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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汾“焦裕禄式的县委书记”,制造了惊动全国的连环冤案

新华每日电讯 律法刑道 2022-06-12

  《新华每日电讯》的一篇报道《法治中国:为何看得他泪流满面——一起舆论监督惹上的7人连环冤案15年“改判”之路》在朋友圈刷屏。


  报道称,2002年,仅仅因为一则学校乱收费的监督报道,山西省临汾市汾西县人田晋文就遭到时任县委书记的打击报复,捏造各种证据将他打成贪污犯,判刑11年。他的妻子、弟弟、妹夫以及另外3名相关人员,均受牵连。如此涉及多人、个个含冤的连环案,全国罕见。

《新华每日电讯》报道截图

  报道提到,这位县委书记就是时任汾西县委书记张德英。当时,张德英看到那篇监督报道后十分生气,召集部分县领导开会,并把田晋文的父亲田记明叫到会议室责问为何向媒体曝光,结果两人发生口角。汾西县一位退休领导干部回忆说:“当时张德英一怒之下踹翻了桌子,说我不信你儿子不贪污,并当场成立了自己任组长的专案组,当晚就让检察院到田晋文的代办所搜查,第二天县公安局就进行了查封。


  《新华每日电讯》随后对田晋文如何被错抓错判、如何被纠正改判、如何获准国家赔偿的过程进行了详细介绍,但对张德英的具体情况并无交代,只用了“2010年因腐败被判刑11年”寥寥数字一笔带过。


  这自然引起了读者的高度关注和强烈好奇。


  这位县委书记张德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为何要制造这么大的冤假错案?他到底因为什么腐败被判刑?


  对于读者关注的这些问题,昨天,金口娱言联系上了当事人田晋文,并对相关问题进行了调查核实。


  金口娱言调查发现,张德英是一个复杂分裂的多面人物:在媒体眼中,他是“焦裕禄式的县委书记”;在有人笔下,他是百姓拥戴的好领导;在判决书里,他是贪污受贿的腐败分子;在田晋文看来,张德英是霸道专横、制造冤案的贪官污吏。

《人民文摘》报道截图

媒体赞颂:张德英是“焦裕禄式的县委书记”

  2003年,人民日报社主管的时政综合性文摘期刊《人民文摘》曾刊发报道《汾西县委书记张德英为民解忧的故事(公仆风采)》,赞扬时任汾西县委书记张德英被群众公认为“焦裕禄式的县委书记”。


  《人民文摘》的报道称:汾西是山西省首屈一指的缺水穷县。但如今该县家家有了优质旱水井,大部分山村建起了沼气式绿色生态家园,这个全国知名的上访大县,从2001年起没有一位汾西人越省上访。领导全县人民改写了历史的汾西县委书记张德英被临汾市委市政府评为“‘三个代表’忠诚实践者”、十佳“廉洁勤政公仆”之一,被群众公认为焦裕禄式的县委书记,山区人民的好公仆。


  报道还通过讲述张德英拍案而起关闭不法矿井、保护上访村民,批示相关部门、资助孤儿上学,保护生态环境、推广生态庭院,亲自带头捐款、修建“天堑”通道等事迹,赞扬张德英为民解忧、感动汾西。


  报道最后动情地写道:但是,正在他为大家奔忙时,却来不及探望病危的老父亲。使老人临去世前,也没能看上儿子一眼。这就是被汾西人民称为焦裕禄式的县委书记张德英。


  不仅如此,在此前后,多家刊物发文宣传张德英,当地干部出书赞颂张德英,甚至有个人在网上连载发文,为张德英被判刑鸣冤叫屈。


  2002年,山西省纪委主办的《正气》杂志刊发文章《践行诺言——记临汾市“十佳公仆”、汾西县委书记张德英》;


  2003年,山西省政府主办的政府机关刊物《政府法制》刊发文章《扎根大山征服贫困——记山西省汾西县县委书记张德英同志》;


  2006年,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了汾西县作家协会副主席、汾西县外贸局局长孟黎明的新书《张德英在汾西的日子里》,介绍了张德英在汾西的日子,追忆了张德英的工作政绩和生平事迹;


  2010年,有人以《我的书记张德英》为题,在网上发布连载文章,为张德英被判刑鸣冤叫屈。


  文章说:一个当年要调离汾西县时,被几百名白天打灯笼的老百姓围着不肯让走的县委书记,为何今天会成为阶下囚呢?倘若张德英罪有应得,我就要笑当年那些老百姓了。他们怎么会大白天打着灯笼挽留一个会成为阶下囚的留在他们身边呢?是他们的眼睛瞎了还是他们良心昧了?如果假设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那我就要笑那些把持生杀大权的人了!他们怎么蠢到将百姓如此拥戴的书记打入牢狱呢?


  作者最后说:想着漫长的12年,我的书记在里面怎么度日啊!想到这里,我的心痛得无法呼吸。只能回头去看望他了,只能去安慰一下他了!

泪别汾西:张德英被群众“十里相送”

  在网上,有一段25分钟的视频,记录了张德英2004年7月3日调离汾西,与当地群众“含泪惜别”的场景。视频中,张德英频频鞠躬,跟送行者挥手道别,其间多次落泪,几度哽咽。背景音乐是《为了谁》,摄像机、照相机紧跟张德英,送别的条幅随处可见,人群的喊声此起彼伏。


  2010年2月6日,“北京公益联盟创始人、中国90后公益领袖、山西临汾人”郭咏的新浪博客发布文章《十四万百姓的福星——汾西县委书记张德英》,详细描写了这次张德英离开汾西调任翼城县委书记的“感人场面”:


  听说张德英要离开汾西到翼城当书记,县委大院陆续挤满了前来送别的群众,县委大院对面的一家电器商行传出的一曲《为了谁》,让人听得泪水涟涟……大院里,台阶下,黑压压的一片送行人一直延伸到大街上。张书记一步一个台阶往下走,群众一浪一浪往前拥。一张张挂满泪水的脸在喊着书记……人越聚越多,人流汇成了大海,与他结下深厚友谊的群众,怎么也舍不得让张书记离开。面对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面对这如潮的送别群众,张书记再也忍不住,任泪水流淌,一次又一次的鞠躬表达了他对这方土地和这里人民的深深眷恋……“您不能走,不能走”的声音此起彼伏于送别的人群中。


  ……送行的人群越聚越多,从会议室到县委大院门口仅百米的路怎么也走不完,村里来的、城里来的、工厂来的、机关来的,人人脸上写满了不舍,写满了留恋……出了县委大院,街道上黑压压一片是更多的送别群众,泪雨纷飞中,一声声道别,送给敬爱的书记,照相馆老板让全体员工从不同角度记录下这感人的瞬间,广告商让员工放下手中的一切活计,赶制大幅标语,退休老干部不顾身体病痛,一齐赶来……送行的人流汇成了大海,送行的车队排成了长龙,前来送行的有小轿车,豪华车,还有农用车,摩托车,三轮车,客货车……


  郭咏的这篇文章认为:如果说,张德英书记上任以来打造出来的是一个崭新的汾西,那么他摧毁的则是腐朽的观念,荡涤的是污泥浊水,是彷徨和畏缩,带给汾西人民的是一种精神上的勃发,挖掘出的是潜藏于民众身上的不向困难低头的精神,根植于民众心底的是一种重塑的自信心;展示给人民的是一种焦裕禄的精神,留给汾西人民的是世世代代永不磨灭的记忆;催生出的是一种勇往向前,开拓创新的精神,是一种敢于向困难挑战的源于民族深处的自信心!天地间,留下的是正气!

2008年襄汾县“9·8”溃坝重大责任事故


  黯淡落马:受贿84万元,被判11年


  作为媒体眼中“焦裕禄式的县委书记”和当地百姓“十里相送”的“好书记”,张德英应该仕途顺风、继续正气吧?


  可惜,结局恰恰相反,张德英最后却因受贿罪被判处11年有期徒刑。而且,还被举报利用职权打击报复,制造了殃及7人、长达15年的连环冤案。


  据金口娱言了解,张德英离开汾西后,到翼城县就任县委书记,随后又升任临汾市政府市长助理,直至涉襄汾县“9·8”溃坝重大责任事故被追责落马。


  2010年9月30日,山西太原、临汾等地人民法院对造成277人死亡、4人失踪、直接经济损失达9619.2万元、涉及58名被告人的2008年襄汾县“9·8”溃坝重大责任事故及相关职务犯罪案进行一审宣判。张德英的名字,即在其中。


  2008年9月8日7时58分,山西省襄汾县新塔矿业公司尾矿库发生溃坝事故,下泄尾砂量约19万立方米,淹没面积约35.9公顷,共造成277人死亡、4人失踪、33人受伤,直接经济损失达9619.2万元。


  经过侦察甄别,最终起诉到法院的涉“9·8”溃坝重大责任事故及相关职务犯罪应负刑事责任的被告人共计58名,其中副厅级干部4人,处级干部13人,处级以下干部17人,其他人员24人。由于案情重大,涉案人员众多,“9·8”溃坝系列案件由山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分别指定7个中级法院和临汾市的8个基层法院管辖审理。


  其中,经太原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查明,原临汾市政府市长助理张德英的犯罪事实有:2000年至2006年,被告人张德英在担任中共汾西县委书记、翼城县委书记期间,收受他人贿赂款共84万元人民币,其中收受张佩亮5万元。而张佩亮,正是发生溃坝事故的新塔矿业公司原董事长。


  最终,原临汾市政府市长助理张德英犯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一年。

  张德英(资料图)


  田晋文评张德英:霸道专横,没有好感!


  那么,对于制造了累及一家四人、导致他15年冤案的“罪魁祸首”张德英,当事人田晋文有什么评价?


  “霸道专横,没有好感!”田晋文告诉金口娱言。


  田晋文说,在专横的张德英的指示下,办案人员指控他“犯罪”,“抢我家财物,抓我的家人”,试图把他置于死地,制造了殃及7人的连环冤案。


  田晋文希望,有关部门要追责张德英,“给他加刑!


  对于网上视频和文章反映的“万名群众含泪送别张德英”场景,田晋文说,那都是当地干部策划组织的。


  当时,张德英在汾西干了一个“大工程”,就是填平腰桥沟,修了一条大路,即媒体报道中的“天堑变通途”工程,改善了当地群众的出行条件,附近村民对张德英确实心存感激。


  不过,田晋文透露,因为修建此工程,张德英大搞摊派,向全县人集资,也招致各界人士怨声载道。


  田晋文说,当时,张德英在全县强行摊派,给企业乡镇村委都下达有集资任务。其中,农民每人两元,党员每人100元,公务员包括教师每人200元,单位负责人300元,个体户每人300元,煤矿等大企业数万元……张德英的小舅子在汾西工商局当局长,他在个体户和企业摊派一百多万元,根本没有全部上交,个人贪污了一部分。


  张德英调离汾西时,当地干部就策划组织了欢送活动,一路上有人负责拍摄,有人组织列队,“并不是群众的自发行为。


  田晋文还告诉金口娱言,虽然自己和妻子被纠正冤假错案,无罪释放,但相关问题并没有彻底解决。


  比如,除了田晋文和妻子,另外5人的冤案至今没有平反;当年汾西检察院扣押他妻子经营的28辆新摩托车至今不知所踪;他妻子无罪释放后没有得到相应补偿,养老金也没着落;他自己的工作也没有恢复,工资和养老金没有补发……除此以外,田晋文认为,在这七起冤案中,都存在公检法严重违法办案、故意栽赃陷害的情况。因此,他更加期待的是对原办案人员进行严肃追责,“这才是我最大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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