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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放映员兼职做餐厅服务员,领导听说后表示:“其实我也……”


一天两份工,还得说很多话


如果没有这场疫情,今年的张慧波,会像过去两年一样,每天骑车穿过浙江丽水的街巷,准时坐到万地国际影城的幕后。


但世界上,没有如果。


六月,电影放映员张慧波有了一份新工作,他开始在一家名为“向日葵”的小餐厅当服务员。


张慧波:要开口又要动手,等着客人来,然后等上菜,礼貌用语都要用上。菜上完了就盯着门口,有客人来要去招呼,因为我平时是很少和人接触……


这是张慧波打工期间手机里唯一一张与餐吧相关的照片。他用的形容词是“文艺范儿”。


张慧波的一小步,话少者们的一大步。从孤独的放映室到热闹的餐厅,他的“改行”,说起来更像一份“兼职”,因为停工的电影院仍然按时给他发着最低工资。


张慧波上午要去影院把那些机器先开起来,总不能说它很久不运行,以前机器从来没有这样停过的。每个都检测一下之后,看有没有问题,开起来让它运行两个小时。然后再去餐厅上班。确实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吧,前一份工作一个小时之前刚结束,又去了另一份工作。


“U1S1”,空荡荡的电影院让我有点怕


隆冬停工,夏日打工,中间隔了整整五个月。一开始,“停工”是“放假”的同义词,张慧波还记得除夕那天一场场撤档的电影,他庆幸于工作三年,第一次可以在家过年。


越往后,心里的惶恐和伤感越是汹涌。电影院里还挂着许多人期待的电影海报,但张慧波一眼望去,大厅空空荡荡。


张慧波:上下两层楼就我一个人,有一说一,是真的有点怕。停工一开始其实也还好,除了去值班,可能就去找朋友玩,后面半截,哎呦也还是没复工,后面是有一点压力吧。

记者:开始找他们玩的时候,他们是会羡慕你不用上班吗?

张慧波:确实是这样,他们就这么和我说,你看看你,不用上班还能在家领钱多好什么的。当时我也会说,这个钱领来算是生活费了。

记者:你什么时候感觉他们其实已经不羡慕你了?

张慧波:六月份吧,会问我说,影院什么时候复工呢,等着请看电影。其实这种事情吧,我们很多人也真是第一次遇到。


捱到六月份,不止朋友在问,张慧波的家人也开始问了。


张慧波:快十一点十点多吧,我还躺床上睡觉呢那天。就我爸过来房间门口和我说,什么时候起来,吃不吃午饭,说这都好几个月了,那个意思就是我好几个月没上班了,给我这种暗示。

记者:听这么说是不太高兴的?

张慧波:确实是,有点烦躁,因为也不是我自己不想去上班。我就不想和他说话了。


等气头过去,张慧波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不能在家里等下去了。


张慧波:网上岗位都很少,有些要求会比较高,要求有一到两年的工作经验。

记者:你更倾向于那份工作是在办公室的?

张慧波:就是想,可能坐着就会舒服一点吧。

记者:找不到这样的工作。

张慧波:今年都没那么好找,感觉还不如打个零工。


我领导在肯德基打工,我同事在送快递


张慧波三年前进入影院,实现了自己“免费看电影”的夙愿,在他一贯的随和里,电影可能是为数不多的坚持之一。这也是他和向日葵餐吧的老板杜丽丽一开始的君子协定:如果影院复工,他就要回去放电影。


“能随时回到这里”,是张慧波打工的前提。


张慧波没有把出去打工这事当作秘密,在他找影院经理王恒打听健康证时,意外发现,自己的领导已经在外面“干活”了。


王恒:他基本找好了才和我说的。我也是跑肯德基做了几天,时间不太长,也就一个来月吧。三月前基本觉得差不多能复工了,也希望不要去做其他的,我们这边年终也发了一部分年终奖。三月之后,各种消息就有了,有的说暑假过了,有的说今年就开不了了,我们也很茫然,与其闲着不如找点事情做。


疫情让张慧波发现,自己和同事的相似之处,如此之多。万地国际影城里,除了王恒和张慧波,甚至还有员工兼职快递员。张慧波是被理解、被赞同的。

  

两千步到一万步

 

餐吧规模不大,上下两层楼,里外十张桌。


张慧波:那几天就特别的忙,基本上所有的桌子都是坐满的状态,一直跑一直跑。地方比较小,距离也比较短,但是上上下下也是经常跑,老板他们在厨房闷头没出来,东西一好就是立马上。平时我一天2000步都到不了的,上班就至少一万步打底吧。刚开始觉得,“哇,难得生意这么好”,第二天第三天后,怎么还这么好……

 

精致的餐品,文艺的装饰,随时都在播放的音乐,餐吧的“卖点”没给张慧波留下多少印象。他记得最清楚的反而是卫生间,里面有两面镜子,每次经过,他会下意识地照一下;下班前拖地,他一共需要进卫生间洗六次拖把。


张慧波:那段时间心里还比较煎熬吧,找到新工作,对我来说更多的就是时间会过得快一点,复工这天快一点到。

记者:只要在工作,时间过得都快。

张慧波:对,就是让我感觉离电影院复工又近了一步,在一个复工的地方等待另一个复工。心里在作斗争,别人也看不出来,等待着自己的生活回归正常。


张慧波忙着点单、上菜、礼貌问好、打扫卫生,每天这8小时,他能暂时忘记不开灯的影厅。他的父母先于他复工,因为早出晚归,反而是最晚知道这件事的。


父亲:找份活干干,有份收入,年轻人这样好一点啊,就等这份工也不太好啊。

记者:儿子找这个工作和你们说了吗?

父亲:和他妈说了啊。

母亲:活找到了我们也不知道的,后来才说的,上夜班。

父亲:我们回来的时候,他走了,我们都凑不上的。晚上我们睡了他才回来。


“这回是真的了”


很难说和餐吧是有缘还是无缘,张慧波宅了152天都没盼来的复工消息,在这份工作开始24天后,从天而降。7月16号,他转发了影院复工的通知,加上了一个流泪的表情。


张慧波:我们那个复工消息真的很突然的,谁也不知道中午就发了个复工的消息。我是过了第二天去跟老板说我那边要复工了,我也很抱歉的。


7月18号,他辞去了刚刚熟悉的服务员工作。

 

“其实我们身边的年轻人都在工作”


丽水万地国际影城复工“零点场”,观众鼓掌欢迎影院的回归。

 

张慧波的生活回到了熟悉的轨道。


张慧波:最近有很多电影定档了

记者:你自己比较期待哪个?

张慧波:《哈利波特》。

记者:哈利波特第一次上映的时候你没看过吧?

张慧波:第一次上我才三岁,确实是看不了,还挺期待的。


这个窗口,是专属张慧波的“观影位置”。

 

而王恒,也在适应新的张慧波。


王恒:刚开始打扫卫生,分配什么事情,很快的速度就做好了。我说怎么这么快的速度呀?基本上一天差不多就做好了。

记者:他们在你心目中,是会扛起生活上给他们的压力的感觉吗?

王恒:刚开始肯定也没这么觉得。毕竟像他们家就在这边,去哪里玩一下这时间就过去了。但据我了解,他们都找点事情做了。其实我觉得大部分年轻人或者00后能担负起生活的责任的,会工作生活看得比玩游戏这些重要一些。回头一看,其实我们身边的年轻人,大家都在工作。


 上班是多大的幸福,我以前并不知道


7月31号,辞职两周这天,张慧波再次走进向日葵餐吧。他习惯性地拿起餐牌。


记者:自己写单子吗?

张慧波:对,就是自己写。

记者:你是太熟了,就自己干了吗?

张慧波:哈哈,都认识啊!我们这边都是吃粉干的,可以试试……


他留下的痕迹不止这一点,曾经每天见面的“迎宾”犬还记得张慧波的味道。新来的“接班儿”服务员也知道这个哥哥。


餐厅里养的小狗再见到张慧波,还会亲昵撒娇。

 

这个夏天,刻进张慧波的生命里,在他20出头的“年轻”上,加了一些沉甸甸的成长。


张慧波:这半年,感觉过得很快,像梦一样,什么事情都让我们遇上了。现在觉得,以后不管怎么样,也不会让自己闲下来了。

记者:如果再有冲击和变化,你觉得你会更早去做改变?

张慧波:对,再有这种情况,我很快就去找工作了,出去有个事情干也好一点。这半年休息得太久了,长这么大,上学寒暑假都没有休息这么久。


平凡是多大的幸福,以前的张慧波,并不知道。


张慧波:复工以来,我觉得上班真的太幸福了,以前确实没有现在这种感觉。现在是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去上班,然后第二开心的事是下班回家。


8月15号0点32分,张慧波下晚班。这也是他一个月前在餐厅的下班时间。


这是一个最寻常的工作日。他负责的时段里放了35场电影,最后结束的,是他一直期待的《哈利波特与魔法石》。



从业十多年的节目编导,改行成为外卖小哥;曾雄心勃勃的创业者,改行成为代驾;与大荧幕相伴的电影放映员,改行成为服务员……疫情之下,一些人失业,又迅速就业。


就业二字,有关乎经济全局的宏大,也有牵动个人命运的具体。世事无常,我们怎样回应突如其来的压力?经春至夏,自强者如何在风浪里实现自我成长?中国之声特别策划《夏天里》,记录生活的尊严和转身的勇气。


 


总策划:高岩

策划:沈静文

总台央广记者:杜希萌、李佳

编辑:齐逸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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