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时常怀念90年代的华语乐坛
那是一个实体唱片行业最辉煌的年代
也是实力歌手辈出的黄金时代
1990至1999的的十年间
实体唱片与经典之声
一起成为了华语乐坛巅峰时期的共同注脚
2019年的夏天
我们采访了4位90年代华语乐坛的经典女声:
“武侠金曲女王”李丽芬
“玉女派歌手掌门人”孟庭苇
“柔情天后”陈明
“疗伤歌后”辛晓琪
她们曾作为华语乐坛最巅峰时期的经典之声
与这个时代一同走过
西装外套、西裤、印花高领衫 均为H&M STUDIO
上世纪90年代,李丽芬为武侠片所演唱的《爱江山更爱美人》《得意地笑》等歌曲极富侠客情怀,豪爽英气,因此被称为“武侠金曲女王”。李丽芬第一次听到《爱江山更爱美人》的demo,脑海中就有了画面:父亲爱看的京剧,母亲常看的歌仔戏,自己学着戏中的样子咿咿呀呀哼着曲调。她因而相信,传统文化在每个人的心中留下了一个烙印,等待一个合适的引子。从1994年问世开始,这首饱含着中国风的歌曲唤醒了无数人心中的记忆,李丽芬的唱腔亦为大气的词曲增添了快意江湖的侠气。无论是上海街头,还是欧洲的路上,都能听到这首歌的旋律。有人说,有华人的地方,就有《爱江山更爱美人》。对于李丽芬而言,这首歌像是命运兜兜转转之后的馈赠。19岁那年,她参加歌唱比赛夺得冠军,却与《恰似你的温柔》擦肩而过。二十多岁的那几年,她参与过滚石创立的开山唱片,也推出过风格前卫的先锋之作。三十余岁,尝过生活的苦,沉淀过的灵魂让歌声更多了人生的复杂况味。即便在唱响过《得意地笑》《爱江山更爱美人》之后,人生似乎也并未对李丽芬网开一面,李丽芬也从未向人生低头。她过着简单的生活,在演出中唱让人耳熟能详的代表作,也唱并不为人熟知的雷鬼风歌曲。我1960年出生在台湾,父母都是普通人,我从小就知道很多事情不容易,我想在1960年代、1970年代,全世界各地都一样,不像现在,一切似乎都很容易。我从16岁开始唱歌。那时候的我很内向,除了在房间里弹吉他,很少分心。吉他老师觉得我唱得不错,就介绍我去一些地方唱歌。1970年代,民歌风潮兴起,吴楚楚、杨弦这些民谣歌手的歌风靡一时。台北有一些民歌西餐厅,歌手们都背着木吉他在上面弹唱。在民歌餐厅唱了不久,我就掌握了民歌的技巧。从那时候开始,就再没有拿过家里一分钱。1979年,海山唱片公司举行第二届“民谣风”歌唱比赛,我的朋友帮我报了名,她还陪我去比赛。到第三关我就碰到了蔡琴、郑怡、苏来……还有很多那个时期的歌手。最终我拿了第一名,蔡琴获得第四名。她后来开玩笑说,李丽芬能拿第一名是因为吉他弹得比较厉害。“为什么今天很多人又向经典致敬,为什么现在的人们愿意看黑白照片?因为物资匮乏的时代,许多东西都要靠创造,所以刻骨铭心。”第一名有奖金,还有机会去录一张合辑。但是最后我并没有参与专辑的录制。一个原因是我不喜欢挤满人的密闭空间。当时我都已经背着吉他走到了录音室门口,但看到里面人山人海挤满了人,脚步就迟疑了。还有一个原因,事先我听了demo,觉得里面最好听的一首就是《恰似你的温柔》。站在录音室外,看到那么多人挤在里面,我心里突然觉得很茫然,我要录哪一首歌?我喜欢《恰似你的温柔》,万一别人也喜欢怎么办?要怎么分配?我的个性不喜欢争抢,于是就想,算了,机会让给别人好了。想到这一点,我背着吉他,转身离开了。很多人都觉得我这一走错失了很多机会。他们还替我假想过,如果我当时不走,是不是就可以名利双收?我觉得,如果你们以为这就是蔡琴成功的原因,那就把一个歌手的付出和努力看得太轻了。因为社会的功利,行业和媒体习惯于放大命运的戏剧性,却将歌手在成功背后的苦心经营一带而过。隔天我继续回到民歌餐厅唱歌,觉得依然很自在,生活并没因为得了冠军而改变。除了民歌自弹自唱,后来我又在LiveHouse演出,也和其他歌手合作,有了更多的历练。1981年,我和吴楚楚、潘越云一起录制了专辑《三人展》,那是滚石唱片公司出版的第一张唱片。
1984年,我发行了首张个人专辑《梳子与刮胡刀》。当时这张唱片的制作人叫吴正德,这是一张概念相当前卫的专辑。除了其中一首歌之外,其他8首歌的作词都是李格弟,也就是诗人夏宇,作曲邀请了陈玉立、刘伟仁、陈秀男。除了作词、作曲,这张专辑的其他工作人员,也是当时台湾唱片工业第一线的工作者。这张专辑是非常概念化的。梳子代表女性化的细腻、婉约,刮胡刀则代表阳刚、锐利。专辑封面上我头发剪得很短,戴墨镜。音乐上,这张专辑有一点点摇滚,也有抒情的成分,还尝试了雷鬼曲风,非常前卫。一直到今天,《梳子与刮胡刀》仍是台湾百佳唱片之一。这当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但是专辑叫好不叫卖,而且因为当时我们没有那么多资金,所以宣传做得特别辛苦。有一个插曲,刘文正听了这张专辑之后,非常喜爱。那时候是“三大报”时代,他还打电话给报纸,邀请媒体来,因为他的关系,我才登上报纸的版面。为了制作专辑,我停掉了所有工作,因为做专辑和宣传耗时很长,过程也很辛苦。后来又有另外一家唱片公司来找我,所以我又做了《游戏规则》这张专辑。两张唱片下来,我发现制作人的得失心比我还重,再加上宣传工作很疲惫,大环境和生态也并不健康,渐渐给我带来了很大压力。出了几张唱片,宣传工作做完了,零星表演也接完了,我真的没钱了。我不能连累我的父母,就只好回LiveHouse,继续演唱西洋歌曲。在出完翻唱专辑《走音集》之后,经由前辈介绍,我开始当电台DJ。认识小虫的时候,我已经在广播界有五年的积累和经营了。虽然算不上大红大紫,但是我的节目有我的个人风格,我也投入同理心制作一些单元,说实话,在广播界蛮受欢迎的。最后我还是决定,辞了电台的工作专心做唱片。后来就有了《得意地笑》和《爱江山更爱美人》。我第一次拿到两首歌的demo时非常惊讶,因为小虫选择的曲风倾向于东方乐风,和我之前唱的西洋歌曲很不同。听到demo,我的脑海中出现很多小时候的画面:
父亲听京剧,母亲听着台湾的歌仔戏,还有我小时候看的一些黄梅调电影一一其实也就是中国最早的音乐剧。小时候我和其他小朋友,会披着一些布假装是自己的戏袍,跟着这些旋律哼唱。这都是我在唱这首歌的时候脑海里闪现过的画面,我当时就感觉到,很多传统文化,是会通过长辈的言传身教,像烙印一样铭刻在我们心里的。但是这首歌并没有带给我实际的经济回报。1990年代盗版猖獗,紧接着又进入网络时代,我收到的版税收入微乎其微。所以即使在《爱江山更爱美人》大红之后,我还是因为收入的原因,回到了电台做DJ。与此同时,唱片行业开始下滑。很多唱片公司都经营不下去,包括滚石唱片也承受着这样的压力,资金衔接不上只好缩编。
他们觉得我很幸运,就待在我的广播小天地里。但是其实商业环境下,每个人都不能幸免。“生理年龄是历练的积累,心理年龄是自我精进的活力,即使有了经典曲目,但我永远抱着新人的心态。”2011年,滚石30周年演唱会,我跟着滚石去巡演。在那一次的巡演里,我又唱了《爱江山更爱美人》。每场演出台下的观众都有几万人,我开口之后,他们都跟着我合唱。有几次我都唱不下去了,眼眶一下就红了。小虫那个时候也在后台,我们真的都很感动。做音乐最大的感动不就是如此吗?那种回馈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我就要60岁了,我以现在的年纪为荣,我想未来的70岁、80岁也是这样。现如今,我过着非常简单的生活,不用过多的电器,养着一只名叫球球的猫。我不排除网络世界,但我才是网络的主人,而不是网络来主宰我。我又开始弹吉他,弹我的即兴创作,我的第一个听众就是球球。我也参加演出,唱《爱江山更爱美人》,也唱很多大众不那么熟悉的歌。2018年底,我为刘伟强导演的电影《武林怪兽》演唱了推广曲《莫生气》。在我的建议下,这首歌选择了更接地气、更贴合武侠电影的中国乐风,希望能抚慰和振奋人心。
我始终相信,一首歌最原始的精神就是抚慰人心,这一点即便在商业环境下也不会被磨灭。我相信这个时代依然会有打动人心的创作,仍然会有年轻人用自己的经验,创作出震撼人心的作品。但是我想,这样的作品一定不是以名利为目的。白色羊毛外套、白色羊毛衫均为 MAX MARA
上世纪九十年代,孟庭苇的甜美嗓音是华语乐坛不可多得的标志。高中刚毕业时,孟庭苇就凭借着《你看你看月亮的脸》红遍全国各地,也被很多人誉为继邓丽君后最受大家欢迎的甜美派歌手。《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亦成为华语乐坛的经典金曲。两代人眼中,有两个不同的孟庭苇,一个是反复被致敬的作品原唱,一个则是凭借这些作品、真正经历过高潮与低谷的孟庭苇本人。我们在北京东郊的一个摄影棚见到孟庭苇,拍摄现场的她会站到造型师准备的所有衣服和饰品前,询问每套造型的搭配,然后说出自己的考虑。她不是自己所唱的歌里为爱心碎、憔悴的好妹妹,她不强势但也不柔弱,她像19岁时一样,还是那个只想专心唱歌的孟庭苇。
“虽然《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这些歌曲我反复唱过很多遍,但每次再唱这些歌,都还是会回到最初那种心境——当你站上舞台,音乐一响起,就会瞬间走进时光隧道。”我刚出道的那个时期,其实并没有很喜欢《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但现在每逢别人提起这首歌,我再回过头去看,会觉得它对我来说是非常珍贵的。现在大家常说当时是华语乐坛的黄金年代,但对经历过那个时代的每一个歌手来讲,那就是我们人生中的一个阶段,记录着我们当时那个年纪的一些思想和心境。有时候听到别人唱我的歌的一瞬间,也会突然有好多画面浮现在我眼前。那天看洪一诺唱《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她说是因为她妈妈很喜欢我的歌,她从小就耳濡目染。我出道快30年了,每个阶段遇到的歌迷,都会跟我说他们听我歌的不同经历。所以这样说起来,正是因为我们那个年代没有卡拉OK,娱乐方式鲜少,一个喜欢音乐的孩子才能更专心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尽情去创作。“其实人们之所以纪念90年代的那些美好,大抵是因为现在人心比较浮躁,相比之下当时的娱乐方式非常少,反而能够静不下心来。”现在回过头去看我19岁时出版的第一张专辑,其实会有一种害羞不想听的感觉,那时候很稚嫩,完全没有那么多人生和情感历练,但另一方面,也会怀念当时那种特别单纯的心思。
那个时候歌坛百花齐放,有各种各样的音乐形态出现。我从小就喜欢听歌,早期在民歌餐厅也要听大量的歌曲,因为台下随时会有客人点,我必须要会唱。之后就很顺利地被发掘、签约、出专辑了,一路上都没有太大的挫折,也没碰到过为了“上位”而必须做出牺牲或者斗争的境遇。
那个时期正是台湾唱片行业最发达的时期,唱片公司雨后春笋一样多了起来。我当时跟上华签了五年合约,他们对歌手的投资都是基于看准了你一定会成功。那时候成功是可以感受到的,专辑销售很好,歌曲传唱度很高。当时台湾的演出市场,只要发片就会去到校园演出,每年夏天各大院校都会办晚会送旧迎新。到了某个时期,场面忽然就不一样了,每次只要我出场,台下都是尖叫声……到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已经被肯定了,不用再等所有人唱完札场,我可以自己选择登台时间了。
「努力就这样单纯地唱歌」
虽然也会怀念当时的氛围,但现如今歌手有很多机会在网络上发表自己的音乐作品,反而有更多不同音乐类型出现,我觉得也挺好的。如果我现在是一个刚出道的年轻歌手,我想我会选择以一种很神秘的方式唱歌给大家听:你只能听见我的歌声,但看不见我的人。我一直希望单纯用歌声去吸引听众,不用穿上任何华丽的外衣——1999年我退出歌坛时,也跟这样的想法有关。作为一名歌手,能在歌坛留下一两首,甚至三四首经典作品,其实已经很值得了,而如果作为歌手的终极目标:办一场万人演唱会,也达成了的话,那歌手生涯算是圆满。到1999年,我已经都达成了,那时刚好是我进入歌坛十年,对我来说更像一道分水岭。“有没有可能,你试着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孩,把上节目简单当成在玩一个游戏,这样你的心理会平衡一些?”其实早在1996-1997年,很明显的,我已经感受到一些恶性竞争。比如原来台湾只有三家电视台,民营电视台开放后,忽然增加到了百余家。因为竞争太过激烈,每家电视台的节目就越做越洒狗血。也是从那时开始,我变得很抗拒上电视节目,但又必须去做,很痛苦。当时一个好朋友开解我,“有没有可能,你试着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孩,把上节目简单当成在玩一个游戏,这样你的心理会平衡一些?“我用这个方式度过了一段难熬的时期,1999年就宣布演艺工作到年底结束,直到四年后才又复出。现在我会把重心放在家庭上,演出对我来说不像是工作,更像是度假,跟我的歌迷见面也更像是见到老朋友。出道这些年,虽然《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这些歌曲反复唱过很多遍,我也听过有的同行说每次都唱同一首歌会有些腻,但我却并没有这样的感受。因为每次再唱这些歌,都还是会回到最初那种心境——当你站上舞台,音乐一响起,就会瞬间走进时光隧道。
作为“94新生代”南方阵营的主力唱将,陈明是中国第一批流行歌手,她经历了华语乐坛最辉煌的时期,留下《寂寞让我如此美丽》《快乐老家》等诸多脍炙人口的金曲。1990年,22岁的陈明辞了工作,南下深圳开始“跑场”,追寻着自己的歌手梦,也寻找着属于自己的自我价值。如今回头看,她庆幸自己赶上了好时候。南国的歌舞厅文化孕育出了第一批流行歌手,内地唱片公司开始崛起,这批唱将成为第一批签约歌手。从《寂寞让我如此美丽》到《快乐老家》,这些金曲串联起都市生活的喜怒哀乐,也折射了一个时代的音乐流变。
"人生不就是在这样的挫折中一点一点丰满起来的吗?有一些失败,有一些积累,有一些成熟。"新千年后,先是网络时代的到来,再是选秀节目的风行,彻底改变了音乐生态和市场环境。一批批唱片公司难以为继,和她同属“94新生代”的歌手,很多已经不在舞台露面,但陈明一直没有放下音乐。“既然我现在还在台上,那么我一定要以最好的状态出现,我必须要对得起这个舞台。”回顾陈明三十年的人生和职业选择,会发现她不受时代、市场和环境的左右,一直坚定地,追逐着内心最真实的渴望。我从小就觉得自己有唱歌的天分,小时候电视里播放样板戏,我全都能跟着张口就来。但因为父母不同意女孩子从事文艺工作,我最终还是学了工科。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了拖拉机厂,进到工厂后,我却成了师傅的难题一一车间里几乎没有女性,我突然感到自己成了别人的负担。思来想去,我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唱歌,于是辞了铁饭碗,在哥哥的介绍下去到了深圳。1990年的深圳是流行音乐的前沿。这里的歌舞厅文化非常前卫。每个歌舞厅都是一个舞台,舞台上有几十个伴舞,每个时段对歌手和歌曲的要求也不一样。初到深圳的那段时间,我每天要跑四五个场,从傍晚6点开始唱起,一直唱到凌晨12点的终场。每晚的10点是各大歌舞厅的黄金时段,对歌手的要求也更严格,需要能唱能跳。每星期《劲歌金曲》里推出的新歌也要立刻学会,因为马上就会有人点。那时候我每天除了睡觉就都是在练习,学新歌、学粤语、学跳舞。1992年,我代表深圳参加广东省首届歌舞厅大赛,拿了第一名。当时中国唱片广州公司正在选签约歌手,看了比赛后他们觉得我的流行歌曲唱得纯正,声音也好听,于是让我去录音棚试音。1993年,我和中国唱片广州公司正式签了约,就是当时中国第一批签约歌手。也是同一年,我推出了第一张专辑《相信你总会被我感动》。那时候外界的反馈是,觉得这个歌手唱功很好、声音很好,但是作品不算突出。那一年有很多唱片都很火,所以我自己也是很有压力的。到了第二张专辑,我才找到真正的自己。当时刚开始有制作人的概念,于是公司就请了王刚老师做我的首席制作人。从来没有人花这么大心思去做一张专辑,《寂寞让我如此美丽》就这样诞生了。开始时大家对同名主打歌有顾虑,觉得虽然作品很好,但担心太小众了。不过很快整个制作团队达成了一致,大家觉得既然做,就要做有前瞻性的音乐。90年代,以广东为先,内地各个唱片公司引入港台唱片公司的模式,开始签约歌手。我算是内地第一批签约歌手。1994年前后,原创音乐掀起了一个高潮。我在1994年发行了《寂寞让我如此美丽》,这张唱片也是我音乐路上的一个小小的里程碑。之后媒体将那几年涌现的一代歌手统称为“94新生代”。
为了宣传《寂寞让我如此美丽》,我几乎天南地北跑了一年。那时候没有快递,去电台做节目、做签售会、歌迷见面会,磁带都靠自己扛。光是现场卖唱片,都以箱计,签名以千为单位。虽然很辛苦,但是很开心,这也是歌手最享受的过程。1997年,我第一次登上春晚的舞台,唱了《为你》。后来有人对我说,1997年你可真了不起。当年《音乐生活报》有一个全国音乐总评榜,年终时评选出十首歌进行颁奖。那一年的榜单里我的歌占了三首。自此之后便有了规定,同一名歌手不能有超过两首歌同时上榜。2000年我签约索尼唱片,把家也从广州搬到了北京工体附近的幸福村。我在幸福西里拍摄了《幸福》这首歌的MV,出版了《幸福》这张唱片。但是很多长期关注我的人,期待我签约国际公司后能够推出更国际化、多元化的作品,因而不太能够接受《幸福》流露出的台式情歌小女人风格。离开索尼后有一段时间我非常迷茫,找不到前进的方向。2004年我选择了自己做唱片。于是我联合了几位音乐圈的朋友,推出了《让爱情优先》。我很清楚地记得,就是在这张唱片之后,音乐环境、市场环境都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互联网出现了,改变了音乐形态。唱片卖不动了,唱片公司接二连三地倒了。我在中唱的时候,拿中唱的工资,有演出的工资,版权收入就基本没有了。
2013年,洪涛导演邀请我参加《我是歌手》节目。我觉得节目挺有意思的,加上和洪涛也熟悉,就答应下来。同一年,我在儿童选秀节目《中国新声代》里担任导师,之后还去过《蒙面唱将》。我也参加了音乐之外的电视节目,像是《星厨驾到》。因为我很喜欢做饭,所以当时邀请我,我说“好啊好啊”就去了。我已经度过了50岁生日。因为身边都是年轻人,我对年龄没什么感知。周围有人说起50岁的话题,我还会晃神,心想:是在说我吗?临近50岁的时候,我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要在50岁之前跑一次全程马拉松。2017年,我参加了上海马拉松,实现了这个目标。到现在运动已经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谁能想到,我一开始接触运动其实是为了减肥。现在的时代和原来不同了。二十年前,只要你唱得好,其他方面大家都会稍微宽容一些。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太多歌手涌现,竞争太激烈了,只要你上台,各个方面状态都必须要好。特别是到了这个年龄,如果状态不好,你会让很多喜欢你的人很失望。所以我就对自己说,既然我现在还在台上站着,那么我一定要以最好的状态出现,我必须要对得起这个舞台。
“我也在不断思考,现在还有没有人想要听我唱歌?谁会听我唱歌?我要唱给谁听?”我是一个唱片型歌手,我一直都在做唱片,也一直都在出唱片。我们在创作的时候,还是会考虑音乐性、故事性、风格等方方面面,但是现在人们好像不会特别认真地听一首歌了。后来我就想,既然当下的状况是这样的,干脆就做自己喜欢的吧。
回望二十多年的歌手之路,我庆幸自己赶上了一个唱片行业最火、原创音乐最繁荣的时代,作为“94新生代”,何其荣幸。时光不会倒流,只能往前走。如果有年轻人来问我,我会把我的经验告诉他。但每当你自己要去做选择的时候,往往是听不清旁人的意见的,因为你就是想做这件事。
1992年,辛晓琪经李宗盛引荐进入滚石唱片,1994年凭借《领悟》而一曲成名。并于1997年、1999年、2002年三次获金曲奖最佳国语女演唱人提名,演唱的多首治愈系情歌广为流唱,故被称为“疗伤歌后”。
关于90年代华语乐坛的记忆里,几乎没人不会唱她的《领悟》和《味道》这两首金曲,但辛晓琪并没有停滞在这样的辉煌里裹足不前。能刺激她创作欲的从不是歌坛地位,抑或无处不在的存在感,而是真正能触动她的新鲜灵感。偶尔把“退休”挂在嘴边,却从未遇到真正让自己放弃的艰难时刻。辛晓琪直到去年还在台北小巨蛋举办“人生若只如初见”的主题演唱会,太多东西还在让她兴奋。或许时代不再能创造人尽皆知的“爆款”,但一直在改变的辛晓琪,还有很多《领悟》之外,更值得去认识的其他面貌。其实我很早就想退休了,但很多时候还是会被歌迷的鼓励激起热情,成为我动力的源头,所以至少未来目之所及的时间里,我觉得自己还会一直唱下去。我的歌迷叫“晓音家族”,我们每年都会至少组织一次小型的“家族旅行”,今年的9、10月大家已经约好,会一起去越南。这个习惯是从大概十年前开始的,也就是Michael Jackson去世那一年。他是我从小的偶像,那一年他的离世给了我很大的影响和震撼,让我意识到一定要珍惜当下。所以在那之后,我就办了在内地的第一场演唱会,是在上海,那是2010年。上海演唱会的时候,歌迷们从世界各地飞过来,印象特别深刻的是有一位台湾歌迷,他在法国学电影,为了看那一场,他特地从法国飞到上海,听完演唱会又要再立刻飞回去。直到现在他依然还在“晓音家族”里,会跟其他陪伴了我多年的歌迷一起来看我的演出。那之后我又在成都举办了一场,演唱会之后,我就答应了歌迷一起去旅行。那一次原本是决定去九寨沟,结果当天大雨被封了路,去不了了。而当时成都演唱会的最后一首歌是《康定情歌》,粉丝们在台下都很欢欣鼓舞,全场大合唱,演唱会结束后大家就跟我讲说,不如就去康定吧,于是最终就去了康定。"人虽然会在外界环境的裹挟下有时身不由己,但如果能一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是能够打磨掉那些可能阻碍自己前进的棱角之后,仍然做一个自己喜欢的自己的。"比如很用心地做一张专辑,却没有得到预期的回响,或者网络崛起的几年间唱片销量骤然下降,加之很多工作形态也是我不喜欢的。比如不想再唱那么伤悲的歌曲,尤其是《领悟》这首歌给我扣上了一个“悲情歌后”的帽子一一那当然是我的一部分,但却不是我的全部。后来我也释然了,不会太过刻意地想要去改变人们对自己的看法,觉得做自己就好。那些喜欢你的有缘人,是自然而然地知道你的改变和成长的,知道你在人生过程中的每个阶段,而这也会让我觉得自在得多。到现在,每当有新作品出来,我也会问歌迷的意见。虽然他们一面倒就是说“好”,我会说你们不能这样子,这种心态就像爸爸看女儿或者妈妈看儿子,怎么样都是好。但我也会觉得我们是互相信任的,他们信任我做的东西是有质感的,是特别的。曾经的歌坛大环境和现在的很不一样。比如90年代的时候,歌曲的旋律性很强,而到了现在,大家玩的技巧会比较多;90年代产生过很多优秀歌手和经典歌曲,而现在这个年代比较“速食化”,可能一个人很快火了一下,但没有持续性的支撑点,很快就不见了。我出道的时候,其实大家的节奏都比较慢,甚至我出专辑都是无心插柳的际遇。我第一张专辑是1986年的《寂寞的冬》,那时候我爸爸的一位朋友觉得我的声音被埋没实在很可惜,所以就帮我介绍了一间唱片公司,哪怕当时我完全还是美声的唱法。后来碰到我的一个学弟在当制作人,就又推出了《在你背影守候》。那时候我自己都没想过要有什么规划,所以直到1995年《领悟》出来之后,我才辞掉钢琴老师的工作,全职唱歌。之前我一直是双重身份,觉得自己始终还是要回去教琴的,那时我一直没觉得自己要当歌手。红了之后也会有一些不适应,比如要去上综艺节目,会要求你玩游戏。早期我的口才很不好,性格也偏文静,这对我来说压力很大,觉得很多东西都需要学习。所以我一直在调整。
经过这么多年,我觉得有两个字对我来讲很贴切,就是我被“磨炼”了。从前我是有棱有角的,尤其我是古典音乐专业出身,潜意识里会有那么一点优越感,但在这样的环境里不能这样,所以就必须对自己有一些磨炼。这样的锻炼不光对工作有很大帮助,也让我的人际关系有了很大改善,让我变得更包容了。比如年轻的时候可能跟家人、父母还会有一些摩擦,但现在几乎不会了,而是非常融洽。虽然我也念旧,每次见老朋友都会一起讲一些以前的事情,但整个大时代在转变,我也不会去怀念以前那样的发片形式和速度。可能因为我是水瓶座,适应改变的能力很强,所以现在我宁愿在等到好歌、有了自己的想法之后,才会去做整张专辑。我从来不觉得我没有做专辑的时候就是在浪费时间,那些时间是我在体验人生。直到现在我还是会做能激起我热情的事,比如去年的小巨蛋演唱会我觉得就很值得。那时候做这件事,是因为我觉得我还可以去做一个不一样形态的演唱会。当时滚石花很多钱请了一个日本团队来帮我,很多人都说,我创造了小巨蛋这个场地第一个360度全方位的LED屏幕演唱会。以后我觉得我还可以做一些别的形态的演唱会,可能会是温馨一点的,比如homeparty式的,又或者其他什么样子的一一总之,我确定我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或许我会一两年、甚至三五年间都没有出专辑,但我也不会觉得这件事很严重或者很可惜,因为我知道,我会一直做下去。在人生过程当中,每个阶段我都有自己所追求的,或者想要做的事情,音乐方面也一样一一那就一直按照自己的步伐去做吧。让我有触动的音乐或者事物,都会让我很有灵感,让我觉得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虽然整个大环境的确在变,但我还是会坚持做自己想要的音乐。对我来说,应该还会有很多的大好时光,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从1999到2019,画面从高糊到高清,音质从立体声到Hi-Fi,记忆从期待新世纪到时常迅速倒带——时光最终压过了光阴,一切关于青春过往的回忆,抵不过按下躺在播放列表里的一首老歌曲。在这个属于音乐的夏天里,当张亚东听到台上响起朴树的《NewBoy》时,再说起90年代的那些岁月,也会哽咽到泣不成声,“大家对2000年都有很多期待,觉得一切都会变得很好。结果就是我们都老了。”
少年憧憬新世纪后的生活模样,中年回望少时青葱梦想。岁月虽无可回头,但只要音乐还在,经典还在,我们就仍能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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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人:孙赛赛
9月刊特别报道:
声回九十年代
BACK TO THE MANDO-POP SCENE OF 90s
策划、编辑、执行/陈柏言ChicoChan
摄影/EKSTUDIO(人物)李银银(静物)
采访撰文:吉利、张凡
造型:JOYCE、DAISY HSIAO、910
化妆:孟祥君(ONTIME)、CAROL CHOU、陈聆薇VENNYCHEN发型:曹子阳、JOSH(FLUX HAIR BOUTIQUE)LANNIE HUANG(FLUX COLLECTION)场地:CANVAS TAIPEI、中纺时尚联盟摄影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