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实录:大连小伙儿小强的武汉奇遇 | 武汉武汉
我是记者郭静。
见到大连小伙儿小强前,我就听说了他的离奇故事:本打算去湖南办事的他,竟误打误撞,在武汉下了车。为了不露宿街头,他找到了在医院隔离区打扫卫生的工作,就这样,上了抗击疫情的第一线!
采访,就在他的宿舍,他们清洁队住在医院附近的一家酒店里,他和室友俩人一间,地上堆满了衣服和食品。他说,好多都是医疗队和好心的志愿者送的。
采访那天,他父母已得知他在武汉的经历。妈妈似乎还有些怀疑,采访间隙打过电话,他特意大声问我是哪个媒体的。
在这些天始终紧张的气氛中,小强的经历难得地让人忍俊不禁,但细细听他的讲述,捧腹的背后,也让人落下泪来。
哪趟车?这辈子我都忘不了,G576!
我叫小强,今年28岁,大连人,我是做手游工作室的。
这年过得,还行吧,跟家人在一起,没什么异常,就跟往常过年一样,挺好的。
过年在家的时候,我就知道武汉这边有疫情,全国也开始严重。我早早买了口罩,还买了好多,因为已经宣传要戴口罩了嘛。我知道1月20多号武汉就“封城”了,它是中心点。
过完年以后,我继续上班。我的工作室,说白了就是一台电脑,我这行比较自由,也没啥上班不上班的。相反,大家都在放假的时候反而我会赚得多一点,因为过年大家都在玩手机游戏嘛。
每年我需要到长沙去找我师傅汇合,去买今年需要用的软件。每年都是谁先买到可能就赚得更多一点。我师傅在岳阳,本来我准备到长沙去和他汇合。
我本来是打算2月13号当天飞长沙的。当天中午决定的,但一看,下午机票太贵,2000多。那我想,还是算了吧,就看看有没有别的途径。
然后就发现,从沈阳飞上海、从上海倒高铁到长沙比较便宜,能省大概七八百块钱。我寻思,再拿出一百多块钱,在上海找家旅店住一宿,第二天一早走,是不是也挺好,是吧?能省下五六百块钱、七八百块钱的。
本来,我打算直接到长沙,后来我师傅说,那你不如直接到岳阳东来找我,我开车带你一起去。我说这也行,是不是?俩人换着开嘛!我就这么走呗。
我从大连出发到了沈阳,从沈阳飞到了上海浦东,从上海的浦东到了虹桥高铁站,从虹桥高铁站坐高铁准备到长沙,无非就是一整天时间,就能到长沙了。
哪趟车?我印象深刻,这辈子都忘不了!G576!
后来吧,我仔细查了这趟车到底是为什么经过武汉,因为我一开始买票的时候,我没看见……谁一开始买票的时候会在意这事儿?会注意它中间停哪儿?后来我在武汉滞留了以后,我就反复地看,查经停站,我现在可以给你看,你看你看……它就没有武汉!六安之后,直接到岳阳东,然后汨罗东,然后长沙南,完事儿!它确实……它没有武汉嘛!
我14号到的上海。15号,上海虹桥到岳阳东。这趟车8点30还是40从上海虹桥出发,然后到长沙应该是下午3点左右,到岳阳东好像是2点左右。
我就上车了,上车以后,我是3车厢。中午12点左右,11点、12点吧,记不清,头一天晚上只吃了一个泡面,早上没吃饭,饿了,就问乘务员,“餐车在哪?”她就告诉我8号车厢,好,那去吧!买一盒饭,8号车厢,坐下,开始吃,吃完就待着,没走。
经停了。因为我看到经过上一站以后中间没站了,应该直接就到岳阳东了。那我就认为肯定到了呗。但我看时间点好像不太对,我就看了一下外面的车窗——武汉站!
因为当时谁都知道武汉是什么情况,我也知道啊!心里就……这怎么到武汉站了?但是我没想我会下车。没事儿啊,你到就到了呗。
当车厢门打开那一瞬间,我还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口罩,因为有阵风吹进来。
当时吧,我们大连好像只有十几例,曾经因为确诊一例,整得大家都很担心,别说武汉这么多例了,我当时肯定得捂我的口罩啊!
我看大家都开始下车,当时就有点震惊,这,能下车?!
我看我旁边有一家三口,夫妻俩带个孩子,他们居然穿防护服下车!前面是个老大爷,大爷中间跟列车员沟通过一次,他说话没听懂,但我看他拿出个什么证件,还有证明什么的,给列车员看了。后面我就没太注意,因为我的视线只有前面。
然后,列车员走过来,就说,您为什么不下车呀?我问,我为什么下车?我到岳阳东。她说,这节车厢大部分都是武汉人,人家都下车了,您也应该下车。我说我不是武汉人,她说您在几号车厢?我说我在3号,她说那您为什么在8号车厢呢?
人家倒也没有那么强硬的态度,说必须让我下车,但是人家给我讲的道理是什么呢,就是为了整个车的安全着想吧,不可能再让我回3号车厢了,也不可能再让我继续走下去。因为我周围都是武汉人——确实周围都是武汉人,然后,就没办法了。
我妈从小就说我,你性格有缺陷,最应该学习如何拒绝别人。她让我下车,我也不想下去;但负面新闻我也看过,保安不让进,然后打起来了,对吧?最终闹事的人肯定都会被惩罚,我也不想闹事。
我就这么想,既然你能停、你能下车,那你就能上车,对吧?有人下就说明高铁站还开着,那我就上高铁站,我下去再买一张到岳阳东的票,很简单。
然后,我下了车。当下去那一刻,我就知道,可能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整个大厅,没有人,只有我看到的那个老大爷,和我站起来以后我身后的一个女生,她提着行李箱,只有两个人在那站着,剩下的人都走光了。
我只是路过,我一定能走
我知道今天可能是走不了,但那时候,我没感觉我会滞留在武汉,我觉得我一定能走。因为什么?我没在武汉待过,我只不过是路过,隔离我都认,我一定能走。
出了站台之后,就到了高铁站大厅里面。我看售票口,没人;整个火车站,都没有一个人!没有工作人员,什么人都没有。然后我就知道,我买不到票了。
但我想,我能走,我就等明天这个时间点,是不是就能走了?他开门我上车,对吧?我就再买一张明天的票,或者不买票我直接上车,我就可以走了。
我是这么想的。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然后我就搜酒店,第一步搜酒店。没有酒店营业。我用美团、饿了么、微信艺龙同城搜索,没有酒店营业。有的能下订单,但是打电话绝对是没有人接的。
紧接着,我就叫车。叫车,如果叫个滴滴然后到附近找个酒店,应该容易吧?叫车也叫不到,没有车。然后我就打110,110告诉我,现在只有120有车,你叫120试试。我给120打,120也说,没有车,接不了你。
后来,我就想搜索“志愿者”。我的目的不是来 “当”志愿者,我的目的是“找”志愿者。我就同城上搜索“志愿者”三个字,然后我就开始打。
但是同城上搜“志愿者”,它蹦出来的是“招聘志愿者”!但是有四个字吸引我眼球了,“包吃包住”。那包吃包住,能混一天是一天,是吧?
我当时没想着我要在武汉来上班,我就想混一天找找机会我就能走,不行就再混一天再找找机会就能走……我当时心里强烈的感觉是“我能走”,因为我不是武汉人啊,到哪去我都能走,我不是武汉人!
第一个电话不是打给医院的,第一个电话是招聘保安的,离高铁站比较远,说当时交通管得严,非常紧张,他说没办法,“我们没有权力通过这么多关卡,接不了你”。
然后我又打了第二个电话,这个是给城市消毒的电话。然后他说,“您有车吗?”我说我没车,他说没车你做不了我这个,我们这个是需要全市跑的,各个角落,我需要你上哪去消毒你得开车去。
我说那好吧,那我就再打个电话,这就打到了武汉市第一医院。他说可以,但是我得给你联系车,你稍等我几分钟,看看有没有车,我再告诉你结果。过了几分钟,才给我打电话,“有车”。但是告诉我,“您得在这等个四十分钟、一小时,距离比较远”。
我说,那行,那等吧,反正我也找不到车。
我当时想法是,你接到我了,你得给我送来吧?你让我上班,你不得培训啊?我什么也不懂,你得培训吧。你培训个一天两天,我这一天两天找找机会我就走了,我就混两天。
总感觉身上哪儿没包严实
我当天晚上来这医院的时候,没地方住,就住地下室,保安室旁边搭了个简易床在那边。
我想的是,第二天就找个办法就走吧,没想着做。然后,第二天一早,就叫我们起来上班。我以为就是一个简单培训,吃早饭然后去培训,没想到是直接让我们上楼。
衣服是督导老师帮我穿的,就是穿防护服!当时有两三个人,有从雷神山刚做完志愿者的。因为那会儿雷神山停工了,刚做完志愿者也回不去,然后就上这边再来找工作。
我第一次进病房的时候怕到死。
真的就是,换完衣服以后,我总感觉自己身上哪块儿肯定有没包好的地方,就是感觉我这一趟进去,出来肯定就不是我了,就肯定百分之百被感染了。
我总觉得衣服哪儿都露,总觉得不安全,总觉得我会被传染。第一次拿饭盒,我把手伸到饭盒下面的时候发现下面是粘的……那一瞬间,明明有手套,但我伸进去就感觉那个汤会渗进来,“啊,可能被传染了!”
那怎么办?拿着饭盒,慢慢往里放。做什么都蹑手蹑脚的。
去拖地的时候,大姐还告诉我,“小伙子,你这是在地上画花吗?”——没法按照正常方法去做,我就想着在门口吸一口气,憋住,进去,赶快拖完,出来,吐掉,然后再吸一口气。就这样,真是这样。
就这么样,就干了两三天了,晚上睡不着,晚上的时间永远都是用来搜“怎么离开武汉”。
其实一开始和家里说还是比较好说的,比较容易张口,越往后越往后,越不好张口,不知道该怎么跟家里说,“我到武汉了!”你说你到了,你不早说,二十多天你才说,是不是?越到后面,越拖越不好张口,越不好跟家里解释。
因为一开始我是有足够的信心,我感觉我自己能走,我看高铁在这儿既然停了,那是不是就能上?这很简单的道理,能停就能上,对不对? 能下人你为什么不让上人呢,对吧?应该是可以的。
我真的没想到,那辆高铁为什么会经过武汉……我确实没……我买票的时候我也没注意,谁关注它经不经过哪儿啊……但是后来我发现,它确实没有经停武汉,就是这辆车,G576次嘛。
睡不着,晚上的时间都用来搜索怎么离开这个医院,怎么能走。没搜着,能搜着的都是“2000块钱带你出武汉”那种小广告。我信了!联系过,打不通。三四天以后吧,就有点儿感觉完了,好像真的走不了了,太自信了,盲目自信。
害怕,就是害怕,特别害怕,就真的害怕,没别的感觉。每天见病人,你说在我们当地,一个病人出现了以后整个城市都跟着紧张,那武汉,这么多病人……
我记得我到了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当天一万五千例确诊,就那天,那我什么心情?我那时候应该已经上班了,一万五啊,一天一万五,谁知道第二天会是什么情况,对不对?
太害怕了,就感觉可能完了,肯定可能家都回不去了。
保洁做的就是收拾生活垃圾、拖地、消毒……就这样,然后重复来,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晚上就是倒垃圾。蹑手蹑脚,咱说实话,你看你需要抬头吧,我那个衣服,穿的第一次贴在身上什么样我就保持着什么样,就尽量不活动它,就是这种状态,僵硬的一种状态。上午是四个半小时,下午是三个半小时,晚上是四个小时,一共十二个小时,每天这样,不能喝水,不能上厕所,那就忍着呗。
我曾经想过太累,换一个工作,即使走不了,那换一个工作,行吧?
搜索了,招人的地方都是医院,别的地方也不开业,也不开门,他也不招人。招人的地方都是医院,那去哪都一样了。
她们不是南京的温柔女子,她们比我都“汉子”
我岳阳的朋友还想过办通行证进来接我呢,然后办了两天,他说,兄弟,我能力有限啊,办不下来啊,你要缺什么我想办法给你送去吧,我进不去。当我知道我可能走不了的时候,我确实心里慌了,然后,我就想办法自救了。
因为我也不认识任何媒体,但我知道你们媒体力量是强大的,对吧?确实很强大。我就联系我们大连交通广播公众号,在公众号留言,没想到,大连交通广播第二天就看到了!
一早上就给我打电话,当时我手机在防护服里面,没法拿出来。中午吃饭的时候,拿出来一看,大连的号码。他们当时打电话没找到我,就给我发的短信。我一看短信,真的是大连交通广播,我就感觉,那就是救命的啊。大连交通广播,在我心里地位,感觉他们无所不能啊,找到他们,就找到希望了!我就说,你们帮我联系大连医疗队行不行?
其实,是我把他们的能力想象得太大了,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他们没有权限去联系医疗队的人。而他们后来为我办的每一件事儿,也确确实实完全超乎自己的能力。
他们努力找人,帮我联系了大连医疗队,联系到他们大连医疗队的医生。然后又联系到武汉当地一些志愿者来帮我,送些东西什么的。
第二天还是第三天,他们就应该帮我联系到了。然后医疗队那边说,如果你缺什么,如果你想要什么,你就第一时间告诉我们;如果你那边有什么情况,或者感觉身体不适,你也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联系到以后,真是特别开心。但是我还是没有放下对病房的这种防备。我没有说哪一瞬间我突然感觉不害怕了,没有,我到现在都是有点害怕的,只是没有以前那么强烈了。一点一点,就是习惯了,没有说哪一瞬间,我联系到了刘医生,我觉得大连人知道我了,我就不害怕了,没有。现在也是害怕的,但是,好像确实没有以前那么强烈了。
我以前从来没来过武汉,我在武汉也没有任何一个朋友……西双版纳,是不是比武汉还靠南方?……那武汉就不是最南的地方。对我来说,武汉已经很靠南了。总之,以前看电视说武汉怎样怎样,心里虽然知道中国疫情很严重,但跟我好像没什么关系,你知道吧?离我很远,我不可能到武汉。那时候,感觉一听到说有武汉人出来,大家都要离他远一点,“一个武汉人可以传染多少个人”,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到武汉这个地方来。
室友?非常好,他以前在大连工作过好长一段时间,我说大连话他能听得懂,但是他说话我听不懂,他是江苏人。他能听懂我说话,就行了。他是到河北去找工作的,然后河北那边也不开工,他就到武汉这边来了。我听说好像是他朋友叫他来的。
每天日常,其实也没啥,就跟普通工作一样,每天上班、下班、吃饭,上班、下班、吃饭。但是,很累啊!我卫生间已经有一盆的衣服泡着,想洗!我早上走的时候,想着今天中午回来洗;中午忙完回到酒店,看着,算了吧,晚上再洗;晚上回来一看,算了,明天再洗……一直拖、一直拖,两三天了都。
我现在穿防护服,已经非常的熟练,熟能生巧嘛!哎呀真是穿得非常的快,也非常的好!曾经有一次穿完以后我说:“督导老师,您帮我看看,我穿的有没有缝隙,有没有瑕疵?”她说,你不用看,你比我穿的都好!
我每天穿三套,上午一套,下午一套,晚上一套。脱的时候确实比较复杂。
到这之后,因为我没有什么衣服,武汉市第一医院给我提供了一些衣服,看,里边这个速干衣,就是武汉市第一医院给我提供的。然后我们大连医疗队给我送了鞋、袜子、内裤……因为我没打算在外面长待,就穿了一套衣服,一个男生一两天不换,在我看来很正常,谁会拿那么多衣服?
这些,都是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医疗队给我送来吃的。帮助我的人,太多太多了。
我特别还要感谢……大连交通广播,那是第一个帮助我的,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然后南京鼓楼医院,我那个楼层的。我那个楼层都是南京鼓楼医院的医生和护士,我服了她们,她们不是南京的温柔女子,她们全是“汉子”,比我都“汉子”!
我第一天进去,看她们给病人打针,需要握着手嘛,就直接这么……就触碰上了!戴着手套就触碰上来了!在我看来,那就是百分之百会被感染的一个动作!特别敬佩她们,太厉害了。
但是,现在看着他们,我也敢碰。现在没啥,心理上压力可能就没了,也没有什么负担。当时怕传染的时候就各种打听,打听这个打听那个,怎么样会被传染、怎么样预防传染,一个人跟我说的话我不信,我非要在第二个人嘴里证明了;第二个跟我说的话,我非要在第三个人的嘴里证明,证明他们说的全都是对的我才信。
现在不用这样,现在我教育他们,我告诉他们,这样不会传染。现在也有一些新来的医疗队……他们当然不用我去指导怎么预防,他们比我都懂这块,但是他们脱防护服这块,因为我晚上会去工作,我就帮助他们脱。
我这人确实学得快,但我感觉,我忘得也快。(这又有啥好笑的?)当然,我觉得以后应该也没有这种机会再穿防护服了吧。
和他们相比,我太普通了
我感觉我现在接受采访越多,我这热度越难下去,我不想这样了。
我们市委书记半夜12点通知我们市委宣传部的处长联系我,说你放心,我们大连人都是你的后盾,就让我感觉,我一个平头老百姓,平时接触个主任什么的都……是不是?
不敢相信,到现在为止都觉得,这一切不是真的,太梦幻。
咱讲讲我这个事发酵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倒不是说我到现在有多火什么的,但是完全超乎了一个普通人的知名度了,对吧?
我就是一个普通人。说直白点,医生护士比我们付出的多,对吧?真正的志愿者,人家是带着心情、带着抱负、带着抗击疫情这个心愿来的,对吧?再说近一点,我们保洁的团队,岁数大的阿姨有,岁数大的叔叔也有,我一年轻小伙子,我做的贡献,可能都不比他们每一个人多,对吧?甚至说,我是比他们更普通的一个人。
当时我联系大连交通广播电台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联系到大连的医疗队,我怕以后有什么意外,那老乡肯定会管我吧,对吧?大连交通广播电台就说,你放心,我们会持续关注你的,也没有说帮我找宣传媒体啊,这个没有。
当时是闲聊嘛,在护士站,我认识的一个人,他亲戚是个记者。他当时跟我说,“我就跟你聊一聊”,聊一聊之后“就把跟你聊天的内容制作成一篇文章发到朋友圈”。朋友圈,在我看来,我发个朋友圈,5个点赞不会超过的!朋友圈那个东西,是吧?
但是,我太小看他们的朋友圈,我太小看朋友圈转发的力量了。第一天晚上,阅读量是一两万,我感觉这一两万我还挺高兴的,一两万的时候,我想可能都是医院的人,我在医院小有名气,那时候还挺开心的。早上,三四万的时候,其实也挺开心的。到第二天中午十几万的时候,我开始有电话来了,我就感觉,好像我不能成为“网红”那种吧?我没想到,真的就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我觉得我没什么,现在我就想热度赶紧过去,大家都忘了我。大家跟刷那个短视频一样,你看这个点赞多,大家觉得还挺有意思,点个赞,刷过去!我就希望这样,刷过去,就没了,就完了。知道有个大连小伙子在这工作过,好了,关注点就不要在我了,刷过去,就尽快刷过去!最好就是明天一早开始,大家就把这个事淡忘了,我就是个普通人。
武大樱花不是好看吗?来都来了,就去一次
我瘦了13斤呐,我来的时候,我是182斤,我现在是169斤,我瘦了13斤。虽说瘦是好事,但是这么瘦法儿一直持续下去,我身体肯定是不行的。
最可笑,《非诚勿扰》给我打电话,说要给我介绍对象,居然还说等疫情结束以后,“我们会办一个这样的节目,您能不能来”,就了解一下基本情况啥的,哎……
我特别感谢我们大连市委书记,他说了,通过我们宣传部跟我说,会想尽一切办法来保证我在武汉的生活,缺什么第一时间跟他们反映,如果国家有规定或者有政策让武汉这些滞留人员返程的时候,他们会第一个联系我。就这句话,让我听着特别安心。
而且,我病房的病人每天都在减少,每天都有人出院。以前,我打扫20个病房,有一半是两个人一间,一半是三个人一间,五六十人,现在只剩二十多人了,少了一半,而且今天还有出院的。我就看着这出院的数量,如果大家都出院了,我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工作了?然后不用工作了,是不是就可以隔离了;都隔离了,那就可以准备回家了吧。
肯定有那天的。武汉大学樱花不是好看吗?来都来了,去一次吧。
口述时间:2020年3月8日
“我们经历着生活中突然降临的一切,毫无防备。”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用来形容这些天,是那样的贴切。
在突然被按下暂停键的危城武汉,既有个人的茫然无助,也有凡人的挺身而出。恐慌,痛苦,感伤,感动……灾难之下,再刚硬的人也变得柔软。
我们想通过十个人的讲述,记录这段历史,记录2020年这个春天的武汉。
策划:高岩、任捷
采访:郭静、凌姝
编辑:杨宁、凌姝
制作:单丹丹
新媒体:李潇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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