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我们读世界】《天堂云》:理解灾难、天堂和万物的角度

2017-10-26 刘海燕 读后感杂志

刘海燕,女,生于河南太康。文学硕士,鲁迅文学院第五届高研班青年评论家班学员。现供职于郑州某高校。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在国内先锋文学刊物发表评论、思想类随笔及散文作品,曾获第二、三届河南省文学奖,评论集《理智之年的叙事》入选中国作协“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06年卷。

 

·契机与必然·

在诗人温青的军旅生涯中,赴高原玉树抗震救灾,已经在他的生命中留下双重纪念,一是长诗《天堂云》,一是因长时间高原缺氧造成的不可逆的心电图改变。后一种纪念,作为在军队医院就职的温青,在去之前,就应知道自己身体所要面临的挑战,军人和诗人的性情,使他断然选择危险与非常。生命中的重大经历,为一个诗人大诗作的诞生提供了契机。但也只是契机,并非必然。必然来自诗人的目光和心性,诗人温青一贯凝望的是具有启示录性质的大物,倾心的是穿透人世与自然的大思考,如他的《天生雪》,《水色》等,他从来不写日常小经验。那么,到玉树,他仰望上苍,由天堂云去思考灾难,思考人类的来路与归途,是很自然的事情。

具有大诗心的诗人和在社会层面上写诗的人,差异大概就在这里——同样的契机,那么多人写的都是抗震救灾的主旋律,与现场、现实拉不开距离,此类诗类似于报告文学和浅新闻。其复制的表情,煽情的气质,令读者、编者心生厌倦。习惯于超拔思考的诗人温青,在满目疮痍、余震不断的玉树,在帮助受难同胞的同时,也找到了一个诗人生命中肃穆、高贵的角度和初次表达。之后,几易其稿。熟知他的文友胡亚才先生说,温青是一个勤奋而有毅力的诗人。直到2013年初夏,《天堂云》面世,该书的责编张鹰女士,也是我曾经的鲁院同学,一向言语诚实而低调,她这样描述见到《天堂云》时的感受:

“我一下被诗歌的纯净所打动了,我在阅读的过程中,忘记了这是写玉树抗震救灾的,第一遍读,感觉到很辽远、很深厚、很纯净的意境……看第二遍的时候,寻找抗震救灾的诗句,跟我以前读的抗震救灾分行的标语口号是不一样的,他写灾难中的崛起、坚强,有人性的光辉和人性的深度在里面。”(《天堂云》研讨会纪要,2013.7.鲁迅文学院)

尚品之作,总能获得共识。20137月初,鲁迅文学院为正在鲁院学习的学员温青召开《天堂云》研讨会,来自京城的评论家、编辑家虽风格各异,但却表达了大概一致的看法,即都发现并充分肯定了《天堂云》呈现的人性、神性、诗性之灵光,肯定了其明亮、温暖、向上的品格,称赞其“把我们从现实带向理想的境界”,在重大题材上实现了诗性的超越,是一部厚重真诚的心灵之作。(《天堂云》研讨会纪要,2013.7.鲁迅文学院)

 

·理解灾难、天堂和万物的角度·

《天堂云》没有太具体描述玉树地震造成的灾难,开篇起调 高远,“天堂里云来云去……/没有人看清它的面目/那些飘扬的光阴/挂在了拥挤的天堂里//所有过往的精灵/都向下眺望/白云铺地,大雪无乡……”

这么高远的起调,而且是一首长诗,对于诗人的思之能力,诗境的拓展力,语言的提纯等,都是高难度的挑战。生活中的温青很像他的名字,有着大善若水的兼容与厚道,今年初秋见他,他还给我留下了语速缓慢、乃至青涩的印象,但《天堂云》的作者可是一位肃穆的男子汉型的哲性诗人,在诗人谱系中,属于荷尔德林、艾略特那一脉,有着巨大的野心,寻找着对这个世界的整体性表达。

诗人温青对于上苍的景仰,使他的诗行沐上了圣光。他描述灾难,但更 45 33480 45 15265 0 0 4463 0 0:00:07 0:00:03 0:00:04 4463读者感到万物被来自天庭的光温暖地照耀,如下列诗句:

“风醒了,水醒了照开了冰雪的泪眼/青稞抬起了头,”[天堂云37]

70后的温青,是从草根阶层挣扎出来的诗人,青春时代的他曾在豫北乡办煤矿的深井中挖煤,是诗托付他幻想的心从黑暗中升起。后来,参军改变了他具体的命运。这样一路走来,可见温青身上有着超常的毅力,也许因此,他更懂得体恤灾难中冰雪下欣然醒来的万物。

一个皈依高原的生灵/是不能毁灭的/如同佛主的经卷和匍匐在地的草/用无数的轮回/描摹一个永世的希望[天堂云24]

诗人发现生灵与山川大地、日月星空本就是一体的。历史学家黄仁宇先生谈论历史时曾说:“我发现世上所有的事件全都紧密相连”。在诗人温青的笔下,万物也都紧密相连,因此,它们才拥有生生不息的希望,这种可视的希望,也可以说是感性的宗教。它引领我们在突遇灾难后寻找天地间的大秩序,寻找精神皈依……这是人类得以长远自救的良方。

“路途的艰辛/其实不只是一种磨难/是神明生长的过程/把天堂的云彩/一丝一缕挂在心间//从此/死亡不再是死亡/苦难也不再是苦难/神明引导的生命/永生于山石泥水和青草之间”

从《天生雪》《水色》到《天堂云》,温青一直在寻找着天地间的大秩序,《天堂云》更突出寻找生命与神明的关系,生命中的信仰。诗人从地面的人群中,发现了与高空对接的神脉,找到了在天地间看待灾难的大角度。

诗人温青这样看待厄运:

让我们原谅所有的厄运吧,/包括那些山崩地裂的颤动/那些地动山摇的雷电/那些冰雪掩埋的泪滴/那些侵入内心的风寒[天堂云15]

诗人以上帝般的眼睛,从宏大的时空观中来看这场灾难,没有从人类中心主义的立场去诉说灾难,更没有抱怨,他沉静客观地说,这是“大自然的悲欢离合/触发了一个暴力的出口”。[天堂云34]

通过描述与这灾难有关的一切,温青所要表达的是心灵的感应,于极端情境中心灵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他以翻山越岭般的思考气势,一直在追问我们心中的天堂在哪里?天堂到底是什么?

“天堂不远了/与天庭相连的大草原/在冰雪下绿了……//牦牛、野骆驼和黄羊的爱恋/匍匐于牧草/无边无际的奔跑和追逐/是天堂的歌谣”[天堂云50]

人类要有爱和审美的眼睛,才能处处感受到天堂的气息。

“天堂就在心中/每一个玉树高原的藏民/从和尚到尼姑/从喇嘛到活佛/得以微笑,得以虔诚/得以安居乐业于一无所有”。[天堂云58]

温青所要寻找的是我们内心得以安宁的秩序,是精神的天堂。

“天堂是每一个人的坦途/面对内心的安静/每一次苦难和失败都可以曲径通幽/无限辽阔的大草原/每一段草根/都有钻出泥土开花结果的理由”。[天堂云59]

温青特别的阳光,对万物有着根系相连的爱,他内心的定力和信仰,使他总能坦然面对命运的不公,能掠过苦难寻找希望,因此,他能够写出这样的诗句。

至此,可以说,《天堂云》为表达灾难类的诗歌,赢得了诗性的高度与尊严。

 

·作为一部大诗作来评价·

《天堂云》圣美的精神气质,通灵透彻、温暖有力的语言,长河奔流般的大气,已构成了一部大诗作的坚实轮廓。

《天堂云》圣美的的精神气质,突出表现于人在天地间的感恩,这首长诗可以看成是诗人温青对这个世界心疼至极的理解和谢词。在中国作家的作品里,不常呈现对万物感恩的情怀,我们缺少这样一种文化沿习,也缺少这样一种经验沿习。

这是被天空拥抱的土地/这是被青草温暖的土地/每一块山石都是从经书坠落的英灵/它们经历一切/它们记录一切……[天堂云26]

在诗人温青的笔下,物与物都是相互温暖的、长相厮守的,山石也是有灵的、有心路历程的,它们都以爱的方式活着。

哲学家雅斯贝尔斯在综观世界上卓有成就的大哲学家时曾讲:“如果我只是我自己的话,那我必然会变成荒芜。”(雅斯贝尔斯:《大哲学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2)事实上,我们的当代生活,就是因过度的个人主义,每个人都过于关注自己,而造成了精神生活的颓败。在此角度,《天堂云》所描述的万物相知相爱的景象,对于每一个读到它的人,都是一种提醒。

自然界懂得如何疗伤,虔诚的心也是,因此,这灾难很快就成为过去式。在温青的笔下,看不到成年人可怕的灰颓的一面。

五月春光乍泄/天际的闷雷开始低吼/为一个悲剧打上封条/为长跪匍匐的少男少女/指引一条通向万年灵塔的天路[天堂云37]

哀伤埋进了黄土/天堂下的玉树绽开笑容/所有的云朵朝觐太阳……[天堂云35]

云朵感恩于太阳,万物都在写着颂词……这种无所不在的感恩,这种广阔而肃穆的情感,传达着圣美之爱,传达着信仰!

今年初夏,我经历母亲到另外一个世界去的那些白天和黑夜,才实在感到肉身一分一秒被阴阳撕扯的不堪忍受,明白医术已经无用,才深感最后时刻能帮一个人的是你自己心中的光——心中的神灵和信仰,就是精神的皈依。此前只是抽象地认为,此后才知每个人最终都会迫切需要。可那不是需要时就有的东西,你怎样才能真的信呢?那可是年复一年、或者一辈子的事情。

方感到温青在大灾难中向苍天仰望的目光,是如此需要,如此重要。在生命的底色中,温青是一个有信的诗人,他在高原目睹了太多有信的人与物,他的眼睛不是在寻找灾难,而是在寻找信仰的源泉。这样,诗才能帮一个民族找到希望,从灾难里走出来,心存神明,看清天地间的大秩序。

可以说,这是《天堂云》对当代精神生活特别的贡献。

《天堂云》作为一部大诗作,也存在着业内专家公认的有待提升的地方。譬如,胡平先生认为:整部长诗,我比较欣赏能够拉远拉高、升华的方式,但是这么长都是在表现这样一个意思的时候,就显得内容不够丰富了,主题想法有些单纯了,这种单纯就会造成一种重复……李小雨女士认为:前半部分和后半部分有一点脱开了……(《天堂云》研讨会纪要,2013.7.鲁迅文学院)

我本人也基本认同这些看法。风格或者优长,如果不能高度控制,很可能就会闪向另一面,形成遗憾。简单地讲,这首长诗起调高远,再向上清晰有序地上升,就很困难,这样,就显出推动力的不足。也可以说是,经验与超验的融合,还存在着提升的空间。

思无止境,尽心则善。多年来,温青像写诗那样用心地从事自己的军人职业,又把军旅生活中涵养的正气、力量,把生命中的光影时刻,都转移到了诗生活中。在内心的事业中,温青是一个虔诚的诗人。

 

 

温青,生于1970年,河南省息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省诗歌学会、散文诗学会理会。著有《指头中的灵魂》、《天生雪》、《水色》、《天堂云》、《光阴书》等,曾获第一、二届何景明文学奖,首届河南诗人年度创作奖,第二、三届河南省文学奖,第二届河南省杜甫文学奖,第三届河南省五四文艺奖金奖,第三届河南省政府文艺创作优秀成果奖,第五届全军网络文学大赛一等奖,第十二届全军优秀文艺作品奖,“华语新诗百年百位最具实力诗人奖”等。参加过青海玉树抗震救灾,曾在鲁迅文学院第20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河南省文学院首届作家研修班就读。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