到底要去哪里?”
“随我来就是了。”
不一会儿,他们走到一条较宽的马路旁。马路上车很多,他们等到绿灯亮起,走了过去。马路对面是成排的高楼大厦,还铺着人行道,时生在行道树下停住脚步。
“只隔一条马路,氛围就完全不同了,对吧?”
“是啊。”
“知道为什么吗?”
“我怎么知道?又没在这里住过。”
“听那老婆婆说,这一带的土地基本上都掌握在某个人手中,只有很少的人居住在自己的土地上。马路这边也是这样,但由于某件事,那个人将土地出手了,于是盖起了高楼大厦。”
“某件事是指什么?”
“火灾。”时生说,“以前,这儿也遍布小民居,但有一天发生了火灾,几乎将整片地区都烧没了。那时的房子全是陈旧的木建筑,一烧起来根本没法救,据说死了几十人呢。”
“这倒是个悲惨的故事,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时生默默地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信封,递给拓实。
信封上的收件人写着“宫本邦夫”——拓实的养父,收件人地址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的旧地名。
“这是什么?”
“别问那么多,看了就知道。”
“太麻烦了。”拓实将信封推回,“想必你已经看过了,说一下内容不就行了?”
时生叹了口气。
“这是以前东条须美子写给你的信。当时她尚未结婚,所以寄件人写的是‘麻冈须美子‘。开始她准备寄出去,后来又改变主意了。听那位老婆婆说,这信一直放在衣柜的抽屉里面。我也是刚看过。告诉你内容当然也行,但总是难以全部转达,还是你自己看为好。”
说着,他又将信封推到拓实身上。
“没必要看,反正不会有大不了的事情,无非是解释、托词什么的。”
“你害怕什么?”
“谁害怕了?”
“你不就在害怕吗?担心信上写了些你不想知道的事情。现在这样顶多是态度恶劣而已,读了信就不能虚张声势了,是这么想的吧?”
“开什么玩笑?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是不想看那女人的胡言乱语罢了。”
“是不是胡言乱语,自己确认一下不就知道了?你现在这样,在我看来就是担心、害怕。”
拓实看看信封,又看看时生。时生眼神坚定,不像会收手。拓实无奈之下只得伸手接过。
信封中鼓鼓地塞了十张信笺。信笺已经稍稍发黄,上面用蓝黑墨水写着文字。拓实偷偷做了个深呼吸。第一张信笺上写着:
这是我写给拓实的信。时机合适时,请交给他看。如果觉得没有必要给他,烧掉也可以。
从第二页起,每张信笺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
拓实,你好吗?我是你的生身母亲。不过,我没有资格声称是你的妈妈。因为生下你不就,我就将你交给了别人。真是很对不住你。如果你因此而怨恨我、我也是自作自受。不管是谁,都知道这是不可原谅的。
但是,我认为有一件事必须让你知道,就写了这封信。就是你父亲的事。他叫柿泽巧。是的,以巧为名字的人有很多,你和你的父亲也是。[注:“巧”和“拓实”在日语中读音相同]他与我们住在同一町内,是个漫画家。估计你没看过他的漫画。他用的爪冢梦作男这个笔名,估计你也没听说过,是根据手冢治虫取的。制造梦想的男人,当然也有这样的意思。遗憾的是,他的作品销量只有手冢治虫的百分之一,几乎不为世人所知,但他的漫画相当不错。
我就是他少数读者之一,但也没什么可自豪的,因为我没有花钱买,是从朋友那里借的。
有一次,我看他的漫画时,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细节——他描绘的某些场景和我居住的町一模一样,就在那本名为《空中飞行的教室》的漫画里。我想,或许他就住在附近,就给编辑部写了信。不久他本人就给我回信了,信上写的地址就在同一町内,还欢迎我随时去玩。
我下了很大的决心,去了他的住所。原来,爪冢梦作男的家和我们家一样,也是紧紧地挤在一起的陈旧民居之一。名牌上写着“柿泽”,后面又加了个括号,里面写着“爪冢梦作男”。这时,我才知道他的真名。
他当时二十三岁。他对我的造访表示十分欢迎,据说从来没有读者来过。我见了他,稍稍有些吃惊。他的身体有残疾,不能正常走动。他说他出生不久就得了重病,后遗症导致双腿不能动弹。他的腿细得像晾衣杆,从脚腕往下则和小孩子的脚一模一样。
他平淡地说,因为家境贫寒,生了病也不能及时去医院,治疗迟了,才落下后遗症。
尽管他深有残疾,还是用茶和点心招待了我。他几乎只凭手臂的力量就能非常灵巧地满屋子移动。他说就是上厕所也不费事,事实也是如此。但如果要去外面,就必须坐轮椅,靠自己坐上去相当吃力。轮椅放在大门口。他偶尔会请钟点工来打扫房间、洗洗衣服、做做饭什么的。他说因为没钱,不能天天都叫。那个钟点工我也见过几次,是个为人很好的阿姨。
他出生和歌山的农民家庭。他说自己本该在家里帮忙干活,可什么也干不了,觉得很过意不去。
他的人生价值就是漫画。正如他的笔名显示的那样,他特别热衷手冢治虫的漫画。后来他也开始画,向知名漫画杂志投稿,被采用几次后,他萌生了做专业漫画家的梦想。
二十出头时他来到大阪。据说是出版社的人跟他说过,不去大都市,今后就会落后于时代。本该去东京,可身边的人都劝他,尽量离家近些好,他就妥协了。开始,长他三岁的姐姐和他抓在一起,后来姐姐嫁人了,他便独自生活。当时他正有希望成为漫画家,觉得就此回家太可惜了。
对于他的身体,我仅在初次见面时觉得有些吃惊,马上就不以为意了。不仅如此,见过几次后,我就被他吸引了。他性格开朗,博学多才,总是谈笑风生,一点也不让我感到枯燥乏味。最吸引我的,是他让我切实感到他非常在意我。当时,去他家玩是我的一大乐趣,但不能让别人知道,因为世人都认为年轻姑娘独自去男人的房间是没有廉耻的事,更何况是这个身体异常的男人,如果被别人知道了,不知会传出什么流言飞语。就是跟妈妈也不能说,否则她肯定立刻禁止我去那儿。我躲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偷偷去他那儿。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一段幸福的时光。
然而,不幸突然降临了。有一晚,妈妈把我摇醒,说附近发生了火灾。不知道具体的起火地点,但外面嘈杂的人声显示,火势已经蔓延开来。
我和母亲一起跑到屋外,四周相当昏暗,可街上已经有很多看热闹的人。看到他们奔跑的方向,我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柿泽巧就住在那边。我情不自禁地朝那里跑去。
离火灾现场越来越近,我的担心也开始变成绝望。失火的正是他居住的那片地区。人们已经开始扑救,但火势难以遏制。
我不顾一切地朝他家跑去。火舌已经逼近他家大门口,无法靠近。我又转到屋后,因为是一长排的房子,屋后有一条小巷。
我穿过迷宫般的小巷,好不容易来到他家屋后。这时,四周已是烈火逼人,浓烟滚滚。我呼吸困难,眼睛也很难睁开。
我拼命叫喊,敲打着他家的窗户。窗上装着磨砂玻璃,从外面看不到屋里的情况。
不一会儿,窗开了。我先看到了他的手,接着是他的脸。他拼命抬起身子,才打开了窗户。“来干什么?快走!”他对我说。我说:“我要和你一起走!”可我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不可能的。窗上还钉着几根防盗的铁栅栏。就算没有它们,我也无法将他从窗户中拖出来。我能选择的只有和他死在一起。
他看出来我的心思,悲切地摇着头,说:“球你了,你快走吧。我怎么能拖累你呢?你应该加上我的寿命,长久地活下去。只要想到你能活下去,即便在现在这一瞬间,我也已经感受到了未来。”接着他将一个大大的茶叶袋递了出来,说:“带上这个快走吧,这是我和你结合后产生的幸运的作品。”我后来才知道,里面装的正是《空中教室》的原稿。
我哭喊着不肯走,他却微笑着关上了窗户,似乎连插销都插上了,窗户再也推不动。
我放声大哭,敲打着窗户。这时火已经烧到身边。闻到头发被烧焦发出的糊味后,我忍不住拔腿逃开。我抛弃了他,选择了活下去 。
可是,从那天气我就像痴傻了一。失去他的悲痛和让他赴死的悔恨,每时每刻都在折磨我。我无法进食。只要下去,说不定我就会死去。救了我的正是你,拓实。
得知怀上了他的孩子后,我决定不管怎样,一定要活下去。我觉得这是我的使命。我细细回味着他最后时刻说的那句话:“即便在现在这一瞬间,我也已经感受到了未来。”我相信,他的未来就在我的腹中。
我无法说出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我固执地闭口不言,也根本不听周围的人劝我打胎的意见。就这样,拓实,你被生了下来。
下面写的都是我的解释。如果你不愿读下去,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没有资格非要你读下去,但姑且写下来吧。
我的梦想就是把你抚养成人,无论如何也要完成这件大事。然而,对于当时还是个孩子的我,办不到的事情太多了。我家收入很少,难以给你提供充足的营养。更不幸的是,我由于身体病弱,没有奶水。我觉得如果如果这样下去,你的生命就像风中的烛火,随时都有熄灭的危险。我想到了已去世的他。身患重病时,他没能接受良好的治疗,结果落下残疾,悔之莫及。我希望你能成为和你父亲一样了不起的人,但不想让你经历他的遭遇,所以将你的名字改成拓实。
宫本夫妇是我们的恩人,是他们将你健康地抚养成人。无论怎么感谢他们,都是报答不尽的。
如果你忘了我,那也没有关系,但一定要终生孝敬他们二人。还有,你要好好活下去,实现你父亲的未来。我的愿望就是这些。
麻冈须美子
拓实坐在护栏上看完了信。看到一半时,他便忘却了硬而窄的护栏带来的疼痛。
他首次接触到生身父母的事情,其中就有“自己为什么被生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
“读完了?”时生问道。
“嗯。”
“怎么样?”
“什么?”
“感想。不会没什么触动吧?”
拓实撇着嘴站起身,小心地将信叠好,放回信封,递给时生。
“没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
时生立刻目露凶光。“当真?”
“你生什么气?没什么新鲜事,要说有,也只有一丁点儿关于那位漫画家的,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没关系?”
“是啊,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也没给我留下什么遗产。”
“你为什么只会用这种语气说话呢?”时生悲哀地摇了摇头。
“那你要我用什么语气?你以为我看了会深受感动?非要我痛哭流涕,你才满意吗?一时冲动生下来,养不起了就朝外一扔,写的不就是这个?”
“你,你到底读了这信中的哪一段?”时生气歪了脸,伸手揪住拓实的领口,用的力气相当大,“你父亲为什么要让你母亲去逃生?最后那句话你没看到吗?即便在现在这一瞬间,我也已经感受到了未来……你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吗?”
“不就是临死前说了句漂亮话吗?”
“浑蛋!”
随着一声怒骂,拓实眼前一黑,同时遭到击打,往后倒下。当他明白过来时,时生已经骑到身上,揪住他的衣领,用力摇晃。
“你明白面对死亡的人的心情吗?开什么玩笑!当时大火已经烧到眼前,在这种时候,你能说出未来这样的话?这是在说漂亮话吗?”
拓实看到时生的热烈夺眶而出,这使他丧失了强词夺理的气势。
“确信自己喜欢的人能好好地活着,即便面对死亡,也看到了未来。对你父亲说来,你母亲就是未来。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感受到未来。无论是怎样短暂的一个瞬间,只要有活着的感觉,就有未来。我告诉你,未来不仅仅是明天。未来在人心中。只要心中有未来,人就能幸福起来。因为有人教了你母亲这个,她才将你生下来。可你看看自己,整天牢骚满腹,不思进取!你感受不到未来不能怪别人,要怪你自己,因为你是个浑蛋!”
时生拼命地不停吼叫,拓实却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时生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锁,将他的身体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时生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般,半张着嘴松开了手。
“对不起……”他咕哝着低下了头。
“解气了?”
时生不做声,从拓实身上站起,拍打着牛仔裤弄脏的地方。
“这些话不应该由我说。我再怎么说,你不理解也是徒劳。但是,拓实,我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感到欣慰。”时生看着拓实,嘴唇的两端向上翘起,又道,“你想说‘反正你出生在富裕的家庭’,对吧?”
“不,”拓实摇头,“我才不说这种话呢。”
“行啊,我的事怎样都行。”时生将信封放在还坐在地上的拓实的膝盖上,“我先回去了。”
拓实盘膝而坐,目送时生穿过马路。
37拓实回到老婆婆家中,见每个人都坐在原位。时生仍抱膝而坐。大家都抬头看向拓实,随即又移开目光。
拓实清了清嗓子说道:“呃,怎么说呢?为了我个人的事情耽搁大家的工夫,不好意思。还是研究一下夺回千鹤的方法吧。”他在时生身旁盘腿坐下。
“话是不错,可又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竹美嘀咕道。
“像是在海边,有一大排仓库似的建筑。”
“光凭这些怎么够?”竹美撩了撩长发。
拓实拍了一下双膝站起身来,走到隔壁。
日吉已经醒了。他的手脚都被绑住,倒在榻榻米上,眼神锋利地盯着拓实。
“不定时联系行吗?”
日吉冷哼一声。
“快说,你们那个藏身地在哪里?”
“我不会说的,你刚才自己不是说过吗?”
“可老这么耗着,你们也得不到冈部。”
“反正你们也不想交出来。”
“又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想交也没法交啊。高仓不想交出冈部,可我不一样,我只想换回千鹤。怎么样,再做一次交易吧。”
日吉默不作声,满脸敌意,但心中无疑在进行各种权衡。
“稍稍动一下脑筋不就清楚了?这么耗下去你们达不到目的,还不如赌一把,说不定还能抢到冈部呢。”
“那个人,”日吉用下巴指了指高仓,“会同意你的提案吗?”
“他想干什么跟我毫不相干。重要的是换回千鹤。你不也一样?把冈部带回去是最重要的。”
“你想怎样?”
“还用说?就是这样呗。”说着,拓实将日吉扳过来,去解他手上的绳子。
“拓实!”
“喂,你想干吗?”
“不然还能怎样?”拓实看看时生又看看竹美,将绑住日吉双脚的绳子也解开了。
手脚都自由了的日吉立刻站起身来,背靠墙摆开架势。像与之呼应般,杰西也站起来,摆出进攻架势。
“竹美,你叫杰西别出手,我跟这厮回去,再带上冈部。”拓实回头看了看日吉,“这下行了吧?最初就是这么说的。”
日吉舔舔嘴唇,点了点头。
“行,但就你一个人去,其他人可别跟着。”
“好啊,行。”
“拓实!”
“少啰嗦!什么拓实、拓实的,还有什么办法吗?”
“你一个人去危险。”
“我知道。”拓实转向日吉,“我也有个条件,别叫他们迎上来,也别蒙住我的眼睛。”
日吉稍一考虑,慢慢地点点头。“明白。接受你的条件。”
“这可是男人间的承诺。”拓实伸手一把拉过冈部,“走吧。”
日吉率先走向大门。竹美和杰西极不情愿地给他们让了路。拓实跟在日吉身后。与高仓目光相接时,他停下了脚步。
“对不起了。”
高仓一脸苦相地点点头:“嗯,没办法呗。”
“换回千鹤,就全力协助你。”
高仓苦笑着搔了搔头。
三人穿上鞋,来到屋外。日吉抓起冈部的胳膊就走。
拓实正要跟上,忽听后面传来脚步声。“等等。”是那位老婆婆的声音。拓实站定回头看去。老婆婆递来一个东西。“这个,你拿去。”
是一个紫色的护身符袋子,石切神社的。
“这是什么?”
“护身符,里面有能保你平安的条子。”
“这种东西我不要。”
“拿着。”老婆婆紧盯着拓实,“拿着吧。”
拓实接过袋子打开,见里面有一张叠好的纸条。他取出展开一看,上面用圆珠笔草草写着一行字:
拾到者请立即拨打电话:06-752XXX江崎商店。
“你看,”老婆婆微笑道,“管用吧?”
拓实咬紧嘴唇,将纸条重新叠好放回原处。“懂了。我带上。”
“喂,”日吉招呼道,“磨蹭什么?”
“嗯,就来。”拓实转过脸对老婆婆说道,“阿婆,你保重。”
“拓实,”老婆婆抓住了他的手,“小心啊!”
“知道了。”
竹美和时生来到门口,颇为担心地目送着他。拓实朝他们轻轻挥了挥手,迈步前行。
上了大路,日吉叫了辆出租车。三人都坐在后座,冈部被夹在中间。
“去天王寺。”日吉对司机说道。上了年纪的司机低声答应一声,开动了汽车。
“那里就是你们的藏身处?”
日吉不答,直直望这前方。
“嘴还是那么严。”拓实咂了咂嘴,“要是在东京,我就算被蒙住眼睛、堵住耳朵,凭感觉也能知道是哪儿。可在大阪就不辨东西南北了。”
他轻轻戳了一下冈部的侧腹。“都是你,非要逃到大阪来。”
冈部皱起眉头,哼了一声。
“是在海边吧,”拓实边说边窥视日吉的反应,“大概是在饼干厂附近,对吧?”
“饼干厂?”日吉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我刚想起来,今天早晨从那儿出来时,有股饼干的气味,刚出炉的饼干。”
过了一会儿,日吉露出笑容。“要紧的地方出了差错。正因为这样,才会被这种男人抢了自己的女人。”
“你说什么?”
“不是什么饼干,是面包。”
“哦?”
“附近有个面包厂,生产便宜的夹心面包。再告诉你一个线索,那附近没有大海,方向正相反。”
“咦?是面包啊,我可不太喜欢吃面包。”
车速降了下来。
“在哪儿停车?”司机问道。他们已经来到车来人往的十字路口。
“就这儿。”日吉从上衣口袋中掏出钱来。
拓实左手捏着那个护身符袋子,想看准机会递给司机。纸条上写的江崎商店肯定是高仓等人守候的地点。如果司机拨打电话,他们就会知道拓实是在哪儿下的车,这样就有可能找到石原的藏身之处。
“喂,你干什么呢?快下车。”付完车钱,日吉推了一把冈部,拓实也差一点被他推出去。
“啊,等等,脚卡住了。”拓实假装在座位下拔脚,趁势将袋子仍在下面。拜托,司机老兄,你可要早点发现啊!
出租车开走后,日吉仍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不走?快去你们的窝点啊。”
日吉冲拓实诡秘地一笑,目视远方举起了手。又一辆出租车停在他身旁。
“上车。”日吉说道。
“怎么?又坐车?”拓实圆瞪双眼。
“少废话,快上车,不然就来不及了。”
三人上车后依旧紧紧地挤在一起,日吉飞快地说了去处,只听得是“河内松原”。
“为什么不坐刚才那辆车直接去?”拓实追问。
“以防万一。”日吉道。
“什么?”
“你的伙伴说不定看了那辆车的牌号。我不想让他们查出去向。”
“哎?心还挺细,不过……”
拓实假装不动声色地看着车外,内心焦急万分,腋下都出了冷汗。换乘了出租车,那个护身符袋子就毫无用处了。
出租车似乎行驶在干道上,但离市镇像是越来越远了。虽说不辨东西南北,拓实也知道到了郊外。
大事不妙。没有任何线索,不能指望外援了。他拿定主意,只有靠一己之力放手一搏。
在干道的一个拐弯处,日吉让司机停车。附近有一栋工厂般的建筑物,飘来一股淡淡的饼干,不,面包的气味。
“快走,就在前面!”日吉催促道。
“你们老大还等着吧?”拓实道,“定时联络断了以后,他会不会觉得不妙,撇下你跑了?”
“你要是小瞧他,可没好果子吃。”
“哦,是吗?”
越往前走道路越黑。没有路灯,沿路是一面混凝土围墙。走到围墙的尽头,日吉转了进去,拓实带着冈部紧随其后。眼前的情景他记忆犹新。
“就是这儿。”拓实说道,“没错。就在那个仓库的二楼。”
“觉得亲切吗?”日吉往前走去,见拓实没跟上去,便回头道,“怎么?还不快点过来?”
“我们在这儿等,去把千鹤带来。”
“嗬……”日吉端详了一会儿拓实的脸,慢慢地点了点头,“我们都不可靠,是吧?”
“要我相信你们,可能吗?”
“这倒也是。”日吉怪笑道,“你有种,好,就告诉你吧。”
“什么?”
“我们老大没想将那妞还给你。”
“也许。”
“那妞和这小子老待在一起,还是认为那些丑事她全知道为好。那么,拿住了这小子却放了那妞,有什么意义呢?”
“千鹤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冈部说道。或许是很久没说话的缘故,他的嗓子哑了。
“去跟老大说吧。”日吉冰冷地说了这么一句,又看着拓实道:“想夺回那妞,就看你的本事了。我不讨厌你,可也不会帮你。”
“知道了。快将千鹤带来。”
日吉撇了撇嘴,甩动上衣,抬腿便走。不一会儿,沙砾上的脚步声远去了。
“他说得没错。”冈部道,“他们没想交还千鹤。有什么好办法吗?他们可不是一两个人啊。”
“不用你担心我也一清二楚。”说着,拓实解开了绑住冈部双手的绳子,“你信得过自己的腿吗?”
“腿?”
“问你跑得快不快。”
“你突然问这个……嗯,一般吧。”
“那你就作好心理准备,待会儿要你飞跑。”
“什么?”
“等会儿我一给你信号你就跑,拼命跑。要是不想被他们抓住,就照我说的去做。”
“不交换千鹤了?”
“我倒是像交换,可他们好像没这个意思。”
从房子里出来了几个人影。拓实摆开架势。是石原和日吉,还有三个手下,没有千鹤。
“啊,宫本先生,发生了不少事情啊,都听日吉说了。”石原饶有兴致地说,“冈部先生,我们终于见面了。大家都在找你。”
“我的话好像没转达到。我说过要带千鹤过来。”
“嗯,别着急啊。喂,先带冈部先生上去。”石原命令道。
两个人应声走来。拓实在冈部耳边轻声道:“就是现在。”
“啊?”
“跑啊!”
冈部叫了一声,朝大路跑去。
“喂,小子,别跑!”
“站住!”石原的手下也叫嚷着追了过去。
石原和日吉一时间茫然无措。机会只有现在了!拓实朝建筑物跑去。日吉发觉后立刻拦在前面,拓实全力撞去,身体失去了平衡,可他立刻又站了起来,不知日吉被撞得怎样。
拓实跑进建筑物,奔上眼前的一架楼梯。身后已经有脚步声传来。楼梯上放着纸板箱和推车,拓实将这些东西推了下去。在一片金属撞击声中,传来几声惨叫,紧接着又是一声东西落地的闷响。
二楼办公室的门开了,出来的是那个没眉毛的人。
“小子,你干吗?”他叫着举拳就打。
拓实躲过,挥出一记右直拳,正中对方的鼻子下方,有一种炸裂的感觉。没眉毛大叫一声,双手掩面蹲下。鲜血从他脸上滴落。
拓实冲进办公室,见千鹤一脸绝望地站在那里。他关上门,又上了锁。
“拓实哥……”
“开窗!”
千鹤打开身边的窗户。拓实从窗口看了看下面。紧靠着的像是个二手车中心,那仓库的屋顶就在下面。
“千鹤,快跳下去。”他叫道。
千鹤吃了一惊,反倒离开了窗户,脸上掠过惊恐之色。
“浑蛋!怕什么?现在是害怕的时候吗?”
“可是,你看这么个地方。”千鹤将头摇得像波浪鼓似的。
门外传来声响,像是有人在拨开拓实从楼梯上扔下的东西。有人在怒骂:“你小子在这儿干什么!”挨骂的估计是没眉毛。
“快点!”
拓实抓过千鹤的手,总算将她拖到窗框上。千鹤依然在摇头。“不行啊,绝对不行!”
听到门锁被打开的声音,拓实在千鹤背上推了一把。她尖叫一声,掉了下去,在仓库的屋顶上翻滚。拓实见状也跳上了窗框,几乎与此同时,门开了,日吉闯了进来。
“不好!”拓实飞身跳下,在仓库的屋顶上连续前滚翻。
“啊,拓实哥,你没事吧?”
“快破!追来了,快跑!”他飞快地站起身,拉住千鹤的手。
“从哪儿跑啊?”
“从这里跳下去。”
“啊?还要跳?”
背后传来“咚”的一声,是日吉跳了下来。他龇牙咧嘴,似乎崴了脚。
“快!”
跑到屋顶边缘,拓实拉着千鹤的手跳了下去。
下面正好有一辆丰田花冠。两人落在发动机盖上,发出一声巨响,前盖顿时凹了下去。
“跑啊!”拓实拉着千鹤就跑,可是,由于逃亡带来的劳累和监禁的影响,千鹤的身体显得极为沉重,她穿的鞋子也不适合奔跑。
两人在成排的二手车中穿行。他们能感觉到追兵已经逼近,拓实一个劲地往前跑,千鹤一摔倒,他就用力将她拉起。
大路已经近在眼前,他们却不得不放缓速度。因为和大路之间还隔着一道铁丝网。
“浑蛋!”
拓实寻找着铁丝网的出口,但出口紧闭,还上着锁。
两人站在铁丝网前,背后传来踩在沙砾上的脚步声。拓实回头看去,石原和手下正不慌不忙地走过来。
“宫本先生,你的胆量和骨气再次令我佩服。我这里的年轻人真该向你学习。这是真心话,可不是恭维。”石原说着跨前一步。
“漂亮话就别说了,放我们走不好吗?”拓实气喘吁吁地说。
石原苦笑道:“要是我有这种权限,也不是不能考虑,很遗憾,我没被授权。行了,男人要想得开,将那位小姐交给我们。”
“冈部不是已经交给你们了?说好要把千鹤还给我。”
石原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
“事到如今,还说这种幼稚的话有什么意思?你不就是明白了这道理讲不通,才演了这么一出吗?既然到目前为止干得很漂亮,那就漂亮到底吧。”
“行啊。”拓实将千鹤藏到身后,“那就让我奉陪到底。想得到千鹤,先过了我这一关。”
“你看看,”石原搔搔头,摆了个无可奈何的架势,“我可不想再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可你不答应也没办法。谁去跟他玩两招?”
石原往后一退,日吉走上前来。他紧盯着拓实,脱去上衣,左右扭了扭脖子。
“还是你。“
“刚才我可是手下留情,这次得玩真格的了。“
日吉沉下腰,左臂下垂,摆出架势。
拓实也摆出进攻架势,心中却暗香:够戗啊,只有杰西才是他的对手。但怎能不放手一搏就将千鹤交出去呢?被打倒为止,不,被打倒了也绝不放手。他下定决心。
日吉以脚拖地逼近,看来他相当自信。拓实严加防守。
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儿传来喧闹的音乐声,音量之大在这夜半时分显得很不协调。拓实的注意力收到了干扰。日吉也面露惊讶,往后退了几步,似乎要等待恢复宁静后再与拓实一决高低。
然而,音乐非但没有远去,反而越来越近了。拓实听出是硬摇滚,还夹杂着摩托车的轰鸣。
不一会儿,大路上出现了几十辆摩托车,一望便知是一伙暴走族,在他们正中间有一辆装饰花哨的厢式车,车顶装着大喇叭,摇滚乐就是从那儿发出来的。
这伙人在拓实等人背后停了下来。拓实看到厢式车车身上刷着“BOMBA”,就知道是些什么人了。
音乐停了,摩托车的引擎声也齐齐停住。
厢式车的车门开了,竹美走了出来。她身穿黑色黑皮夹克,手持一根铁链。她走上前来,铁链拖地哗哗作响。
“让你久等了。”她冲拓实使了个眼色。
“这些家伙什么人?”
“帮手呗。事情紧急,也只能召集这么多了,都是我以前的玩伴。”
拓实看看四周。这些人的长相个个都非同寻常。
“吓了一跳吧。”
高仓和时生也从厢式车上下来。高仓对拓实点了点头,又看和石原说道:“就此收场吧,大家都不想把事情闹大。”
“带着这群小毛孩来唬我?”石原怪笑道。
“不是。我和你的雇主联系国了,事情已经谈拢,将冈部交给你们。这两个年轻人,你们也就别难为了。”
“这事我可没听说。”
“刚决定的,不信可以听这个,这个是电话录音。拓实君,接着。”高仓拿出一个小型收录机,仍过了铁丝网。
拓实伸手接住,递给日吉,日吉又递给石原。石原摁下按钮,将扬声器贴在耳朵上。
“是不是你雇主的声音,听得出来吧?”高仓说道。
石原关上收录机,歪着脸,撅起下唇。
“冈部呢?”他问手下。
“逮住了。”
“哦。”石原摸了摸下巴,慢慢走近拓实。他皱着鼻子,吐出一口气。“算是平局,怎么样?”
“你这么说,就算是吧。”
石原捏起拳头在拓实胸前轻轻一碰,随即转身离去,他的手下也都跟了上去。最后离去的是日吉,他默不作声地指了指拓实的脸,也走了。
拓实靠在铁丝网上,滑了下去,只觉得疲劳如潮水般袭来。
“拓实!”时生隔着铁丝网喊道。
“哦,你们还真找到这儿了。”
“阿婆的护身符帮了大忙,回去可要好好感谢她哦。”
“护身符?换乘了出租车不就没用了吗?”
“打电话来的司机先生说了,”竹美说道,“听说要去面包厂附近什么的,时生一听就说肯定是这儿。”
“时生?”拓实扭头看着后面,“你知道这儿?”
“是个留有回忆的地方。”时生说道,“面包厂旁边的公园……来过一次。”
“公园?哪儿有公园?”
时生微笑道:“现在没有,十年后就有了。”
“说什么呢?莫名其妙。瞎蒙的吧,面包厂又不是到处都有。”
拓实想站起身,可一阵疼痛袭来,他的脸都扭曲了。
他刚发现自己扭伤了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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