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松:教育需要“专业”吗? | 益微论坛闭幕式演讲
我们现在并不真的知道教育的秘密、童年的秘密、成长的秘密,我想古今中外没有一个科学家、教育家敢于宣称说,他已经掌握了我刚才说的这三样秘密的终极真理。那么怎么办呢?那我们就不做教育了吗?我们就不做乡村夏令营了吗?
一篇演讲
at 第二届益微论坛
by伍松
心平公益基金会秘书长
| 本文根据嘉宾现场演讲整理而成
最后一个演讲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就是前面嘉宾讲的东西,我在这里批评他,他都没有机会再反驳了,因为我讲完就结束了。但是也有一个坏处,就是很多提前离场的同学们、伙伴们没有机会听到了,这当然是开个玩笑。
每一次我参加益微论坛或者其他大学生乡村夏令营的一些活动,我的一个主要任务就是来鼓励大家,今天我仍然是鼓励。不过和以前的鼓励有点不一样,以前可能更多是口号式的精神上的鼓励,我今天要讲得实在一点。
记得在论坛开幕的时候,王雄老师说夏令营是相当专业的一件事,需要有足够的设计和充分的准备,不过他很快说了一个“但是”,但是你做得不够专业,也不会有什么坏处——我听到这句话就放心了。因为我知道现阶段绝大多数参加乡村夏令营的大学生志愿者都做不到我们所期望的专业程度,是不是我们就不去做了呢?王雄老师说没有关系,你去做这个事情,至少不会有什么坏处,这个就是我们的一个底线。
梁晓燕老师曾经说过,大学生做乡村夏令营,做假期支教有很大的一个天然优势:大学生跟乡村孩子是同辈,不少教育专业理论和调查表明,对一个孩子的成长影响最大的不是老师,甚至也不是他的父母,而是他的同辈,十几年伴随他一起成长的同辈,因为他们有天然的亲近性。
你常常会看到一个家长、一个老师苦口婆心地教育自己的子女,教育自己的学生,但是他还是愿意跟同辈混在一起——你发现所有的苦口婆心就很快被解构掉了。
而大学生,尤其是优秀的大学生志愿者,有一个天然的优势——你是他的同辈。虽然你的年龄比他大几岁,但实际还是跟他同辈的,是很好的大哥哥大姐姐。你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角色和角度,能够对他产生影响。
所以可能大家做得不是那么专业,不是那么好,但是如果你去参加乡村夏令营,你的初心、出发点是完全自觉、自愿、自发的——没有人要求你去,也没有人说你不参加这个乡村夏令营,我们就要扣你的学分,或者你参加了乡村夏令营,我们就可以保研,没有“威逼”也没有“利诱”,你完全是问自己的内心——那么我就相信这样的活动一定是有价值的,有意义的,虽然你做得不是那么完美。
讲到这里,我想讲一下 “专业” 这个词,去年的论坛也讲了,我今年想再讲一下。
其实不同职业、不同领域的 “专业” 是不一样的,我们很多时候不要被一个词、一个概念所框住,我们一定要探究下去,比如说会计专业,律师专业,医生专业,实际上它们的专业和教育的专业是不一样的,虽然都在使用“专业”这个说法。
教育的生成的机制和它背后的因果关系非常复杂,因为它涉及到对“人”和“人性”的认识。今天的科学和技术虽然已经发展到了非常先进的一个地步,人类可以上天,可以入海,可以借助精密的设备看到非常广大的宇宙,同时又能看到非常微小的东西,我们可以治愈很多疑难杂症,但是我们对于(精神层面的)人本身的认识,依然处在一个非常浅薄,非常初级的阶段。
教育这件事情它是基于对“人”的正确认知。我们现在并不真的知道教育的秘密、童年的秘密、成长的秘密,我想古今中外没有一个科学家、教育家敢于宣称说,他已经掌握了我刚才说的这三样秘密的终极真理。那么怎么办呢?那我们就不做教育了吗?我们就不做乡村夏令营了吗?
有一个老师叫蒋军晶。蒋军晶在小学教育这个领域里头是非常非常有名的,我参加了很多小学阶段的教育研讨会和论坛,他是粉丝最多、最著名的老师之一。我今年春天见过蒋军晶老师一面,蒋老师提到说:“在我们学校里面有一个非常优秀的老师,是我的搭班班主任,她是一位女老师,据我了解她不爱读书,也不爱写作,也不太去参加教育领域的什么培训,但是班上的孩子非常喜欢她,也非常喜欢她的课,孩子们见到她不开心就千方百计地去逗她开心,那种师生之间的感情是真挚的。我觉得这样的好老师大概是天生的。”
我是相信这一点的,有一些好老师真的是天生的。德鲁克把优秀的老师分成两类:一类是后天成长起来的好老师,一类是天生的好老师。我想我特别感兴趣的就是,是什么让那些老师成为天生的好老师。后来我发现其实答案只有一个字——爱。
爱这个字很简单,也很复杂。蒋军晶也讲过跟他搭班的那位班主任老师,她就有一种天生的对教育和对孩子的爱,那种爱你是“假装”不来的。孩子们能真真切切感受到她的爱,所以她当然可以做一个好老师。这样的老师可能在教育的技术层面比不过蒋军晶这样的老师,但是因为孩子们能用心感受到她的爱,也就更愿意去学习,更愿意来到学校。
我想说教育这件事情,如果必须要达到那些专家们所讲的“专业”的话,那基本上大多数的父母都不应该生孩子,因为跟学校和老师相比,教育孩子最更重要的他的父母和家庭。家庭、父母是对教育承担最大责任的,可是并没有多少父母去上过师范学院,去读过教育学心理学的经典著作,去了解那么多复杂的教育学原理,可是他们可以做父母。
在学校、老师和教育学这些“专业”的事情产生之前的数千年甚至更早,人类就学会做父母了,而且有很多人做的相当不错。当然也有很多父母是非常糟糕的,但我们要去研究和思考为什么有一些父母做的特别棒。吊诡的是,有很多非常非常“专业”的教育专家和老师,却完全不能胜任一个合格的父母,呵呵。
俞敏洪曾经在一篇文章里讲到过自己的母亲。她的母亲应该是不识字的,但是在俞敏洪小的时候,她的母亲知道阅读非常重要,所以她想尽办法来营造一个可以让俞敏洪喜欢阅读,热爱阅读的环境。她会努力提供资源、提供宽松的氛围去看着俞敏洪读书,去鼓励他阅读。
俞敏洪的母亲是一个伟大的母亲,也是一个天生的好老师,所以我们才有了这样一个非常优秀和卓越的企业家。我想对俞敏洪影响最大的一定不是后来的北京大学,而是童年时候他的母亲。
俞敏洪的母亲,还有蒋军晶的搭班老师,我们都是可以有所借鉴的,因为他们都是天生的好老师,我们要借鉴的就是“爱”。但是我要提醒——爱这件事情其实不容易,很多父母、很多老师也认为自己是爱的,但是他爱的不对,或者说那不是真正的爱,那样的爱反而会害了孩子。
真正的爱是从哪里来的呢?
前两天看到佐藤学的一篇文章,说到优秀的老师第一要有匠人精神,第二要有专家的精神。匠人精神这一块就接近于我刚才谈到的“专业”这个词,因为在日语里头“匠人”他们用的是“職人”,職业其实就是专业。所以佐藤学就进一步提出了,教育最重要的专业精神是什么?是倾听。因为日语的“職人”的職字左边是一个耳朵旁,右边的那个字代表的是“咒语”的意思,咒语是什么?就是来自于神的声音。我们要去倾听神的声音,当然我们见不到神,我们大概也听不到神的声音,但是按照一些宗教的说法,神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了人类,所以这里应该指倾听人类自己的声音,倾听自己的内心,特别要学会倾听人在儿童期(与神更近)的声音,学会倾听儿童的内心——这就是专业。
其次,你如何才能够真正地去倾听别人、倾听儿童的内心呢?你要有同理心,“倾听”好像很容易,人人都会,有什么专业可言呢?但现实是,很多人只是似乎在听,其实根本没有听到别人的内心。听到别人的内心一定要用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的同理心去倾听,不要忘记你曾经也是一个儿童,你曾经也拥有一个童年,不要忘了你在童年的快乐与忧伤、愿望与失落,不要忘记你是如何从童年慢慢长大的,你才能拥有同理心去开始真正的倾听儿童。同理心是学会倾听的秘诀,也是学会“真正的爱”的基础,有同理心的爱才是伟大的爱。
所以我在这里谈到的就是我们要先有真正的爱,然后再去做乡村夏令营,再去做儿童教育。我们要学会真正的倾听,我们要以同理心去倾听儿童的内心。这两件事其实都是不容易的,所以有些人会非常地悲观,认为倾听和同理心是一种天生的能力,后天很难习得。
但是我更乐观一点,我觉得至少对大学生来说,你们是有机会的。我在这里鼓励大学生积极参加乡村夏令营,我说你们即使不那么专业,做的不那么好也可以去做。
有人可能会问,难道大学生就不应该把乡村夏令营做的更好吗?答案当然是不,如果说可以不把这件事情做的更好,我们就不必要有要有益微论坛了。我们花那么长的时间来策划和筹备这个论坛、支持这个论坛,把大家聚到一起,给大家提供那么多丰富的资源和养料,让大家互相激荡、共同成长,目的是什么?就是希望作为天之骄子的大学生,你能够不看轻自己,能够对自己有更高的期望和要求,让别人知道乡村夏令营这件事情大学生志愿者也能做的更棒、更优秀、更专业。
当然“更好的夏令营”这个不是我讲的重点,因为益微论坛两天的时间一直在探讨这个问题,到了我这里,可以把它暂时放在一边。我来讲一些跟专业、跟做的更好更漂亮无关的一些事情。
我想说,即便我不去谈 “更好的乡村夏令营” 这件事,我也相信所有自愿、自发、自觉地去做乡村夏令营的大学生,我相信你们——正如我希望你们在乡村夏令营的时候,相信乡村的儿童一样。你们去乡村做夏令营,第一点要相信儿童,第二点要相信岁月。
在论坛第一天石校长讲了 “进城怎么个走法” ,他说进城是左脚抬起,右脚放下,右脚抬起,左脚放下,进城就这么个走法。然后他说乡村夏令营可能要稍微复杂一点。我想说的是乡村夏令营和进城都是一样的,都不复杂,都是左脚抬起,其实应该是左脚放下,右脚抬起,右脚放下——那个诗写的有点不太对,因为你不可能左脚抬起,然后右脚放下了。诗的意思就是行动,否则永远也进不了城。
在乡村夏令营这件事上最重要的同样是行动,如果没有行动,再多的“专业”都是零。只有行动是前面这个1,有了1之后,我们才有接下来的一个零,两个零,三个零。我们从1到10,再到100,再到1000,再到10000……
我今天讲的呢就基本上到这里结束了,但最后我还想把之前写的一些文字读一下,作为闭幕演讲的最后一段,希望能增加一点“仪式感”。这篇文章就是EV根据我之前写过的几篇不同的材料汇总到一起,起了一个名字叫做《我为何坚定地鼓励积极参加乡村夏令营的大学生志愿者》,最后一段我是这样写的:
据我了解,近几年来,乡村夏令营(或曰“大学生假期支教”)一直都不缺“观察嘉宾”、“唠叨嘉宾”,特别不缺“泄气嘉宾”,而且很多时侯大学生志愿者自己就是自己的“泄气嘉宾”——乡村夏令营的大学生志愿者们实在是太缺太缺“鼓励嘉宾”了!
然而,仅仅是因为“太缺太缺”我就要去“查漏补缺”吗?当然不是。给大家讲个小故事:
我当年在步步高公司被提升为中层管理者之初,在用人和招人的问题上,特别瞧不上刚毕业的大学生。不是因为那种“瞧不上”让我这个年轻的经理有存在感,而是因为我发现被应试教育毒害了十几年之久的许多“大学生”真的是徒有其名,包括211和985。现代化公司所需的各种素养和能力,他们严重欠缺。因此,我对他们的态度可想而知,有一个人甚至写信给公司最大的Boss段永平先生告我的状。段先生的处理方法很简单,亲自打电话(似乎是我第一次接到大Boss的电话)给我,心平气和地把事情转告我,没有批评,甚至也没有更多询问。
然而,就这么一个平平淡淡的电话,让我反思了很久很久——包括我该如何看待那些并不完美的应届毕业生,以及公司为何要年年进行校园招聘那些毫无经验的大学生,最重要的是,经营管理水平堪称顶尖的段永平先生为何如此看好这些学生,为何如些宽容和平等对待这些学生?
这个平平淡淡的电话对我的影响,从那时起,一直延续至今。
十几年过去了,当初年收入才50亿元的步步高公司,已经成为千亿级的公司,旗下oppo、vivo、小天才等品牌皆创造了业界神话。
而这一切,主要是由当初我有些看不上的年轻大学生以及此后一届又一届的大学生们创造出来的。
我不是说不去告诉大学生志愿者,除了他们最宝贵的“初心”之外,他们还应该把事情做得更好;或者说“乡村夏令营”是一颗美好的种子的话,不应该让“它”把根扎得更深。事实上,EV就在做这样的事,而且越做越好。我是想提醒老师和长辈们(有时候也包括EV、灵青、萤火们),大学生志愿者得到的“支持”、“鼓励”与“唠叨”、“训诫”、“泄气”相比,严重不对等。
乡村夏令营是一段成长,它本身是过程而不是结果。步步高的故事告诉我,我们每个人都不完美,但有一些人注定会不断成长,因为他们拥有种子的力量。步步高通过系统而专业的校园招聘,发掘出了一批批拥有种子的力量的大学毕业生;乡村夏令营公益项目中,那些自觉、自发、自愿投身其中的大学生志愿者,何尝不是拥有种子的力量呢?而种子不可能一个夏季就长成大树,但是他们在伟大的使命和价值观的召唤下,终有一天会的。我们要有耐心、爱心和平常心,更重要的,我们要“相信种子,相信岁月”,要真心去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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