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始于去年春天的念头,被时间雕琢后,谱出一段旧日回响。一个随意想出的名字,被众人打磨后,渐渐有了新的轮廓。万物生长的季节,他从“垃圾话”中提取出一些情绪,一一哼成歌。拍摄易烊千玺时,摄影师严明致敬了美国当代摄影大师Harold Feinstein的作品Boardwalk Sheet-music Montage (《长椅音乐蒙太奇》),将易烊千玺与路边的黑色栏杆一起谱写成乐谱,构建出一幅声音图景。身后音符流动,而易烊千玺在音乐的路上穿行着,似乎从未打算止步。
「一种凝视」
摄影/逄小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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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为 EMPORIO ARMANI
他刚刚从郊区开车回来。他和朋友去漂流,浑身湿透,在山谷里把衣服脱下来拧干后又再穿回身上,但此刻整个人还是湿答答的。歌声里,霓虹闪动,过客熙攘,人们流连于夜色间,推杯换盏,一晌贪欢。「一种凝视」组图
摄影/逄小威
复古的旋律流进时间机器,在十几年前的清晨再次响起。影碟机里,光盘正在一圈圈地转动,都是千玺父母爱听的:《下沙》《白桦林》……易烊千玺在睡梦中被音乐唤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起床洗漱。餐桌上摆着刚刚做好的早饭,有时是醪糟汤圆,有时是年糕,有时是炒河粉,有时是汤粉汤面。热气在餐点上方缭绕,随着房间里的旋律起起伏伏,飘来晨曦的味道——新的一天总是这样开始。从小学起,这几乎成为易烊千玺记忆中每一个清晨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对于音乐的怀旧情绪,有一部分正是受父母影响,“他们俩都喜欢听音乐,早上起来就放歌,我听前奏能很快分辨出是什么歌也是那会儿练出来的。”2020年,他推出一张翻唱专辑《后座剧场》,翻唱了六首老歌,并在歌曲之间加入了声音剧情,听众可以沿着整张专辑的脉络走过易烊千玺少年时代的某一段叙事。此刻,他在录音棚里唱的这首歌也带着旧日之气,歌曲旋律让人联想到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老电影。这首歌来自他的新专辑《刘艳芬》,整张专辑的气质让人想起往日时光——那个跟着音乐摇摆的年代。从《后座剧场》开始,易烊千玺便已做好打算,以后再出专辑,就要奔着更完整、更精细的样子去做,不想随随便便出一张。做一张全新音乐专辑的念头始于去年春天,冒出这个念头后,他和工作人员一起碰想法、聊概念。开会时大家一直在探讨:有没有可能创造出一个虚拟人物和场所,将每首歌串联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他们想到了“刘艳芬”,一个几年前由易烊千玺在一档综艺节目中创造出来的“人”——当时他将自己假扮成节目编导出门采购,并给自己随意取了一个名字“刘艳芬”。那会儿他还不曾想到,几年以后,这个名字会和自己的音乐专辑产生紧密关联。事情突然变得好玩起来,大家决定,就用“刘艳芬”作为专辑的名字。
新专辑中,出于保持大部分曲风及声音剧情的适配度与合理性的考虑,“刘艳芬”被置于一座歌舞城里,经历了一晚营业时间内发生的种种故事,那些情绪体验最后组成了专辑中的九首歌。歌曲主题灵感大多来自于易烊千玺个人网站的“垃圾话”,留言者将这里当作“树洞”,与易烊千玺分享他们的生活、工作、梦境和想法。「一种凝视」组图
摄影/逄小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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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为 ALEXANDER MCQUE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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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休息时,易烊千玺偶尔会登录网站后台看一下,“每条信息之间都特别‘跳’,各种各样的都有。看到之后,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受,我能具体看到每一个人的‘小心思’,感觉那些人的样子也更加清晰,他们渐渐变得具象起来。你会觉得跟他们又拉近了一点距离,那种距离还挺温暖的,但又不是那么敞开,还是有点小保留的部分,这种感觉我挺喜欢的。”易烊千玺把那些隐秘的情绪融进自己的音乐作品中,音乐对他而言,是表达也是分享。《刘艳芬》共九首歌,团队邀请到范忆堂、陈婧霏、王子、尹约和唐恬五位来参与创作完成了词作部分。唐恬记得,第一次听到整张专辑的概念和场景之后,感觉如同文艺电影一般——“浓墨重彩的灯、旧时光的鼓点、被烟熏得斑驳的墙面下一张张忽明忽暗的脸,像一个梦,又像一种现实。”她将这种感觉写进最后两首歌里,讲述梦与现实的交织。「一种凝视」组图
摄影/逄小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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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为 ALEXANDER MCQUEEN
其中一首歌,她设定了无数个情节,也设置了一些跳跃的场景连接,“像平行时空那样,把场景的碎片拼在一起,像一部穿越电影,这样比较酷。”唐恬喜欢这首歌里那种“不必具体的创作”,可以有很大空间去脑补角色的人生,使故事拥有无限可能——“你相信什么,什么就是真实的。”在她看来,《刘艳芬》融合了易烊千玺演员与歌手的身份,“用演员千玺从电影里更新的灵魂,来写歌手千玺的音乐。”尹约想起收到曲子的那天晚上,自己正在开车,外面下着小雨,听着听着便入了迷,莫名其妙跟着音乐开过了江。过江时,江水在两首歌的旋律中缓缓流动,斜拉桥的霓虹灯忽明忽暗,外面笼罩着被雨水放大过的光晕,她被一股浓烈的氛围感紧紧包裹住,沉浸其中。「一种凝视」组图
摄影/逄小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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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词的过程很顺畅,“唯一纠结的就是想写的东西太多了,放不进去,需要做一些取舍。它其实已经超越了普通歌词的含义,有很强的延伸感。”其中一首歌,她通过一些意象来讲述当下部分年轻人对于爱情的态度,探讨为什么大家在面对爱情时向往又胆怯。当初收到创作设定时,尹约就觉得这首歌的切入点非常能够让人共情,歌词写好收到试听版本之后,她也会时常翻出来听听,感受这张唱片的色彩——像胶片,也像梅子酒。她觉得“刘艳芬”就像是易烊千玺在另一重时空里的魔法,是在一个平行宇宙用线性时间融合而成的圆,可以让她在月落日升的交错点一直往回走,回到那个有江风拂过、光线交织的雨夜。当初和团队探讨专辑曲风时,易烊千玺曾明确表示过,想要尝试一些之前没有太多涉猎过的风格。新专辑的曲风是他主动提出要尝试的——“我其实一直比较喜欢听这类音乐,(所以)就想做好听、舒适、躺在沙发上听的那种音乐。”当易烊千玺说出他想要尝试这种音乐风格时,团队一开始还觉得有些难以想象,但慢慢地他们发现,随着个人经历的增长,易烊千玺的审美深度也在不断扩张,他喜欢学习,就像做音乐,他喜欢追根溯源,对于某种类型会不停向下挖掘,想要看看它最原始的样子,了解它的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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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专辑中的大部分歌曲邀请到了火星电台担任制作人,从第一张迷你专辑里的主打歌Don't Tie Me Down(《不要束缚我》),到《后座剧场》里的《野花》《爱情鸟》《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再到《刘艳芬》整张专辑,包括一些电影推广曲,火星电台已经成为目前为止跟易烊千玺合作次数最多的制作人。黄少峰想起第一次给易烊千玺录歌时,等了半个小时也没见着人影,以为对方耍大牌,忍不住吐槽“这也有点儿太大腕了吧,迟到半个小时了都,明星都这么搞吗?”结果被告知,易烊千玺其实在约定时间前的十分钟就已经到达,只是见黄少峰一直在跟其他人打招呼聊天,实在没好意思打扰,便一直在棚里背歌词等他。向易烊千玺说起此事时,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等了那么久,只记得那天到了现场后,先是跟曾宇学了一会儿Don't Tie Me Down(《不要束缚我》)里面的贝斯,学完之后进棚试着录了一遍歌,没过多久,便隔着玻璃见到了黄少峰。他很喜欢与火星电台合作,“他们不是那种一板一眼的制作人,不会要求你每一个字必须精确到什么程度,他们特随意,跟玩儿一样,你想怎么发挥都行。有时候录一些不是主音轨的(段落),他们会有很多特好玩儿的小心思,就特别喜欢他们。”
这次制作《刘艳芬》,曾宇最初听到专辑框架时有些惊讶,整张专辑的音乐风格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上世纪的流行音乐”——“其实不是特别类型化,但是放在这个年代又很类型化,我们就叫‘复古’吧,其实就是那个年代很好听的音乐。”曾宇觉得制作《刘艳芬》有点挑战性,“因为你没法儿用原来那些编曲上的花招了,比如使用各种电子音色、各种loop(编曲中的小节循环),又或者是各种复杂的段落、各种各样的技巧。他只想要特别简单的东西,但听起来特别有那个年代的质感,就是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东西,但又得有点儿东西。我一直觉得最后的成品从编曲的角度来看,脑筋都用在怎么体现出整体的质感以及怎么能够跟千玺的声音衔接在一块儿上了,这还挺难的。”新专辑里所有曲目全部采用原声演奏,乐器部分除了传统四大件吉他、贝斯、键盘和鼓之外,还加入了钢琴、电钢琴、风琴、管风琴以及管弦乐组,尤为突出的是管乐部分——小号、长号、黑管和各种萨克斯。参与演奏的音乐家基本都是顶级水准,在曾宇看来,这是一次“返璞归真”的制作过程,整张唱片都有“胶片质感”。黄少峰觉得,这张专辑让他特别骄傲的地方在于,它是由一帮音乐家朋友们用天赋和时间一起贡献出来的作品,“所以我觉得特别了不起,也特别珍贵。”对于这张专辑的听众,曾宇想象可能是一帮00后的孩子,在他们的成长环境里,这样的音乐或许不多,但他们听过之后也会觉得好,会开始对这类音乐以及那个年代有一种梦幻般的向往。黄少峰也觉得听众应该是千玺的同龄人,或者是比他更小的孩子,“大家一起听听那个年代有趣的流行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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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多次之后,曾宇和黄少峰发觉,易烊千玺越来越知道自己要什么了。从前聊起对一首歌的想法,他更多表达的是感知范围,现在已经精准到了细节。“我们做完《刘艳芬》,看他提出的那些想法,一看就知道他的标准特清晰。他会很直接地说,这里的钢琴我希望是怎样怎样的,那里我不想要碎的,想要连贯的,他会提出一个方向,我也很快就能理解,他特别知道自己要什么。”曾宇说。他们觉得这是发生在易烊千玺身上最大的一个变化,但易烊千玺却没有太多这种感觉。“我倒没发现,可能是又长大了一点儿?或者是他们觉得这次我的参与程度会比以前那些项目更多一些?以前其实也有这方面的想法,只是不会像现在这样(具体),说我们凑一块儿搞一个东西。”在易烊千玺看来,这跟自己处于不同的人生阶段有关。小时候家人给他报各种兴趣班,再根据他的接受程度进行筛选。学街舞,只是因为当时街舞潮流兴起,家人带他去学习,意外发现他的肢体协调性和节奏感还不错,他便一直坚持学了下来。但那时候的易烊千玺并没有特别明确自己究竟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我那时候一直都是属于那种被安排好(的状态),你给我安排的事我都能还不错地完成而已,但要说我有多喜欢在里边待着,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明确自己的审美的?大概是2017年吧,他想。长大一点后,便开始主动选择自己想做的事,喜欢新鲜,喜欢变化,喜欢好玩儿,做自己喜欢做的,一切都自然而然地发生着。眼前的易烊千玺,如同他出生的季节一样沉默。讲话时音调低沉,干起事来闷声不响。他喜欢闷头出作品的感觉,学习雕塑如此,选择演戏如此,做音乐、出专辑亦是如此。几个月闷在一件事情里,将其雕琢成形——“喜欢出作品,觉得要留下点儿什么。”正如唐恬形容易烊千玺一般,他像“静静燃烧的炭”,不动声色地向内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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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宇也发现了易烊千玺的沉默性格。“大家一般都是先在录音棚外头待会儿,喝点儿或者聊会儿,又或者自己玩会儿手机,但千玺从来都是从门外进来,根本不停,直接走进棚里就准备唱了。”在黄少峰看来,这也是一种自信的表现:“很多朋友来了之后先跟你沟通,从你这儿取得信任之后再进去录歌,这特别能够理解,因为棚里是一个很私密的空间,歌手需要完全放松下来才能表达自己。但我觉得千玺在录歌时完全不受任何干扰,听到别人夸他表现得‘特别好’时也很少给出反应,这个年轻人在棚里从来没有失控过,因为他注意力始终集中,没有走过神。什么样的人能做到注意力集中?纯粹的人。千玺心里很干净,不会因为夸他刚才那句唱得不错就觉得自己特牛,就开始自我陶醉,他不自恋。”这些年,火星电台给很多歌手录过歌,黄少峰把这些人的声音归为两类:一类是夜晚繁星——晴朗,完美,高远,可望而不可即;还有一类如尘埃——温暖,纯粹,浸入你,环抱你,娓娓道来。“千玺就是‘尘埃’这种,纯粹这个东西特别宝贵,它是会发光的。”同《后座剧场》一样,新专辑《刘艳芬》也融入了声音剧情,并在其中埋下一些“彩蛋”,需要听众自己去慢慢挖掘。易烊千玺当初提出在歌曲之间加入声音剧情,就是想要做出更有个人风格的作品,“把电影质感的东西也融入到我的音乐里面”。专辑找到曾为《后座剧场》担任过声音设计的电影混录师谈爱龙,请他继续为新专辑制作声音剧情。在谈爱龙看来,整张专辑就像那座歌舞城那一晚的“歌单”——“从歌舞城开始营业到最后打烊,呈现给听众的只有短短几十分钟,但当你听完整张专辑之后,会感觉自己经历了漫长的一夜,经历了一场‘梦’。”为了在听感上塑造出真实的空间质感,谈爱龙及声音团队使用采样混响技术,专门找到一家空的歌舞城去录制不同位置的空间信息:舞台、卡座、远景、近景……在塑造《刘艳芬》的声音剧情时融入这些真实的空间信息,会让人有一种身临其境之感。包括歌舞城现场的伴奏乐队,演出开始之前,乐手们一直在调音,为了塑造出真实感,声音设计团队真的找来一帮乐手在录音棚里调琴试鼓,每种乐器的声音分开录制,最后合到一起放置于环境音里,听起来就像是舞台上自然发生的场景。
录制声音剧情的过程中有很多即兴对话产生,配音演员并不知道他们是在为易烊千玺的新专辑录制内容,只知道自己在录制一些场景、需要表达相应的情绪,台词也无须全然按照台本来,怎么舒服怎么讲。录制时,有些配音演员会自己想象剧情:一个女孩表演的是自己刚刚失恋的状态,在棚里崩溃大哭,周围人连忙安慰她;还有一帮人“互相争执”或是“交友谈心”,谈爱龙一直录着,也不打扰。最长一条录制将近40分钟,喊停时,里面的人才反应过来——啊?还录着呢?刘艳芬的声音演员也做过尝试,最终是偏冷静的音色——她关注周遭世界,却又与之保持一定距离。谈爱龙找来很多配音演员,都觉得不太对,有一位“还可以”,但录完之后感觉还是“差了一点点”。后来又找到一位,声音更符合想象中的刘艳芬,于是又全部重新录制了一遍。“其实有时候就是一个‘感觉’上的东西,跟配音演员的音色好不好听没有关系,仅仅是需要更符合角色设定、更符合整张专辑的情境,所有声音都是为了服务这张专辑,所以要不停地去找那个合适的声音。”还有更多细节上的尝试:刘艳芬上台唱歌前,她在化妆间里究竟处于一种怎样的状态?谈爱龙为此做出过各种设想——躺着打游戏,有点玩世不恭的感觉?那她会玩什么游戏?贪吃蛇还是连连看?躺着还是站着?……“我们会录下她很多种不同的呼吸,你如果戴上耳机听的话,能听到她擦口红时的呼吸声是往前走的,因为在棚里录的时候,演员确实就是带着这个动作去录的,所以听觉上会很真实,这也是我们做声音剧情更需要去注重的东西。”声音剧情里有一个刘艳芬打电话的场景,易烊千玺团队专门从网上淘了一台老式按键手机,让配音演员对着麦克风按了一串电话号码。还有刘艳芬接电话的场景,手机一开始在桌子上振动,当刘艳芬拿起后,手机又在手里振动,两种振动声音完全不同。如果再仔细一点听,更会发觉,整张专辑中时不时会传来刘艳芬耳环撞击的声音,这些声音分别出现在不同情境中:上下楼梯时、走路时、跑动时……刘艳芬走到不同位置的脚步声——化妆间、走廊、舞池、舞台……不同区域的空间混响也会随着脚步发生变化,戴上耳机一听便知道:她此刻在哪里,她将要去哪里。听众能够通过这些声音辨别人物当时的状态。
甚至细致到刘艳芬进入房间后的关门声,团队也与谈爱龙探讨过:到底要用一个什么样的门锁?是向下按压就能锁住的门锁,还是老式插销门锁?另外,关门时到底有没有“吱嘎”一声?如果有这一声,是一直有还是偶尔有?“很多这种小细节,我们都会考虑到听众的真实感受,所以一直在反复打磨,你可以在这张专辑里听到很多细节。”在谈爱龙看来,《后座剧场》像是一部“写实纪录片”,是易烊千玺的童年切片,听众一听便懂。而《刘艳芬》更像一部“意识流电影”,里面包含了太多细节和“彩蛋”,需要观众仔细听、反复听,寻着蛛丝马迹一点一点找到。对于一些细节,易烊千玺也会提出自己的意见:某个声音刺激性太强,有些人可能听着很爽,但会不会有人受不了这样的声音分贝?如何在这个基础上再降低一些刺激感?音乐出现的位置是要再往后一秒,还是要再往前一秒?前一首歌那么激烈,接着放一首慢歌,两首歌中间是不是需要再补录一段剧情作为缓冲和解释,才能更合理地衔接?……谈爱龙发现易烊千玺对于声音的感受,角度会更宽广一些,“我们可能更多关注这个声音好不好听、适不适合,但他会更在意人们的感受,也会考虑合理性。”从《后座剧场》到《刘艳芬》,谈爱龙觉得易烊千玺一直在探索、尝试——“这张专辑的声音设计和歌曲之间有着非常紧密的连接,会相互顾及,是一种‘特殊定制’。听完整张专辑以后,你会觉得像是看了一部电影或舞台剧,它是一个非常完整的东西,所带来的震撼是不一样的。我觉得这更像是一种探索,未来也可能是一种趋势,可能在他的人生道路上,未来也会延展出各种可能性。”新专辑的封面设计师朱砂回忆起易烊千玺团队第一次带着企划案找到他时,觉得虽然当时听到的已经是一个相当完备的故事,但对于刘艳芬的形象,他仍然很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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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为 XANDER ZHOU
是易烊千玺一拍脑门儿想出的名字,一个全然虚构的人物?是需要召唤自己在文学或电影作品中看到的类似人物形象拼贴而成的想象?是易烊千玺在看到一些留言后综合呈现出来的“集合体”?还是你可能遇到的任何一个人?她的指向如此模糊,很难确定她具体是谁。但在大量的谈论中,关于她的想象好像又变得具体起来,她的线条在脑海中渐渐显形,可是到最后也不见得多明晰,仍然是一种虚幻的想象,有一连串的问号留在她身上。“在这张专辑里,她中间会遇到一些麻烦,她有相对沮丧的时候,她没有那么全然地让自己开心,这就出现了一些普世性——大家是不是也会碰到这样的问题?我们会去想象现代社会里一个人在不同环境中可能遭遇的一些事,但这并不会帮助我更好地想象刘艳芬。”直到有一天,团队工作人员拿来一张剪影照,朱砂发现好像是可行的——“因为这张照片的指向也蛮模糊的,这种感觉似乎是对的。刘艳芬不是一个成功者,但我也不觉得她是个失败者,比起很多‘倒霉蛋’,她蛮平淡的,把她想象成一个为生活奔忙却又跌跌撞撞的姑娘,似乎更合理?你会对她有一连串的猜想,但又不太想继续向前推演,不想进入到她那么具体的生活中去,进入到具体生活就开始祛魅了。她一定有奇怪的特性在那儿,但你不想给她下定义,所以用了影子,停在一种模糊的状态就够了。”这张照片的主色调是红,朱砂在此基础上又加了一些黄做出渐变色,封面字体是在古典美术字的基础上加入了更现代的设计,但整体基调仍然是怀旧的,让人联想到旧日的招牌。“所有召唤都在试图让人看到旧日的感觉,无论是流行文化还是综合性生活。并且画面上有反差,因为画面归根结底还是一个抒情画面,我按照这个思路改变色相,做了一连串的渐变配色,反衬的是一个比较显眼、比较有力量感的东西。在设计层面上,它是一种大的判断下的画面考虑,我希望这个东西能在短时间内被迅速看到、被读取到信息,然后我设置的‘小障碍’都能让人迅速地翻过去,但目光就停在这儿。”在朱砂看来,这个项目好玩的地方就在于,可以看到很多层面的“作者性”,所有参与者的个人意愿好像都能够在其中或多或少得到彰显。“起码在我的层面上,当然希望在一个全然大众消费的品类里面见到一丝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刘艳芬》这张专辑有没有可能变成一个作品意味更强烈的综合体?有没有可能变成跟其他专辑不太一样的那种形式?我觉得这是一个蛮核心的问题,碰巧他们团队愿意做这种尝试。”对于设计师来说,这是一种理想状态,“音乐、戏剧、电影、艺术其实可做的事儿太多了,如果这个项目能产生点儿那种不一样的化学反应的话,那太棒了。”
从《后座剧场》到《四字歌》再到《刘艳芬》,已经与易烊千玺合作过三次的朱砂发现,这个年轻人总是喜欢在平凡无奇的日常生活里制造出一种惊奇体验,他很期待,“看看他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丛林第一次关注到易烊千玺是因为电影《少年的你》,有一次去香港拍摄曾国祥导演,无意间了解到,易烊千玺其实跟他想象中的明星有很大反差。后来他在微博上看到易烊千玺置顶的那支视频“无聊一天,出门走走”,这种反差感再次增强。那支视频让他想起自己曾经的北漂生活,那些画面又让那段时光再现了。他意外于易烊千玺用摄影机观察周遭生活里的人物,放大他们的生活细节,当那些粗粝的、随意的、街头感的画面堆叠在一起时,丛林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生活温度。“我相信这是他小时候生活细节的放大,这个东西是很内在的、很私人的,是心里面的,对许多人来说可能会碍于情面,觉得这个东西不潮流、不精致,不一定愿意拿出来分享,但他有这么大的粉丝群体,还愿意这样做,会有一种强烈的反差感,也很打动人。”有一天,丛林接到邀请为《刘艳芬》专辑拍摄一支音乐短片,他用一周左右时间完成了创意脚本初稿,这期间,他又想起了那支视频。整支短片与易烊千玺微博置顶的那支视频一样,依然是通过易烊千玺的眼睛看世界,见形形色色的人,并从中做出戏剧张力,加入一些黑色幽默。丛林提出用胶片拍摄,这是一个有风险的决定——“万一胶片坏了或是拍完之后曝光不行,又或是没洗好,片子就废了。”但易烊千玺很支持他的想法:“我没想过用胶片拍摄的风险性,我就是觉得好看,觉得用胶片拍的话质感肯定是不一样的。”用胶片拍,意味着每个镜头重复拍摄时成本会更大,所以一定要做到足够准确。丛林为了不在拍摄当天浪费时间,提前两三天便和摄影团队把所有走位确定好,又提前一天召集群演进行排练,“要让他们非常清楚每一段想要表达的动作或状态,这样现场拍摄时才会有效。”丛林在创作时有个习惯:会事先想好画面并提前在脑子里预剪一遍。“它不一定准确,但你自己一定得清楚,才能让其他人在做的时候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或偏差,也不会浪费大家的时间。”这也导致在与群演和摄影团队的沟通上需要花费很大精力,“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秒懂我脑子里所设想的画面或者张力”。排练时,丛林采用数码拍摄,当下可见即可得,也使排练更加有效。等到真正拍摄时再使用胶片,依据排练时的感觉去做判断,喊“过”之后,他也不知道效果如何,一些细节是否达到了设想中的标准。这次拍摄过程中,丛林与易烊千玺还曾因为一个场景设置的问题产生过分歧。在那个场景里,易烊千玺要向保安询问歌舞城从哪里进,丛林从影像画面的角度考虑后,选择将保安亭设置在距离歌舞城门口较近的地方,希望在一个画面里展现所有人,但易烊千玺认为两个地点之间的距离设定不合理——歌舞城的招牌就在保安亭旁边,我为什么还要问保安歌舞城从哪儿进?“因为演的人是我们嘛,站在那儿说那句话不太合理,也让我们不舒服,所以要提出来。”这种从现实逻辑考虑问题的思维模式,是易烊千玺在从事表演工作之后逐渐形成的。专辑创作过程中,如果与人产生分歧,易烊千玺通常会提议都试一遍,看哪一种方案更好。但因为这支短片是胶片拍摄,当下已经没有其他选项。“后来他(丛林)非常明确地说,我不会把你和保安亭以及歌舞城的门放在一块儿,会用镜头‘切开’,最后就按照导演的想法实现了。”对于所有创作者,易烊千玺和团队都希望可以给对方提供足够的空间和时间,在丛林看来,整个合作过程都很舒服,也很顺畅,没有太多拉扯,整体创作氛围很自由。“我觉得正因为有这种自由度,最后才会有很高的完成度。”成片剪完,丛林和大家看过之后,都觉得整体完成度很好,大家也很满意。丛林喜欢有“生活温度”的作品,就像易烊千玺的那支视频。在他看来,专辑《刘艳芬》中的这支音乐短片也具备同样的特质,短片里那些千奇百怪的人,都是“刘艳芬”,他们去向哪一个终点不重要,至少在行进的过程中,能感受到生活的气温。前段时间,易烊千玺在家休息时突然想弹贝斯,便把琴箱里那把贝斯拿了出来。没想到因为放置太久,又没做防潮措施,琴颈已经有些弯曲了,弦距需要重新调节。他发信息问别人怎么弄,开始学着自己调弦。易烊千玺以前没有特别专注地听过贝斯的声音,直到16岁那年,有一天在网上刷到一段乐队演出视频,看到各个乐手的独奏表演,瞬间被贝斯吸引——“就觉得好喜欢,特别低沉又特别闷骚,就特有范儿。”在乐队演奏中,贝斯作为低音乐器,往往不会像其他乐器一样锋芒毕露,相比吉他、键盘、鼓,它虽然同是一支乐队的根基,是不可忽视的存在,但却常常将光芒隐藏在其他乐器背后,表现得过于低调内敛。条纹府绸抽绳长裤、字母印花黑白棉质方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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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程度上,易烊千玺身上似乎也具备和贝斯一样的特质。他是演员、歌手,也是明星、偶像,对一些人来说,他可能是如星辰一般的存在。但易烊千玺并不喜欢这种“扎眼”的感觉:“不想闪耀地站在人群里——大家快看我!我不喜欢那样儿。”
小时候,父亲很少送他礼物,初一那年,父亲送了一双运动鞋给他——“我特开心,结果打开一看,巨白,巨亮,皮特别新,我说这我肯定穿不出门,穿脚上我都觉得刺眼得慌。”他把那双鞋拿回家,用土刷,故意弄脏弄旧,“反正必须得是旧的,新的就是不行。”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对那双新鞋如此不适,也曾推测过,或许因为那是一双白鞋,“我完全穿不了白鞋,如果是一双深色的鞋可能(还好),会稍微显得内敛一点儿吧,我也说不清我当时的点究竟是什么……”比起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他更喜欢将自己隐藏于人群之中,并为此练就了一身还不错的“隐藏技能”。黄少峰想起有一次去看演唱会,正在找座位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男孩向他走来,穿一身黑,戴着口罩和一副变色镜,走到他面前冲着他笑,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易烊千玺——“得亏那眼镜还能看见眼睛,要不然真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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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为 EMPORIO ARMANI
众多合作者在谈到易烊千玺时,几乎都有一条统一的评价:这人有点儿“怪”。大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出生于2000年的男孩,音乐审美会更偏向70后、80后?黄少峰觉得易烊千玺像是从旧时光里走来的青年,只不过他没有一直走在老路上,而是不断突破着自己从前的样子。从《后座剧场》开始,朱砂便察觉到,易烊千玺对于旧日似乎有着一种美好想象和无限向往,一些已经没落的时代线索在他身上渐渐显现,有时候,他甚至会忘掉这个男孩只有22岁。“他在这个年纪就已经完成了很多动作,你当然会期待他可以走得更远,期待他可以做更新、更好玩儿的事。”朱砂期待,更多人能把这条道理想得明白一点——找到自己身上特殊的那一部分,找到自己的语言,找到自己的表述方法,才能找到自己的存在。尹约想起2020年的“相信未来”义演,当时她是执行导演之一。那场演出需要在很短时间内召集很多组艺人录制演唱视频,每天会收到大量作品,在众多演唱者中,她一下子被易烊千玺的表演抓住了。那是条一镜到底的视频,易烊千玺抱着贝斯自弹自唱了一首《南屏晚钟》。“据说当时他是现学的那首歌,但是表演状态极其松弛,贝斯弹得也很好。虽然是首老歌,可是他的整个演唱状态包括中间的打弦独奏,都会让你觉得这首老歌瞬间有了新意,而不只是被简单翻唱了一遍。我们最后也没有改动什么,只是加了字包装了一下而已。”那段视频给尹约留下的印象,足以深刻到让她在很久之后回忆起来仍然很难忘,“我觉得他好像流沙一样,看着风平浪静的,但当你走过去,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陷进去了,很难脱身。”白色半露肩高领毛衣 MAISON MARGIELA ARCHIVE FROM 尖货贩售 在易烊千玺身上,尹约觉得可以同时看到三种时态——过去、现在和未来。演戏也好,唱歌也罢,她都能够通过易烊千玺一个瞬间的眼神或动作,感知到一个人的来路、当下的脆弱感和坚定感以及未来的走向。在她看来,这是一种罕见的特质,不是能通过后天努力就可以拥有的。在合作者的眼中,易烊千玺的身体里仿佛有个开关,连接着新与旧。问起易烊千玺,是否觉得自己是一个比较怀旧的人,他点点头:“我是,我很喜欢那种老旧的东西。”去一座没去过的城市,他一定会去逛当地的市集,买点儿小东西,偶尔还会收获一些让人意外的小惊喜。前些天在上海,因为天太冷,他买了一件古着外套,穿着出门时,一只手插进口袋里,竟然从内兜掏出一枚硬币,上面写着“500”,“也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看着还挺漂亮。”有段时间他从网上淘旧磁带和CCD相机,收到后发现里面还留存着过往的内容。他没有备份手机信息的习惯,一部手机相当于一个U盘,所有东西都存在里面,那些照片,那些迷迷糊糊时录下来的梦,那些备忘录里的闲言碎语,在更换新手机的那一刻,都已成为过去。有一天,他想起从前的一部手机,想翻出来看看,结果忘记了手机密码。上网搜索解决办法,查找各种技术手段,最终依然无解。可能永远打不开了,他想。所有东西都“死”在了里面,一段旧日消失不见。可是新与旧终会交替,生活依然继续,房间里依然会有起起伏伏的旋律,冒着热气的早餐,总要开始新的一天。采访当天早上,易烊千玺不小心打翻了书桌上的一杯水,整张桌子上的东西——书、电子产品、日常用具全部被浸湿。只是一杯水而已,他收拾了一上午。“正常来说打翻时其实应该生气吧?但我觉得挺好玩儿的,就觉得我好傻呀(笑)。”
监制/MIXWEI
摄影/逄小威、严明、刘颂
统筹/王乔
编辑&造型/PUNKCHERRY
文字编辑/陈柏言ChicoChan
撰文/一毛
艺术拼贴/JULEN IZTUETA
造型协助/VALENTINA
化妆&发型/徐立晓
美术/SISI
制片/柯南(@KENAN-KL)
制片协助/甜甜
后期/TIFFSTUDIO
服装助理/RAN、猫猫
新媒体监制/FIONN
策划&编辑&采访/王莹YING
编辑助理/刘批
视频制作/憨动未来
导演/尤新宇
策划/阿朱
摄影/费立冬、卢宝旭
文案编剧/张诗墨
剪辑/尤新宇、阿朱、羽毛
声音设计/阿朱
配音/橙子、冯振博、皆非、林夕梦
包装/阿朱、赵璇、高高
调色/徐明
摄影/刘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