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怕谈“爸爸”到给父亲的一封信|回访衡阳11.3大火烈士亲属
十六年前衡阳11.3大火，
20名正在灭火的消防官兵，
因大楼突然坍塌，
不幸被掩埋遇难。
日前衡阳消防支队专门组织，
走进衡阳市革命烈士陵园，
奠基消防英烈。
记者回访部分英烈亲属，
记录他们的变化。
2003 年，珠晖中队战斗员贺华东 20 岁，妹妹贺灿辉 17 岁。如今，贺华东仍然 20 岁，贺灿辉 32 岁，刚为人母的她 " 后知后觉 " 地感慨：" 我爸妈怎么受得了？"
贺华东一家来自宁乡黄材镇，曾是个幸福的一家四口。在贺灿辉的心目中，哥哥是个 " 调皮但很讲义气 " 的人。对于朋友两肋插刀，对妹妹则是尽全力保护。" 他从来不喊我名字，都只喊‘妹妹’。"
读高中时，有一次父母突然叫她回家，" 我当时心里很难过，因为他们一般不会喊我回去的。" 在回家的路上，贺灿辉将事情脑补成应该是父母打算离婚或其他不太好的大事，于是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哭了起来。" 快到家的时候，我哥哥突然从家里冲了出来，紧张地问我怎么了，他以为我被人欺负了。" 原来，那天是贺华东放探亲假，回家来看看家人。
成为消防员后，贺华东的假期变得相当可贵，只有在每年探亲假时才能回家。" 一般有 20 到 30 天，异地的能休 30 天，但我哥哥一般休个五天就会被‘赶’回去。" 作为家中的儿子贺华东一直被家人严格对待，尤其是父亲希望他 " 以队为家 "。
最后一次探亲假是在 2003 年上半年。跟往常一样，在家呆了几天后，父亲就开始强烈要求儿子归队。被 " 赶出家门 " 的贺华东并没有归队，而是去找了好朋友聚一聚。父亲知道了，陷入长时间的愤怒。
归队了后，贺华东打来一个家常电话，通话中跟母亲个妹妹聊完之后，想让父亲接电话。然而，仍然处在愤怒与责怪中的父亲拒绝了儿子打来的最后一个电话。" 我知道，他到现在都很后悔。"
2004 年，就在哥哥牺牲的第二年，贺灿辉也追随了他的脚步，干起了消防工作。" 我哥哥当兵四年，中间尝试过考军校，但是没有考上。"2006 年，贺灿辉通过努力考起了昆明指挥学校，现在在长沙消防救援支队做火灾防控工作。" 我想尝试一下，也算是替哥哥完成梦想。"
现在的贺灿辉一有空就会回家探望父母，她觉得一家四口骤然变成一家三口，自己应该多替哥哥承担他的那份陪伴。今年，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当自己成为母亲后，她对哥哥的离开又有了新的感触：" 我的父母已经很坚强了，换做是我我会受不了。"
2003 年，雁峰中队代理副中队长聂学敏 23 岁，来自常德汉寿。2003 年父亲聂义新 46 岁，大概 50 岁时，他和妻子才从灾难中平静下来。2019 年 4 月 4 日，62 岁的聂义新告诉记者，平静归平静，放下是永远不可能的事。
在聂义新的眼中，独生子一直是个优秀的人。从 9 岁开始，他就离开父母独自去县城学习生活。小学时他一直是班长和学习委员，到初中时学习也一直不错。毕业后曾在保险公司当会计，" 后来他就去申请当兵去了。"
聂义新没想到的是，儿子最终落在了衡阳消防支队，成为了一名消防员。" 当时他去当兵我不知道他是什么兵，作为家长来考虑，他愿意选这条路我们就支持他。"
从 2003 年 11 月 3 日至今，一家三口只剩下聂义新跟妻子两人。" 现在身体一般，有些时候一些疾病我们自己能处理。" 聂义新说，儿子牺牲后二人极少去麻烦组织，" 当时我是村里的干部，有些事情不好去麻烦领导。"
事实上，夫妻俩也曾想过再要一个孩子，但当时他们也已过不惑之年。" 他妈妈当时想生一个小孩，但我们年纪那么大。" 担心大龄父母生下的孩子不健康，也担心自己也许不能陪伴孩子很久，这个想法最终搁置了。
衡阳市烈士陵园内建立起了 "11.3" 烈士纪念碑，聂义新曾向衡阳消防支队建议，每年的清明节和 11 月 3 日，20 个家庭都来这里聚一聚，一起纪念一下逝去的家人。在消防支队，聂义新夫妇的情感得到了些许的安慰，他有了个 " 干儿子 "：在聂学敏当兵时，他有个关系亲密的战友，虽然他现在已经退伍转业，但仍然没有断了跟 " 干爸干妈 " 的联系。" 每年春节，或者我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他都会从衡阳过来看我们。"
此外，儿子生前的战友也经常来看望他们，" 学车都不让我学，说我这么大的年纪了。我的（消防）知识都是他们传授给我的。" 聂学敏离开后，他的战友分担起了儿子的部分责任。
" 最近的新闻我都看了。"3 月 14 日，山西沁源县沁河镇南石村发生一起森林火灾，6 人牺牲；3 月 19 日，常德籍消防员刘磊在苏州营救落水轻生人员时被水流卷走，年仅 22 岁；3 月 30 日，四川省凉山州木里县雅砻江镇立尔村发生森林火灾，截至目前共有 31 名扑火人员牺牲，其中 27 人是消防员 …… 聂义新向记者列数了最近消防员牺牲的消息，没有发表一句评论。
通过一些亲戚朋友和领导、战友平时慰问和照顾，聂义新的心情大概在儿子牺牲第四年的时候慢慢平静了。" 但是完全平息是不可能的。"
清明节期间，目前在长沙救援消防支队工作的赵凌（化名）给父亲写下了一封家书。父亲牺牲那一年，她刚满 11 岁。
赵凌在家书中写道，父亲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一直不愿认清这个事实，不愿在同学、在亲戚朋友面前提及 " 爸爸 " 二字，甚至也不愿在妈妈面前提起。父亲生活过的痕迹一直在家中，赵凌一直在睹物思人。
" 记得考入大学，将要离家求学的那个晚上，您走进了我的梦里，您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和我说了好多话，告诉我，您要出差，要我听妈妈的话，好好读书，做个有用之人 ……" 大学毕业后，她几乎没有太多的犹豫就选择了消防队。" 我太想走近您，走进您所挚爱的队伍。"
通过政审和考核，她终于穿上了和父亲一样的制服，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消防救援员。在基层中队，她和战友们并肩作战，当消防员们将大火围困的小女孩救出后亲手交到她父母的手上时，居民的掌声，让她感受到对这份职业的最高礼赞。
" 当我真正走进这支队伍，我才真正读懂您、了解您。" 不知是命中注定，还是机缘巧合。她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伴侣，也是一名消防员。丈夫在在基层消防中队，每天都面对危险。二人的感情几乎遇到了家人的顾虑和母亲的担忧。赵凌曾经只身一人来到父亲墓前，跟他做了一次 " 长谈 "，最终决定遵从自己的本心。
在家书的结尾，赵凌对父亲说：" 初心不改，志向不变。我一定会带着您未完成的心愿，像您所希望的那样，认真工作，开心生活。"
衡阳 "11.3" 特大火灾牺牲消防员名单
1 张晓成 支队政委 39 岁 湖南耒阳
2 戴和熙 支队副总工 41 岁 湖南湘阴
3 赵康林 雁峰中队中队长 27 岁 湖南祁东
4 钟林林 石鼓中队副指导员 28 岁 湖南新邵
5 陈桂华 石鼓中队副中队长 28 岁 湖南宁乡
6 张尚 珠晖中队学员 22 岁 安徽金寨
7 方卫平 雁峰中队班长 22 岁 浙江开化
8 郭兵华 珠晖中队 23 岁 江西莲花
9 刘昌瑶 石鼓中队班长 21 岁 湖南常宁
10 贺华东 珠晖中队战斗员 20 岁 湖南宁乡
11 谌献波 珠晖中队战斗员 20 岁 湖南安化
12 曾辉 特勤中队战斗员 20 岁 湖南株洲
13 刘庆东 珠晖中队战斗员 19 岁 湖南耒阳
14 彭国辉 雁峰中队战斗员 19 岁 湖南湘乡
15 薛相林 石鼓中队上等兵 20 岁 湖南临澧
16 郭铁牛 特勤中队战斗员 19 岁 湖南湘潭
17 李代伟 石鼓中队战斗员 19 岁 湖南望城
18 周忠君 石鼓中队战斗员 18 岁 湖南郴州
19 张虎 列兵 18 岁 北京密云
20 聂学敏 雁峰中队代理副中队长 23 岁 湖南汉寿
来源：潇湘晨报（xxcbwx）
记者：骆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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