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大世界】婚姻是把刀
万有文，男，甘肃高台县人，出生于1981年8月7日，曾当过水利工人、电视台记者，现从事编辑、出版、文化研究等工作，现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曾用笔名阿文、万禹等，作品见《诗刊》《星星》《延河》《四川文学》《诗歌月刊》《飞天》等报刊杂志，已出版诗集《故地》，主编出版《文韵高台》《600年传承乐善秦腔》等书，曾获中国作家协会诗刊社主办的“世界诗酒大赛”征文优秀奖、国土资源部作协主办的首届“徐霞客杯”地学诗歌散文征文大赛佳作奖、张掖市第四届金张掖文艺奖，并有小说、诗歌作品入围“赵树理杯”全国乡土文学征文大赛、天津诗歌节及阳关诗歌奖。现供职于高台县文化馆。
王大勇悻悻地从刘庄赶回来时，太阳已经偏西，但太阳还是有些炽热地照在身上，路边的滩地像一些反光的镜子，将热量反射过来。王大勇便将油门加大了些，摩托车便像受了召唤似的，向前方拼命地奔跑起来。耳边有了丝丝的凉风，身上也就有了些凉快的感觉。
本来，王大勇是给王庄的刘正和家送肉的。就在他走进刘正和家时，恰巧碰上刘正和和他的几个狐朋狗友在一起喝酒。王大勇见都是些相熟的人，在刘正和的挽留下就留了下来。他的心里料定这些人后面肯定还有“好戏”。虽然他和这些人只打过一两回照面，但都知道这些人都是些赌客，后面肯定会耍两手的。在喝了半晌酒后，“好戏”果然登场。再看王大勇时早已是一副如饥似渴的样子。
对于王大勇赌博的事，妻子蔡奇花不只一次地说过他，但王大勇照赌不误，妻子的话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而且，王大勇只要输了钱，就要一脸黑杀地骂，说他找了个扫把星，自己手气才这么差，倒弄得妻子眼睛哭成两串红葡萄。有一次，王大勇耍赌竟把准备买猪的5000元钱全输掉了，蔡奇花只说了他两句，王大勇就大打出手，把妻子打得满脸红肿，一个星期走不出家门。蔡奇花受了打骂心里自然是委屈，她自己受点委屈也就罢了，她担心的是丈夫这么玩下去，准把家道玩败落了。眼望着无计可施，就想着用闹离婚，寻短见，离家出走，迫使丈夫改过，但一个个法子试过了都不管用。
那天，在刘正和家，王大勇本是想将前天在王五家输的钱赢回来，却没想把肉钱又都搭进去了，回来的时候已是窝了一肚子的火。
刚进门，王大勇就听到屋里传来蔡奇花的声音，像是在聊天，听了半天才听出是在打电话。王大勇支好摩托车，刚进屋，就看到蔡奇花挂了电话。
王大勇黑着脸就问了句：“跟谁打电话呢？”
蔡奇花没好气地说：“没跟谁！你也管不着！”
王大勇本来就一肚子火没出发，火“腾”地从他的眼睛里和嘴唇里喷射出来，上去就给了蔡奇花一耳光，蔡奇花的脸上立马煊起一只五红大手印，嘴角上也丝丝地淌下一条红线。
蔡奇花一下子被扇蒙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等清醒以后，才扯开嗓子嚎起来。眼泪不住地往外流，嘴里还骂王大勇不是人，要往死里打她。
王大勇仍然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说：“就往死里打你了！你今天不说清楚了，我就往死里打你！看你还敢不敢再找野男人……”
蔡奇花一边哭一边说：“谁找野男人了？你说清楚！呜……”
王大勇心里有一块病，一直想有个儿子。王大勇的女人曾经怀过三次孕，但生儿子的梦想却始终没有实现。前两个，一个生下就送了人，一个还没出生就用打胎针打没了。第三个，也就是现在的英子，当又一次检查出是个女孩时，王大勇还想着打掉时，蔡奇花无论如何不肯了，就生下了女孩英子。有一次，一个邻居女人对蔡奇花说，你们家男人不行，让别人试一下，兴许能生个大胖小子。蔡奇花便对王大勇说了那样的话。王大勇当时就骂了一句：“你他妈的尽出馊主意！”自此，王大勇就对妻子不放心了，总怀疑她在外边找别的男人。
王大勇心里疑惑着，又追问蔡奇花给谁打电话，蔡奇花还是遮遮掩掩地没有正面回答他。王大勇上去又是一巴掌，蔡奇花的脸瞬间煊得像一只刚出锅的锅盔。王大勇一边骂一边愤愤地说：“你做了那样见不得人的事，不敢承认是不是？你这骚货，不要脸的东西……”
蔡奇花见丈夫根本不顾惜她，就一头抵过去抱住王大勇，喊着说：“既然你这么说，那好，我就找野男人了，你咋的？还杀了我不成？”
蔡奇花本是想以此震住王大勇，谁知王大勇根本不吃这一套，心吃了铁坨一样。一边说着：“你以为我不敢！”一边就气势汹汹地从屋里跑出去了。
一会儿，见王大勇手里拿了平日杀猪的那把刀子，刀口上豁亮地闪着寒光，像扎人的锋芒，刺向蔡奇花的眼睛。
蔡奇花看到丈夫如此，又想起以前受的侮辱和委屈，几近绝望，越发横了心，哭喊着说：“好啊，你杀呀，杀呀……”说着还把脖子伸了过去。
王大勇越发来了气，怒目圆瞪拿刀指着蔡奇花喊：“你偷的谁？”
“你问那么清楚干什么？难道你也去杀了他不成？我们村的于城中你认识吧！我找的就是他！怎么了！”蔡奇花几乎半带着讥嘲的语气跟王大勇说话，还说：“人家比你强多了。”王大勇知道于城中是谁？是妻子的同学，现在是县城有名的建筑老板，年轻的时候追过她。
一听到于城中，王大勇就气得脑门发胀。想到妻子不但偷了人还不无廉耻地说出了名字。不但没有一点悔过之心，还不无得意。他的眼前忽就出现了于城中趴在妻子身上的情景，王大勇的脸都青了。
他只轻轻挥了一下刀子，无数条血线就像无数条蛇，钻入了他的视线。那个动作是轻车熟路，他就那么轻轻地动了一下，却感受到从没有过的舒畅。
当王大勇看到一片血色洇红了妻子的身影和妻子慌忙用手捂着脖子上的破口时，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王大勇先是一惊，然后猛地清醒过来，也慌忙地过去捂那道破口，一边失声地哭喊着：“你怎么不躲呢。”血从他的指头缝里止不住往外流。正在里屋睡觉的女儿也惊醒跑了出来，一下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哭喊着就向外跑。
当女儿英子把大伯王大庆叫来的时候，王大勇也已经躺在了地上，整个身体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在之后的三天里，王大勇和蔡奇花的丧事成为远近闻名的一段谈资。丧事是同村的人攒和着给办的。因为没有事先预备好的棺木，两具尸首就先放在王大勇和蔡奇花平日睡觉的炕上。到第二天中午，棺木才买回来，先是把尸体上的血污清洗了，再换上新衣服，才准备入敛。
就在入殓的当天，镇上的派出所里来了人。警车上下来了四个民警，一高一矮，高个的三十多岁，拿着相机对着尸体和房屋拍了又拍；还有个矮个的，向大家问了些情况，又在本子上记了些东西。又问那把刀的下落，有人就指着王大勇家的堂屋，从侧房里拎出一把血迹斑斑的刀。因为是杀过人的，谁也没有动过。那把刀就被矮个民警装在了塑料袋里，就又去找王大勇的女儿。
在村人的带领下，在大伯王大庆家找到了王大勇的女儿。那女子十五六岁，目光痴呆，怕是被吓傻了，民警问什么，她都只是拿眼睛看，却不说话。最后民警只好罢手。
一个稍年长点的民警，像是领导，对旁边的人说了一声：“可以入殓了。”大家就又七手八脚地将两具尸体装入棺中。
这一夜，王大勇的女儿半夜里哭起来，哭声在静夜里特别凄惨。有人就说：“哭出来就好了，那女娃子两天了不听一声，要憋在心里，就坏事了。”
尸首在院子里又搁了一天，两口红色的棺木就在凄凄悲悲的唢呐声中，被送往村外的荒地上。坟选在村外三里的荒滩上。一路上，两具大红棺木从村前走过，围观的每一个村人脸上都阴沉着，心上都像是堵了什么，送丧的队伍过去，都哀叹着像是惋惜。
人们望着那些人的背影，都露出不解的神色，也许是在问王大勇为什么要杀死蔡奇花呢？既然自己后悔杀死蔡奇花，自己又悔得自杀，那又何必呢？
三天后，王大勇家又来了两个民警，还是那天来拍照的民警。他们找到了王大勇的女儿，看到王大勇的女儿虽完全没有从惊吓中走出来，但神志已基本清楚。那个高个民警就问王大勇的女儿说：“你知道你父母是为了什么闹成这样的？”
王大勇的女儿说：“我听到他们是为了一个电话。”
然后，矮个民警又问：“那你都听到了些什么，能具体说说吗？”
王大勇的女儿没有看那个矮个民警，而是把目光转向窗外的那棵苹果树上。停了半晌才说：“我先是听到我妈跟一个男人打电话。后来，我爹就来了。我爹是到刘庄送肉去了。我爹耍了牌又输了钱，我听到我妈就说了他一句，我爹就把我妈扇了两耳光。后来我听到他们吵声越来越激烈，再后来就没声了，当我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王大勇的女儿一边说着已泣不成声。
那个高个民警边哄着王大勇的女儿边问：“那你知道你妈当时给谁打电话吗？”
王大勇的女儿摇摇头。
民警又问：“你听到你妈电话里说了些什么吗？”
王大勇的女儿说：“我没听太清楚。就听见保险什么，然后就听到我爹回来了，我妈就把电话压了。”
“你再想想，你妈和你爸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反常表现？”高个子民警又说。
王大勇的女儿咬了咬嘴唇，把苍白的嘴唇重新咬出了一点血色。王大勇的女儿停了一会才说:：“我听我妈说，我爹最近耍赌耍得很厉害，哦，那天我还听到我爹说我妈在外面有了人。”
民警又说：“那你发现过你妈带别的男人到家里来过吗？”
王大勇的女儿白了那矮个民警一眼。矮个民警慌忙解释说：“我们只是想把案情调查清楚，没别的意思。”
王大勇的女儿才说：“没有发现过。虽然我爹经常打骂我妈，但我妈从来没带别的男人来过。”
矮个民警又说：“那好，你再回忆一下当时你妈打电话的具体时间？”
王大勇的女儿说：“是下午四点。对，是下午四点，因为当时我听见我爹在院子里支摩托车的时候，我还特意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正好是四点。”
然后，高个民警和矮个民警又去了庄上其他的人家，对蔡奇花有没有外遇的问题做了一翻调查。调查的结果是，庄上的人都说蔡奇花是个非常本分的女人。
又过了一天，高个民警和矮个民警来了，还带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虽然个头矮小，但收拾得很精干。高个民警和矮个民警又找到王大勇的女儿，对王大勇的女儿说：“这是人寿保险公司的李经理。通过你当时提供的时间，和我们在县电信局信息核实，找到了你妈当时打电话的人，就是这位李经理。
高个民警问，“你知道你妈买保险的事吗？”
王大勇的女儿说： “不知道。”
“那就让这位李经理给你说说吧。”高个民警说。
那个矮个男人就说起来。矮个男人谈到，蔡奇花是两年前就到公司找到这位李经理的。蔡奇花说她要给她丈夫和她自己买份保险。她说她丈夫因常年骑摩托车，走夜路多，她不放心。而她身体又不好，买份保险就当是遗产留给子女。现在的社会不是都兴这个吗。她说她没有其他的要求，就是这事不想让他的丈夫知道，因为这都是她偷偷攒下来的钱，而她丈夫是个赌徒，她这个家早晚会让丈夫败落掉的。所以，她就买了这两份保险。
说着，矮个男人就从他随身带着的一只黑提包里掏出保险单，王大勇的女儿看到保险单上果然写着母亲的名字，受益人写着她的名字。王大勇的女儿哇地就哭开了……
从民警和保险公司的李经理走后，王大勇的女儿先是被王大勇的大哥王大庆收养。王大庆因为一直没有儿女，就把王大勇的女儿当自己的亲骨肉养了，还把蔡奇花投的那两份保险得到的赔偿金存起来。等英子上了大学才拿出来。
英子考取的是本省最有名的一所师范大学，四年的大学生活给她留下的唯一印象就是有个暗恋她的男孩子向她表白爱意，她却害怕地拒绝了，听到她拒绝以后，那个男孩子痛苦了许久。到毕业后，英子被分配到家乡的一所县级中学里当了一名教师。当有人给她介绍外单位的小伙子，她只谈上一段时间，就无缘无故地跟人家分手了。让那些追求她的小伙子摸不着头脑，也让给她介绍对象的人摸不着头脑。再后来，也就没有人再给她介绍对象了。
直到现在，王大勇的女儿已是三十大几的人了仍然没有婚嫁。
后来有人在问起她的时候，她才说，婚姻是把刀，那把刀曾割破了我母亲的喉咙，我不希望那把刀有一天也割破我的喉咙，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