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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人写作计划 丨 草房姑娘:草房并不属于她对北京的幻想

2017-05-07 Cindy 嘉人

草房姑娘脑子里一激灵,瞬间清醒了。她觉得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迷失在草房。等租约到期自己是该换个地方住了。青年路挺好,百子湾也不错,没准有一天她还会住进大望路。干脆还是草房吧,这回不合租了,自己住!


草房:是地铁6号线靠近东六环的一站


草房姑娘住楼房,是地铁草房站边上的loft公寓,一室一厅,半间厅打成隔断,隔断里就住着草房姑娘。来草房是两年前,那会儿她刚刚大学毕业,心高,气也傲,又读了太多朋友圈里的励志鸡汤。于是当人生面临分岔口,她毅然拒绝了家人托尽关系为她谋来的一份闲职,怀揣梦想,登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


草房姑娘住楼房,是地铁草房站边上的loft公寓,一室一厅,半间厅打成隔断,隔断里就住着草房姑娘。来草房是两年前,那会儿她刚刚大学毕业,心高,气也傲,又读了太多朋友圈里的励志鸡汤。于是当人生面临分岔口,她毅然拒绝了家人托尽关系为她谋来的一份闲职,怀揣梦想,登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


在还没有成为草房姑娘时,北京是家乡小城的反面,这里没有庸常琐碎柴米油盐,只有鲜衣怒马,看不尽的繁花。北京有她向往的一切:三里屯应接不暇的俊男美女,798扑面而来的艺术气息,国贸旋转餐厅俯瞰的灯火阑珊,后海酒吧里回荡的都市民谣……它们像磁石一样紧紧吸住她,就连工体西路CLUB里失意的号哭,在她看来都动人无比。但这些地段的房租个个高过她的预算,逼得她一步一步向后退,终于退到了草房。


草房不属于草房姑娘对北京的幻想。在那时的她看来,草房不过是一片又脏又乱又挤又烂的城乡结合部,简陋而荒芜。虽然这里挤满了和她一样的年轻人,但她坚信自己不属于这里,自己大好的青春也不属于这里,这里不过是她追梦的起点,眨眼间就会被她远远抛在身后。可短短两年里,她脑中的玻璃泡泡一个接一个破灭,一天比一天更能认清自己和梦想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到今天,她已经能毫无顾忌地在早晚高峰地铁里站着补觉,在小卖部的楼梯间里蹶着屁股灰头土脸翻找快递。当她又一次从脏衣篮里随手抓出一件衣服套上,风风火火冲出家门,迎着浓郁的狐臭挤进濒临超重的电梯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终于成为了地地道道的草房姑娘。


刚搬来时,她瞧不起卧室住的那对小夫妻。她看他们省吃俭用,精打细算到一分一毛,不旅行也不娱乐,觉得十分可悲。她相信钱不是省出来的,这样窝囊的活法也不是她来北京的目的,她为无限的可能性而来,她要追梦,她要成长!上班路上,草房姑娘睡着了,蒙眬中她看见眼前只有一条路,和幽深的地铁隧道一般首尾相接,一圈又一圈……


衣食


坐地铁时,草房姑娘下意识地护着包。包很贵,顶她两个月的工资还多。有一阵她关注了很多时尚博主,微博首页飘的都是秀场大牌时装周,就也觉得自己需要一件奢侈品。买完她就后悔了:包比人还金贵,拎到哪儿都提心吊胆;不光不衬她过了季舍不得扔的衣服,还不衬她熬夜加班憔悴的脸。好几次在地铁上,草房姑娘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看,先看她的包,然后看她,眼神在她和包之间来回游移,显得格外意味深长。她恨不得扑上去,把包夯在那人眼前大吼“是真的!我找的代购!法国代购!”可想到比专柜便宜了三分之一的价格,她还真怕有人看出什么毛病——既然为了充胖子打肿了脸,那打掉牙,也只能往肚里咽。草房姑娘恨恨地想。


她很久没逛街了,衣服包包化妆品都只在淘宝买。她喜欢买尾单货,到手假装看不见乱七八糟的走线。草房她这样的姑娘很多,但远不止她这一种姑娘。还有一种姑娘,她们丰乳肥臀大长腿,一脸玻尿酸娇嫩欲滴,她们自称是“模特”或“演员”,没人见过她们的作品,却总能看见她们身上的大牌新款。擦肩而过时草房姑娘悄悄比对过——她知道不一样。


路过三里屯时,她的困惑格外浓重。三里屯多的是和她不一样的那种姑娘,个个妆容精致神采焕发,喝着下午茶讲着八卦。在她们的世界里,烦恼的最高级形式有时是“没买到限量款的包包”,有时是“新鞋不跟脚”,但永远不会是“交不起下个月的房租”。草房姑娘吃着小区门口买的煎饼果子,眼前再次浮现了三里屯昂贵的下午茶,和那些活得毫不费力的姑娘……


声色


来北京这两年,草房姑娘一直单身。也不是没有渴望,只是社交圈被两点一线的日子限制得很窄,又见识过下场凄惨的办公室恋情,越发觉得爱情是奢侈品。需要钱,需要时间,需要从容不迫的态度和大把的耐心,也就是说,需要剥离草房生活在她身上留下的所有痕迹。草房不相信爱情,草房姑娘总结说。


绝大多数草房居民和她想法一致,电梯间墙上的约炮电话可以作证。等电梯无聊时,草房姑娘仔细辨认过那行模糊的字迹,认到最后一个数,心底突然腾起一股羞耻。当晚她破天荒地煮了一桌菜,邀请主卧新搬来的小伙儿一起吃。小伙儿和她年龄相当,长相白白净净,还回赠了她一盒面膜做谢礼。草房姑娘的心里渐渐泛起温柔,她甚至开始相信,谈恋爱不一定要上旋转餐厅看夜景,不一定要出国旅行,做一对平凡夫妻也未尝不可——直到有一天,她撞见小伙儿带另一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儿回家,第二天又带了另一个白净小伙回家,至于那盒面膜……“姐,好用不?正宗韩国货!”小伙敲开她的房门,挤眉弄眼,“再来几盒要不要?跟你说哦,现在不保养,等人老珠黄老公出轨养小三就晚了!你要是想做代理啊,我有门路——”草房姑娘摔上门,恨不得连抽自己三个大耳刮子。


贴门缝有人塞进来几张“包小姐”名片,草房姑娘捡起来。她扫见卡片上白花花的肉体,刺眼的红字印着“白领”、“少妇”、“学生”。楼上小伙子们的“嗯嗯啊啊”声适时响起,和楼下、隔壁的“吱吱嘎嘎”、“咿咿呀呀”融汇在一起,交织成一曲草房四重奏。是不是都市里的欲望太多,终究要找个快捷粗暴的出口?草房姑娘翻来覆去睡不着,电梯间墙上的那个电话她还记得,这时她竟然有一点犹豫——犹豫要不要打。


犬马


住在顺义别墅的人养犬养马,但住在草房的合租公寓,你只能沉沦在没日没夜的加班里,给老板当牛做马。


为了在单调的生活之外找点乐子,草房姑娘一度热衷于下班后和同事去K歌,可K到后来变成了对上司的吹捧大会;她还试过靠消费舒缓压力,但很快,草房粉碎了由各路生活方式博主联手营造出的消费主义幻梦:小卖部里没有三文鱼刺身和法国芝士,只有哈哈镜鸭脖和买一赠一的卫龙辣条;按摩店里没有蜡烛也没有香薰,只有隔壁床中年大叔的体味儿和呻吟;理发店里没有伦敦学艺的Patrick和Frankie,只有东莞进修的小涛和小李……总之,草房把一切高级的东西都变得不高级。


失意的草房姑娘戳开朋友圈,一眼就瞅见了高中同学的晒娃照。照片上的娃笑得很甜,露出两颗小门牙。当年若是选择留在小城,是不是也已经过上了简单幸福的日子?她忍不住想。好在她也没有时间细想,上司来电,让她修改明天项目Pitch的材料,她打开电脑又开始了一夜的奋战……


接到晋升通知那天,草房姑娘破天荒没有加班。为了赶刚结案的这个项目,她已经几十个小时没睡觉了,一进电梯,她就打起了瞌睡。恍惚中,她听见有人在哭,睁眼看是楼上那个丰乳肥臀大长腿,一脸玻尿酸看着贼金贵的姑娘!她听见那个姑娘跟电话里哭诉,说男朋友的老婆带着闺蜜打上了门,这日子怕是没法儿过了。


草房姑娘脑子里一激灵,瞬间清醒了。她觉得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迷失在草房。等租约到期自己是该换个地方住了。青年路挺好,百子湾也不错,没准有一天她还会住进大望路。干脆还是草房吧,这回不合租了,自己住!梦想挺远,但是不着急,一步一个脚印往前爬。北京这座城市,或者说世界上任何一座繁华都市,可不都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草房吗。走进来你发现,这里没有芬芳,没有迷香,不加滤镜时还有点儿磕碜,它总是能让你惊奇,让你离不开……


草房姑娘睡着了,她做了个梦,梦里她是小城姑娘,是草房姑娘,她和这城市里每一间出租屋的每一张床上酣睡的姑娘一样,走在梦里,也走在追梦的路上。


作者:生煎孢子 作家,编剧,自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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