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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轶容 2018-05-23

在澳大利亚珀斯,这个地球上最孤独的城市,吉龙腾每年捕捞的供出口的龙虾中,中国吃货们“承包”了95%的量。



 ✎文|倪轶容


凌晨5点的珀斯码头,天还没有完全亮。海水的咸味,混合着浓重的鱼腥味,扑面而来。


渔民们正在做出海的最后准备。


在一艘即将启程的龙虾捕捞船上,两框被切成头尾两截的马面鲛整齐地堆放在船尾的一侧,它们,是龙虾不可抗拒的诱饵。澳大利亚渔民凯文(Gavin Porgindorf)和雷(Ray Eastly)正在麻利地穿上自己的“捞虾装备”——凯文是一件绿色的防水围裙,一顶编织遮阳帽,雷则是一条已经磨损的红色防水背带裤。两个人都穿上了雨靴,戴上了手套,站在一起,活像是经典游戏《超级玛丽》里的马里奥兄弟。


凯文和雷


珀斯位于澳大利亚西部,曾被“旅行圣经”《Lonely Planet》称为“地球上最孤独的城市”,它被荒无人烟的大海和沙漠所包围,距离最近的城市都有好几千公里。在珀斯周边的印度洋海域里,生活着独一无二的西澳岩石龙虾。

 

岩石龙虾长着红色的外壳,没有张牙舞爪的大钳,因生活在海底的岩石和珊瑚缝隙里而得名。因为独特的生活环境,相比生活于浅海中的波士顿龙虾,岩石龙虾肉质更紧实、鲜嫩,入口的时候,还有一丝淡淡的甜味。因为世界上仅有珀斯这一产地,且长成法定捕捞的尺寸至少需要四年时间,岩石龙虾的售价大约要350元人民币一斤,差不多是普通波士顿龙虾的3倍以上。


被打捞上来的龙虾 。


作为全球最大的岩石龙虾捕捞公司,吉龙腾渔民合作有限公司(Geraldton Fishermen Cooperative,以下简称吉龙腾)占据了西澳大利亚65%的龙虾捕捞量。而它最大的出口市场,则是远在地球另一边的中国。

 

吉龙腾的市场总监麦特 (Matthew Rutter)告诉《天下网商》记者,目前整个西澳岩石龙虾产业每年的捕捞配额为6300吨,而吉龙腾享有65%的捕捞配额,出口量为4000吨。在供出口的龙虾中,中国吃货们“承包”了95%的量,美国、日本等市场加起来,才占据了剩下的5%。


吉龙腾的工厂里,各种管道林立。龙虾将在这里被暂养、称重、分类、盒装,随后运往全世界。


一项延续百年的古老捕捞业


龙虾捕捞这一产业,在珀斯存在了上百年之久。虽然在工业化高度发达的今天,许多重体力活已经被机械所代替,但这份工作依然保留了大量的人工成分。

 

在西西里(Sicilia)号上,凯文必须和雷配合,一起来完成捕捞。他们提前一天,在长方形的木笼里塞满鱼块,然后将木笼沉到龙虾聚居的海底。经过一夜海水的浸泡,鱼肉变得松软,鱼腥味也在海水里四处飘荡。饥饿的龙虾循着气味而来,钻进巧妙设计,“只进不出”的笼子,于是就被困在了里面。第二天,雷把缠住海底箱子的抓钩缠到绞索盘上,然后开启发动机,把爬满龙虾的木笼拉上来。凯文则负责开笼取虾,并且把空木笼重新装上鱼块,再次沉到海底。在一天的捕捞结束前,这一系列动作需要重复大约179次。


凯文则负责开笼取虾,并且把空木笼重新装上鱼块,再次沉到海底。 


西西里号的船长弗兰克(Frank Lupis)是二代意大利裔渔民,也曾是捕捞龙虾的渔民。他的皮肤晒得黝黑,一边开船,一边讲诉他父辈的故事。父亲刚到珀斯的时候,以捕猎鲨鱼为生,后来澳大利亚政府禁止猎鲨,他们就开始捕捞龙虾。“那时候,捞龙虾可真是力气活,一个装满龙虾和海草,完全被海水浸透的笼子,大概有50-60公斤重,全靠人力拉上来。”弗兰克的目光从墨镜后面透过来,脖子上的金链条在阳光下一闪一闪。他说,即使高大强壮如他的父亲,每天也只能拉几笼,最后整个人都累得像散架了一样。

 

如今,最繁重的拉笼子环节,已经可以由机器来操作,但像凯文这样的渔民,依然用手把龙虾一只一只从木笼里取出来。“毕竟,我们打交道的,是鲜活的生命。虽然它们看起来盔甲裹身,但在冰冷的机器面前,依然是娇弱的。”站在甲板上,一直注视着凯文和雷劳作的麦特说。

 

把龙虾取出来之后,凯文会手持一把金属的尺子,在龙虾的头部进行测量。但凡头部的壳纵向距离/头部外壳的长度小于76毫米的龙虾,都会被重新抛回大海。


凯文正在测量龙虾的大小。


其实,木笼本来设计了一个小小的“后门”,供未长成的龙虾逃跑,但即使如此,凯文依然时不时地向大海抛出一只只“漏网之虾”。除此之外,带卵准备产子的龙虾,也是严格禁捕的。

 

龙虾箱子,有专门供未长成的小龙虾“逃逸”的门。


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持当地的生态平衡以及渔业的可持续发展。

 

“珀斯所有的龙虾渔民,一直需要抵抗一种诱惑,就是过度捕捞。”麦特说。作为澳大利亚渔业中可能是利润水平最高的龙虾捕捞业,更多的捕捞确实意味着更高的收入,但这也意味着毁掉一个行业的危险。

 

曾经,因为过度捕捞,珀斯的岩石龙虾一度供过于求,不但在市场上价格暴跌,而且还破坏了当地的生态,导致数量剧减。在行业自律和政府法规的双重制约下,如今,这个古老的行业终于触摸到了内在的平衡。


 

凯文表示,渔民非常尊重配额制和这种捕捞制度,因为他们深知,一旦超过了规定的数量,或者进入了别人的区域捕捞,或者捕捞了禁捕的龙虾,都将面临上百万澳元的罚款。“没人为了贪小便宜,而甘冒倾家荡产的风险!”凯文说。


渔民的配额制是年度制的,所以每一天捕捞的笼数没有限制,渔民可以自主决定是每天的捕捞数量。因为有的渔民某一天可能身体不适而不出海捕捞,所以每日设置捕捞限额,对于政府来说也不太可行。   除这个  。


从印度洋到中国餐桌


被打捞上来的龙虾,会被放入船上的仿海洋生态暂养池,随后装入印上每位渔民特有代码的塑料箱子,运到吉龙腾的工厂进行赞养。在这个充满黑科技既视感的庞大空间里,各种巨大的容器和管道林立。养殖龙虾的池子,有多重的过滤系统,以保证去除龙虾身上不适合人类食用的细菌。


捞上来的龙虾,被放入龙虾暂养池。

 

这一过程一般持续2-3天,随后,龙虾会被称重、分类,之后便迎来了包装入箱的环节。


正在过磅的龙虾。


麦特随手抓起一把机器上的松木屑,放在手中揉捏,以体会它们的柔软和干燥。打包装前,龙虾将会在降温睡眠池接受物理降温,从而新陈代谢降低,进入了睡眠状态。这一做法可以让龙虾更安全地进行长途运输。之后,它们将通过空运的方式,送到澳大利亚本土及其他国家的市场上。


装龙虾的盒子里,将铺上这种柔软的木屑。

 

在工厂的空地上,《天下网商》记者看到了印有港龙、泰国航空等logo的飞机航空柜。麦特说,中国消费者和别的国家的消费者不一样,特别注重新鲜。“冰冻龙虾在美国等地一样有市场,但中国消费者却只愿为活龙虾买单。”


吉龙腾和许多航空公司合作,用他们飞中国的航线运龙虾。航空货物柜就放在工厂里,龙虾包装好之后,可以直接进入航空货物柜。

 

吉龙腾和中国打了30多年交道,过去10年间,来自中国的订单突然猛增,成了公司最大的出口市场。为此,吉龙腾正在不断做出改变,以更好地服务中国市场。

 

他们和中国航空公司、东方航空公司等合作,用它们直飞中国的航班运龙虾。澳大利亚直飞中国的航空公司不多,因此,吉龙腾致力于开发更多的可行航线,并与泰国航空公司签订了战略协议,即使需要中转,也会确保中转时间维持在龙虾质量可控的范围内。

 

有了这样的合作基础,航空公司便把航空货物柜放到吉龙腾的工厂里,龙虾包装好之后,可以直接进入航空货物柜。“这么做,也是为了减少人们触动、搬运龙虾的次数。”麦特说,从印度洋,到消费者的餐桌,龙虾一共只会被触摸三次,一次是刚刚捕捞的时候,一次是在工厂称重的时候,还有一次,则是包装入盒的时候。整个工序大大提高了龙虾的存活率。


去年,吉龙腾还把工厂整体搬迁到了距离机场15分钟车程的地方,进一步减少龙虾“在路上”的时间。这样算下来,从龙虾在珀斯被打捞上来的那一刻,到最后进入中国消费者的餐桌,最快只要72个小时。

 

在吉龙腾资深市场专员Joanne看来,因为中国市场,吉龙腾的另一显著变化,就是像她一样的中国面孔越来越多。目前,公司市场部有8位员工,其中6位都是中国人。而公司的核心销售岗位,4人中竟有3位是中国人。“这放到澳大利亚任何一家大公司,都是不太可能的事。”Joanne感慨。


渔民家里都有一本中国黄历


每天中午,是凯文最放松的时刻。结束了一上午的捕捞,现在,他终于可以在码头上晒晒太阳,和别的渔民们唠唠嗑。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的表姐朱迪(Judy Porgindorf)正在用叉车,叉起叠成小山一样的龙虾木笼。时不时地,渔民们会自发在码头上架起烧烤炉,吃一顿美味的烧烤午餐。


渔民们准备吃一顿美味的BBQ。

 

大约在70多年前,珀斯当地的渔民们为了在市场上拥有更大的议价权,组成了一个合作社,这就是吉龙腾。发展到今天,吉龙腾已经拥有了两百多条龙虾捕捞船,接近300位多渔民,成了当地最大的专业龙虾捕捞公司。

 

这里的渔民多为子承父业。弗兰克说,因为龙虾捕捞在澳洲属于中等收入的职业,一些做得好的渔民,甚至可以用“殷实”来形容。因此,近年来,有不少获得了大学学历的年轻人,依然选择从大城市回到家乡从事龙虾捕捞。


渔民多为子承父业。

 

在麦特看来,正是来自中国市场的强劲需求,让这个传统古老的行业焕发出了新的活力。他表示,岩石龙虾不但好吃,而且其外壳是带有吉祥意义的红色,名字里又带“龙”字,很符合中国人“讨彩头”的文化。

 

“你知道吗?我们这里的渔民,家里都有一本中国黄历。春节、婚礼,都是龙虾大卖的日子,所以他们需要知道,中国的传统节日是什么时候,以及哪些好日子‘宜结婚’。”麦特笑着说。就在刚才,麦特和渔民们一起吃烧烤午餐的时候,渔民们还在不断向他打听中国市场的情况。

 

中国为整个龙虾行业带来了商机,商机带来了收入和前途,吸引了大批更优秀的年轻人。麦特说,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回来之后加入吉龙腾这个大家庭,有的进入了财务部门,也有的进入了机械设备领域,他们都在不同程度地提高吉龙腾的工作效率。


夜晚的珀斯。渔民们的夜生活不太丰富,因为他们凌晨3、4点就要起床,继续第二天的出海捕捞。


上天猫直接面向消费者


麦特是珀斯当地人,今年40岁。加入吉龙腾之前,他曾为另一家澳大利亚农业大公司工作多年,负责向中国市场出口谷物。在接触中国市场的20年间,麦特明显感觉到了这个市场的变化。“消费者越来越注重产品的品质,以及品牌,而他们也越来越愿意为真正的好产品买单。”

 

一直以来,吉龙腾在中国市场上,都是以供应商的身份,直接和餐饮领域的客户打交道。每年都要到中国出差好几次的麦特,常常听到中国客户对澳大利亚龙虾的溢美之词,但少有人知道Brolos这个品牌。这让他很是失落。


吉龙腾工厂内的龙虾包装流水线。


在负责开拓中国市场员工的努力下,Brolos和天猫方面进行了沟通。2017年,Brolos在天猫上开出了旗舰店。

 

Joanne表示,Brolos的产品,属于高端龙虾,过去只有在进口超市才能看到。但是,进口超市门槛高,限制多,即使顺利进入,Brolos也会淹没在一堆品牌里。“通过天猫旗舰店,我们却可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页面,全方位地向消费者讲述品牌故事。”

 

Brolos天猫旗舰店的首页,详细介绍了西澳岩龙和波士顿龙虾的区别,包括肉质、成熟期等。当波士顿龙虾的肉质口感被描述为“接近肉棒”时,岩龙的口感被称为“刺身级别”,即因为肉质好,可以生吃。


天猫和吉龙腾的吉祥物。

 

Joanne指出,这么做,完全不是为了去贬低波士顿龙虾,而是让消费者对两者的差异有个直观的了解,从而明白多花近三倍的价格,原因究竟何在。之所以选择波士顿龙虾作为参照物,也是因为这个品类在中国非常有名,曾是进口高端龙虾的代名词。

 

为了让中国消费者更好地认识Brolos这个品牌,吉龙腾也开始尝试一些在澳大利亚闻所未闻的推广方式。比如,去年,公司直播了渔民捞龙虾的过程,把当天捕捞的个头最大的龙虾直接拍卖给了观众。此外,公司还邀请了包括办公室小野在内的一些网红,为品牌造势。而在这之前,麦特甚至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网红。

 

“小野在成都,所以她的片子播出后,很多成都粉丝向我们‘抗议’,质问我们为什么不在他们的城市里提供配送。”麦特笑着说。为了保证鲜活龙虾的品质,目前,公司仅仅在北京、上海、广州三地设立了暂养池,进行配送。显然,这完全满足不了中国吃货们的要求。麦特说,吉龙腾已经注意到,中国的二三线城市,消费能力也很强,因此,如何通过天猫等电商平台,布局中国更多城市,也是公司下一步的战略考量。

 

而为了让渔民们更好地了解中国电商,吉龙腾还在过去两年里组织了3次中国行,让渔民亲身体验这个全世界电商最发达的国家。


Brolos天猫旗舰店内的产品图。

 

Joanne 记得,在广州,有一堂专门为渔民开设的电商课堂。当时,讲师问他们,觉得中国电商平台上什么东西买不到?一位渔民说,他觉得芥末买不到,毕竟,这是个价格不高的单品,在网上卖,利润不高。结果,老师笑着让他在网上搜,渔民不仅找到了各种不同的芥末,还惊讶地发现,居然有很多日本品牌——连这样一件小东西,都已经实现了全球买,全球卖!

 

而因为来自中国的“金主爸爸”们,吉龙腾的渔民们也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每天醒来,我掐掐自己,发现我还没成为百万富翁。”一位名叫里斯.托尔斯(Reece Towers)的吉龙腾渔民说,“但是,看看我过的日子,蓝天、阳光、大海、龙虾!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海豚——在我看来,百万富翁的日子,也不过如此吧!”



文章已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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