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超市拿鸡蛋被拦后猝死，儿子：他是知识分子，退休金5千，并非恶意偷窃
来源 | 潇湘晨报
记者 | 陈伟 实习生 田思敏 刘颖婷 杨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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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老人超市拿鸡蛋被拦后猝死”案一审宣判，法院判决驳回原告诉讼请求，早前，家属请求按照50%的比例向超市索赔38万余元。
江苏南通崇川区法院认为，老人谷文斌（化名）的死亡系其自身疾病发展所致，超市方已尽到安全保障义务和基本的救助义务，驳回原告的请求，判决后，家属提起上诉。
12月19日，老人的儿子谷亮（化名）告诉潇湘晨报记者，事情起因系老人在前几天购买了不新鲜的鸡蛋而交涉退货无果，老人便做了拿超市两个鸡蛋的行为。
他说，“ 老人系老知识分子，并非恶意偷窃，只是不理性的维权确实不妥。但是因为该知情人与被告经营者认识不能出庭作证，现在这方面的事实已经死无对证，家属只能吃哑巴亏。”
01
两枚鸡蛋
老人家属提供的监控视频显示，今年6月13日下午15时17分，在南通一家超市内，老人将一枚鸡蛋放入右边裤子口袋中（记者多方证实，老人在当时分别拿了两枚鸡蛋），三分钟后，老人前往收银台结完账正往外走，一名穿黄色衣服的工作人员上前将其拦住，随后老人跟随返回。
另一段监控显示，21分，老人先被黄衣工作人员拉住衣服后松开，随后穿粉色衣服的工作人员上前抓住老人衣服，双方有过交流。
约1分半钟后，老人在一个冷柜旁突然倒地，粉衣工作人员随即松手，此时老人手脚短暂抽搐后平躺在地上，随后上述工作人员和围观人员散开，期间多人在远处张望。
24分，有一黑衣女子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48分，一戴蓝色帽子男子上前进行心肺按压，围观人员增多，并开始帮助救治，一直持续到57分，警察和医护人员一同赶到现场将老人送往医院抢救，但最终老人因抢救无效不幸去世。
在谷亮看来，超市限制老人自由并引起群众围观是老人猝死的直接原因。
“另外，监控视频并不完整，超市方未及时拨打120，未能尽到安全保障义务和基本的救助义务的行为，老人倒地后20分钟才有路过顾客对老人进行胸部按压采取急救措施，而超市在老人倒地后的20分钟才拨打120，延误了抢救时间。”
事发后，他及母亲以生命权纠纷为由将超市诉至法庭，请求判令被告按照50%的比例赔偿原告381742元。
但谷亮对一审判决并不满意，他说父亲曾被超市员工拉扯旋转360度，但这一段监控视频证据缺失，而且在老人倒地后，超市方面过了20分钟后才打急救电话，甚至有店员在老人倒地后指点谈笑、阻碍路人确认老人情况等，因此仍会继续上诉。
02
心肌梗死
一份《接处警工作登记表》证实，当时穿粉色衣服的工作人员为超市经理，她向警方称，当时，她和另一同事发现老人拿了两枚鸡蛋放在裤子口袋中，于是就将老人拦下，询问其是否有东西未结账，老人先是否认并掏出钥匙表示没有拿东西，随后表示“之前在你们超市买的鸡蛋不新鲜，是来报复的”，并将两枚鸡蛋拿了出来，准备离开。
随后经理拉着老人左手臂，要求去楼上谈谈，她对警方说，拉老人上楼谈，是怕影响不好，考虑老人的面子问题。
超市方辩称，老人在购物时偷拿超市鸡蛋，结算商品时未结算鸡蛋的价钱，后被被告员工发现，员工出于岗位责任制止该行为，要求其归还超市财物，同时在制止其偷窃行为时没有辱骂也没有殴打对方。
在被告员工制止时，老人忽然倒地，被告员工立即拨打110、120进行急救。后医院抢救无效死亡，医院诊断为心肌梗死。
超市相关负责人田先生告诉潇湘晨报记者，“说我们隐藏老人被拉扯旋转360度监控视频，是公然撒谎，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同时，他表示超市员工在制止老人偷拿鸡蛋时，既没有争吵，也没有辱骂，其行为在合理范围内。“老人本身就有疾病，出现这个结果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
针对超市员工在后续的救助行为，他称，尊重法院判决书的事实认定，“我们的员工是没有过错的。”对于后续老人家属上诉，田先生表示将积极应诉，尊重法律判决。
此前，田先生对媒体称，在制止老人的过程中，超市员工始终对对方保持了尊重，没有发生肢体冲突。“整个过程时间非常短，几分钟之后谷先生就倒地了。”
他说，超市经常会遇到小偷，一般情况下要求对方付款之后就不会再为难对方，尤其是还是老人。“超市员工看到有人拿东西没结账的话，也不可能袖手旁观，他们也是在正常地维持超市的秩序。”
03
合理限度
法院认为，谷文斌的突然离世对于其家人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法院惋惜谷文斌的突然离世，也理解其配偶丧夫之痛，儿子丧父之痛，但在本案中被告是否应对谷文斌的死亡承担责任、承担何种责任以及责任大小应由法律作出评判。
被告作为经营性的超市，在其合理限度范围内可以对顾客的不当行为进行劝导，本案中，被告发现老人的不当行为后，从视频中看出被告员工和老人之间有言语交流，被告员工用手拉住了老人的衣袖，但该行为并未超过合理限度范围，故对于原告主张被告存在的违法行为，法院不予采信。
判决书称，公共场所的管理人或者群众性活动的组织者，未尽到安全保障义务，造成他人损害的，应当承担侵权责任。
根据居民死亡医学证明(推断)书的记载，老人死亡原因为心肌梗死。对于突发的心脏骤停，现场的有效心肺复苏和早期除颤是关键，在心脏骤停后的4至6分钟是黄金抢救时间。
老人的死亡系其自身疾病发展所致，由于其病发突然，被告亦拨打了110、120，已尽到了安全保障义务和基本的救助义务。
故本案中被告及其工作人员不存在侵权行为，且被告及其工作人员的行为与老人的死亡之间亦无因果关系。因而对于原告的诉讼请求，法院不予支持。
事发后，有两名顾客主动对谷文斌进行了胸外按压，该救助他人的行为亦是值得学习及弘扬的。
综上，法院判决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案件受理费2309元，由原告负担。
05
对话
父亲被超市员工左右拉扯
潇湘晨报：你什么时候知道父亲出事的？
谷亮：今年6月13日下午。母亲接到电话，我们就立即赶往案发地超市，在路上听说父亲已送往南通市中医院，然后我们就立马前往医院。
潇湘晨报：去医院后，医生怎么说？
谷亮：刚进门医生就说人没了。
潇湘晨报：你看到案发时的监控了吗？监控里是什么情况？
谷亮：我们与超市的沟通全部在派出所内完成，当日看到监控中，明确有段视频的机位对准冰柜过道，拍到我父亲被两名超市人员左右拉扯绕柜台360度后，我父亲甩手摆脱的过程，这段在后续的上缴法庭证据中消失了。
网上流传的视频和法庭证据视频不同，法庭证据视频又和案发当晚派出所看到视频不同。我看到的网上流传的倒地瞬间视频，就是对法庭证据视频的截取，法庭监控视频又少了一个关键机位。
潇湘晨报：关键机位的监控指的是什么？
谷亮：我父亲在过道被两名工作人员拉扯旋转360度的监控片段，从收银台到冰柜过道这一段的机位没了。
他们指指点点、嘻嘻哈哈
潇湘晨报：你当时看完监控什么想法？
谷亮：看到超市员工在我父亲已经交还鸡蛋后，依然聚拢施压、拽撤衣袖、用购物车围堵去路、逼迫其上楼等行为感到愤慨。
若我父亲不配合，超市完全可以留下监控上报公安、联系我们家属，但是私自扣人、限制人身自由并试图越权罚款的行为我看不到任何一丝的合法性。
我父亲倒地后，超市部分员工还有说有笑的，甚至有超市工作人员阻挠路人确认我父亲情况。
我们理解要求公共场合工作人员予以施救不现实，但至少处理急情的态度得端正，再不济你哪怕蹲下来确认下鼻息、呼喊下总可以吧，但是在监控中，我父亲倒地后，超市方面以一种最消极的方式来应对，站的站、看的看、指指点点、嘻嘻哈哈。
潇湘晨报：当时超市员工有拨打急救电话吗？
谷亮：一审中提及的，超市员工及时拨打的急救电话，根本就是发生在20分钟后。前面20分钟内，拨打的电话都不是急救电话，那位员工自己从电信公司调取的记录就可以证明。
而且第一通电话竟然是拨给警察，说我父亲倒地闹事，我有处警记录，我认为在没有确认老人真实状况的前提下，自行设定被害人倒地动机的做法有失道德。
潇湘晨报：超市方有跟你沟通这件事吗？
谷亮：三次调解，超市次次只说两句话:”责任咱就不谈了””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予以两万赔偿”，我不认可这种企业在公共安全问题中不谈责任的态度、以及自诩人道主义的嘴脸，加之调解中对方老板始终不愿现身面谈，派代理人玩滚刀肉的游戏妄图蒙混过关，更加坚定了我维权的决心。
潇湘晨报：那你后面是怎么维权的？
谷亮：案发当晚在派出所看到的监控和后续公安转交给我们的监控，关键机位的监控被替换、其他机位监控被部分替换，发现监控被替换后，我很愤怒。
之后就是头次开庭，我们当庭提出了监控不全的异议，二次开庭，被告自刻光盘提交法庭，其中有案发当晚我和母亲看过的，也有些没看过的，然而共同点是他们都没有关键机位的监控。
之前买了变质鸡蛋来维权的
潇湘晨报：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谷亮：我父亲今年67岁，大学毕业，是一名退休工程师，他平时特别老实，任劳任怨，是个老好人，周遭人让我爸修个电器都是有求必应、不求回报的。
潇湘晨报：他平时钱够用吗，你们平时会不会给他钱？
谷亮：他退休金5千多，别说钱了，案发前家里给他买了鸡蛋了，他都腌好了整整一坛子，还跑去超市买， 现在还没吃完，这也是我一个疑点。
潇湘晨报：你们平时生活在一起吗，关系如何？
谷亮：生活在一起，就普通老百姓家庭关系。
潇湘晨报：出事前后他精神状态怎么样？
谷亮：精神抖擞，上午还跟老妈通话来着，听语气也能感受到的。
潇湘晨报：你认为父亲为什么要拿这两个鸡蛋？
谷亮：以我对我爸性格了解，拿超市鸡蛋只能有一点，那就是维权。听知情人说，父亲当天去超市，是因为之前买了变质鸡蛋来维权的，当时应该是和超市工作人员沟通过的，但超市方可能不认，所以我父亲才拿这两个鸡蛋。
潇湘晨报：你父亲以前身体状况怎么样，有过心梗吗？
谷亮：无心梗，无病发史。
潇湘晨报：你怎么看超市的行为？
谷亮：当时，我父亲在争端中已做出妥协，超市工作人员仍然不依不饶 ，全店员工一道向我父亲聚拢施压，直接导致我父亲自尊受挫、气血上涌，最终心脏骤停倒地。
老人倒地后，超市方面急情处理态度消极，有店员指点谈笑、连同过往熟客嘲笑我父亲、甚至模仿起倒地伤者痉挛、并且还阻挠过路老人确认我父亲伤情。
还有店员，在未经确认老人病情的前提下，首先拨打报警电话并向公安说是倒地闹事，不仅进一步污名化我父亲，还拖延了救治时间，一审时出具的电信凭证表明，真正的求救电话在20分钟后拨出。
对亲朋无以为报，唯有暂时远离
潇湘晨报：网上有人说你们起诉是为了讹人钱，你怎么看？
谷亮：官司加料理后事，在我们这城乡结合部，花了十几万，墓地七万五千多，关于讹钱，一审开庭前的最后一次调解时我们提的是十四万的赔偿， 他们就当场硬拖，最后还是不了了之，至于38万，有个东西叫责任划分，网上有解释。
潇湘晨报：对这件事，亲戚朋友怎样看待？
谷亮：事发后他们给了我很大的支持和鼓励，无以为报，唯有暂时远离。
潇湘晨报：一审结果怎么样？
谷亮：我是12月10日收到的判决书，被崇川区法院驳回了。
潇湘晨报：看到审判结果什么心情？
谷亮：比较平淡吧，看到舆论的走向就已经料到了。
潇湘晨报：目前有什么打算？
谷亮：还要继续上诉，不仅如此，我还会通过所有一切可能的合法手段争取公平，直到所有证据都能说服我。
潇湘晨报：为什么要继续上诉？
谷亮：证词、口供前后不对版，问了多次有无拉扯，证人都说没有，法律上如何界定拉扯我不懂，但是监控中的动作明显超过一般社交接触，甚至超过过往案例尺度，但法庭并未采信。
我们提出迟打抢救电话，超市方应承担责任，结合相关证据，已经可以推算并证明超市方面确实超过20分钟打急救电话，一审判决书轻描淡写提及后又生硬转折，我不服。
超市员工通过限制我父亲自由、围拢施压、用购物车封堵去路的手段直接致使老人心脏骤停的行为，被一审法庭无视了。还有老人倒地后，超市员工做派态度无视生命尊严，也被一审法庭无视。
我在庭审中提出关键证据消失，判决未予正面解释，也没有技术介入的调查结果，没有当晚及其后续的派出所监控。而且关键证据消失提出后，一审二次开庭，被告补交监控的行为也很可疑。
潇湘晨报：你认为赔偿重要吗？
谷亮：一切以法庭最终判决为准吧，赔偿事小，逝者尊严为大。
潇湘晨报：你希望最终是什么结果？
谷亮：希望法院公正判决，注重证据事实，划分清楚责任，杜绝含糊其词，严谨解释一审所提诉求被驳回缘由，还社会一个清朗的舆论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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