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印钞机”：他们竟然盯上了00后10后

商业的欲望和原则。

 ✎  天下网商记者 丁波 章航英

疯狂的电子烟，催生了无尽的商业欲望。

这已经是一个数百亿的产业，千亿乃至万亿市场规模似乎也指日可待。随着制造商思摩尔和品牌商悦刻的先后上市，电子烟赛道更是炙手可热。电子烟行业利润可观，造富故事不断，以至于有人称其为“印钞机”。

电子烟用户，也正以几何级数增加。这原本是属于成年人的世界，但无数“黑手”也伸向了未成年人。

中国疾控中心发布的一项调查显示，2019年初中生卷烟使用率明显下降，但电子烟使用率显著上升。与五年前相比，初中生电子烟使用率为2.7%，上升了1.5个百分点。

电子烟未成年用户增加背后，有销售商的“不法”，也有品牌和厂家的“诱惑”。

电子烟是一个极富争议的行业。支持者称，电子烟的危害比传统香烟小得多；而包括世界卫生组织在内，很多机构对电子烟持谨慎态度。不过，各方至少有一个基本共识：电子烟应该远离未成年人。毕竟，电子烟含有尼古丁，本身也有危害性，也有成瘾性。

2019年11月，电子烟网售禁令发布，其初衷正是保护未成年人。此举也迎来公共卫生界的喝彩。

但电子烟依然无孔不入。很多学生以抽电子烟为“酷炫”，还有不少女性以抽电子烟为“时尚”。

“青少年吸电子烟的人数在增长，情况不是很乐观。”新探健康研究发展中心发起人、原中国预防医科院（中国疾控中心前身）副院长吴宜群告诉《天下网商》。

被电子烟诱惑的孩子们

最近，广东广播电视台《今日一线》报道的一件事情，让家长们怒了。

广东清远英德青塘镇中心小学附近，有两家文具店出售电子烟给小学生。还有小学生表示，电子烟在校园里是公开的“秘密”，自己班上47个人就差不多有7个人在抽。

青塘镇中心小学的故事，远非孤例。

在河北新闻网“阳光理政”栏目，有网友举报“献县一中学生在校内使用电子烟，数量巨多，很猖獗”。2021年2月1日，河北沧州献县教育体育局回复称，该校曾查实确有个别现象。

2020年11月，人民网等媒体关注到河南省卫辉市一起电子烟事件。多名家长称，第六完全小学附近有两家文具店，向小学生兜售20元至25元一根的电子烟，外形像文具，有一定的隐蔽性。经调查，一个班内便有十几名同学购买。

而据《检察日报》报道，江苏沛县检察院未检(未成年检查工作)负责人王茹2020年6月收到一张照片。照片中，4名打扮时尚的小女孩聚在一起，其中1人正在吞云吐雾。举报者称：“这种电子烟在学生中间卖得很火，宣称没危害不上瘾，抽起来很酷。”

王茹和同事们随后调查发现，一些“三无”电子烟正在中小学周边悄然盛行，其“轻时尚感”引得学生们竞相模仿。

中国疾控中心2020年5月31日发布的中国中学生烟草调查结果显示，2019年初中学生听说过电子烟的比例为69.9%，电子烟使用率为2.7%，与五年前相比分别上升了24.9个和1.5个百分点。

而职业学校的学生中，2019年电子烟使用率达到了4.5%，其中男生更是高达7.1%。

不仅是中国。美国医学会杂志发表的一项研究表明，美国青少年电子烟流行趋势上升很快。从2017年到2019年，美国中学生电子烟使用率从3.3%上涨到10.5%，其中，高中生更是从11.7%上涨到27.5%。

电子烟成了校园“流行文化”？

电子烟如何将手伸向学生群体，让自己成为校园“流行文化”？

一直以来，电子烟品牌们都在用年轻的产品和话术，不遗余力地“挑逗”着年轻人。而未成年也很容易受到诱惑。

在电子烟品牌JVE非我的宣传物料中，电子烟就被描述为一种个性的选择。

“在别人的眼中也许毫无意义，但每次尝试都更激发我的功力。”

“从不满足于用分数定义自己，但更享受每一次面对世界的洗礼。”

在宣传语之外，一种品牌的电子烟口味可能多达数十种，且不断推陈出新，各色口味更是吸引了爱尝新的年轻人。

不只是香料和口味，很多电子烟的样子也好看。有的像U盘，有的像笔。

而电子烟密布的售卖站点，也让学生们触手可及。

2019年11月，国家市场监督管理局和国家烟草专卖局发布《关于进一步保护未成年人免受电子烟侵害的通告》，电子烟自此在中国被禁止网络销售。

随后，电子烟品牌在线下疯狂扩张。多个品牌都宣称，在线下已有数以千计的专卖店，以及数量更为庞大的便利店、商超、烟酒店等网点。

少数的电子烟头部品牌，在参与守护未成年人免受电子烟侵害方面已经有所动作。例如，1月下旬美股上市的悦刻就称，其线下门店已启用AI智能、人脸识别等技术，协助店主便捷查验进店消费者年龄。悦刻还请来UFC（终极格斗冠军赛）世界冠军张伟丽担任其“守护者计划公益大使”。

但是，很多品牌、厂家和门店，在守护未成年人方面并未真正行动。

在某品牌电子烟专卖店，店员盛情邀记者尝试。当被问及是否需要查看身份证以核查年龄时，这位店员表示：看样子就好。

记者走访的几家杭州便利店，均在销售多个品牌的电子烟，店员并不会询问或查验身份证。一家便利店老板说，“我们也不可能查看每个顾客的身份证吧？”

此外，电子烟品牌们正广泛铺设无人售货机，微商们也在涌入电子烟行业。对未成年人来说，想买到电子烟并不难。

引诱年轻女性？

如果说，电子烟品牌们没法公开发展未成年人用户，它们却可以明目张胆地引诱年轻女性。

早在2018年，电子烟品牌谷云就在某互联网平台发起众筹，称要做“一支有情绪的电子烟”。三个多月后谷云新品上线。

2019年9月，谷云发布其新产品“全球首款美容电子烟”。CEO顾军英称，这是一款专门为女性消费群体设计的产品，富含胶原蛋白，“吸入的每一口都是美丽与健康”。

在新品的宣传文案中，充斥着“萃取优质胶原蛋白”“吸收效率比普通蛋白高出2倍”“及时补充皮肤中流失的胶原蛋白，维持胶原蛋白网状结构”等内容。

这样的宣传实在是有点过火。谷云也很快被举报到12315消费者投诉热线。

不过，很多品牌的宣传攻势听上去似乎没那么离谱，电子烟对女性的诱惑也在不断增大。

有数据显示，2019年网售禁令出台前，女性用户在电商平台搜索“电子烟”关键词的占比接近40％。一名电子烟代理商则向《天下网商》透露，目前她的用户中女性大概占到四成。

某电子烟品牌代理商的一份“专家会纪要”显示，其女性用户占比有40%多。而某电子烟品牌的用户画像里，女性用户甚至超过一半。

电子烟渐渐成为一种“文化”，一种展示独立和个性的时尚单品。在悦刻推出的社区App上，有一个话题专区#我是悦刻女孩##悦刻女神大赏#，女性用户们在这里晒出自己的烟杆、烟弹和抽烟的日常。

网友“猫猫猫”表示：“悦刻真的是穿搭必备单品啊！不管是什么风格都百搭！”在网友“Fuea”发布的一则聚会视频，参加聚会的每个人都有一支悦刻电子烟，“悦刻女孩聚会时的日常，你抽悦刻，我们就是朋友。”

让人上瘾的“戒烟”产品

问世之初，电子烟称自己是卷烟的替代品。不少品牌也宣传，电子烟可以辅助戒烟，没有成瘾性和二手烟的危害。

问题是，电子烟真的可以帮助戒烟吗？

电子烟安全性的争议从未间断。发明电子烟的，是一位中国人。曾在辽宁中药研究所工作多年的韩力，上世纪90年代辞职“下海”并着手研发新型戒烟产品，2004年如烟产品量产上市。2013年，如烟被总部位于英国的帝国烟草收购，韩力则在帝国烟草旗下电子烟公司Fontem Ventures担任研发顾问。

如今，中国成了全球最大的电子烟生产基地。中国电子商会电子烟行业委员会最近披露发，2020年中国电子烟内销零售预估145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30%；出口预估494亿元，同比增长12.8%。该行业协会还预计，2025年中国电子烟内销可达498亿元，出口可达1697亿元。

电子烟不燃烧烟草，也不怎么产生一氧化碳和焦油，但提供尼古丁，产生跟卷烟一样的烟雾和味道。在英国，电子烟得到了比较多的认同。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NHS)官网就刊文称，电子烟的健康风险比传统香烟低得多，电子烟也有潜力来帮助人们戒烟。

不过，英国《卫报》曾报道，韩力本人并未戒掉传统香烟，因此成了一名双料烟客，即同时抽电子烟和传统香烟。

而在美国和中国，公共卫生专家们对电子烟的态度更为谨慎。新探健康研究发展中心发起人吴宜群说，电子烟本身是不安全的，里边含有尼古丁，它本身有危害性，也有成瘾性。另外，抽电子烟会产生气溶胶，甲醛、重金属等有害成分悬浮在空气中，对旁边的人也有侵害。

“而且，青少年还在成长的过程，器官发育不成熟，电子烟加的一些香料都是有机化合物，目前对其危害性的研究也还不够。”

关于电子烟帮助戒烟的说法，也受到越来越多质疑。《新英格兰医学杂志》等发表的论文就显示，使用电子烟的人群告别传统烟草之后，又难以戒断电子烟，因为尼古丁本身有高成瘾性。 在关于电子烟危害较小等宣传影响之下，抽上电子烟以后也容易更没有节制。

在一个电子烟品牌的用户社区，网友“小榴莲唷”称她先后购买了四根烟杆和40颗烟弹，大概一颗烟弹抽三天；网友“三条”则称自己“一天两颗。”还有网友算了算，半年买烟弹的钱多达2100元。

关于电子烟安全性，世界卫生组织表示尚无其风险程度和长期影响的清晰答案，但可以肯定的是，传统烟草和电子烟对健康都有危害，最安全的办法是同时远离它们。

电子烟是“三无”产品 ？

更令人担心的是，中国的电子烟品牌门槛比较低，很多人冲进这个赛道，市场上鱼目混珠。吴宜群感叹，电子烟在中国属于“三无”产品——“没有监管单位，没有法律法规、没有添加标准”。

在前述英德市青塘镇文具店售卖电子烟给小学生的案例中，广东广播电视台记者就发现，市场监督管理所工作人员称这些产品属于电子烟，他们只能配合烟草局进行处理，而烟草局工作人员表示“初步判断不是卷烟，就不是我们管辖的一个产品，有卷烟零售证的我们管，没有这个我们就和工商一起管”。

文具店售卖的电子烟，有一款标称为“雾岚一次性电子雾化器”，还有的除了包装外壳上有“电子烟油”等英文字样，根本就没有中文标识，也没有生产日期、生产地址等信息。这样的电子烟，健康危害可能更大。

实际上，中国电子烟行业并也没有品质标准。比如，尼古丁含量应该控制在多少，其他有害物质含量又应该控制在多少，几乎是一本糊涂账。

而且，电子烟如果缺失严格监管，很容易滥用成分。

据《三湘都市报》，湖南省第二人民医院戒毒科接收过一位抽电子烟“上瘾”的女患者。该女子失恋后抽烟量明显增加，有朋友建议她改抽电子烟，结果一个月后出现气促、呼吸困难、恶心呕吐等症状。一检查发现，她所抽电子烟含有合成大麻素，已经染上“毒瘾”。

另据《中国经营报》，北京某戒毒所一医生表示，近一年已经接待五六十名电子烟“成瘾”患者。他们抽的电子烟中，同样添加了人工合成的大麻素。

这些能让人“上头”的电子烟，如果侵蚀到未成年人，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所幸的是，中国对未成年人的保护，即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力度。新《未成年人保护法》正在公开征求意见，将于6月1日起施行，首次在全国性法律中明确提出了禁止向未成年人销售电子烟。

电子烟不会失控。

编辑 徐艺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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