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何日兮，是除夕
在《历劫茁新枝》中，有读者留言：“你对父母的态度让我看到了心存良善的真正状态，也让我知道原来自己并不算善良。不过疑惑的是怨恨是怎么产生的，为什么秋丹就没有呢？这是天性如此还是意识的刻意练习？”
第一个念头，想到的就是《苏东坡传》里，林语堂写的这一小段话。
“可是，别人所不能了解的是，苏东坡会因事发怒，但是他却不会恨人。他恨邪恶之事，对身为邪恶之人，他并不记挂心中。只是不喜爱此等人而已。因为恨别人，是自己无能的表现，所以，苏东坡并非才不如人，因而也从不恨人。”——林语堂《苏东坡传》
以前我也有一样的困惑，怨恨是怎么产生的。
看了这段话，解了惑。不过，什么是无能呢？什么是有能呢？如果每个人都要像苏东坡那样惊才绝绝，才不恨人，我们应该都有恨人的资格。
平常人就算才不如人，我们也有不恨人的底气。这份底气，不是才华，而是做选择的能力。
之前可能有读者认为，我在文字里刻意呈现光明的一面。一笑置之。
因我所书写的，不是光明，不是黑暗，而是选择。
每一个选择，无论是光明，还是黑暗，都是向一个时空散布能量，通过念头，语言，行动。
黑暗的选择，一样充满力量，可以造成毁天灭地的破坏性。
如果说，我娘亲给我带来什么样的礼物，那就是让我看到了选择的力量。
她选择的毁灭，使整个家庭陷入一片废墟。父亲和我们经过漫长的时间，才慢慢建造起一个花园。这些教给我的是，每一个选择，都是责任，会对一个人，一个家庭产生巨大的影响。
“责任”这个词，在英文里的本义是，做出反应的能力。
做出反应，即是做出选择。当你有力量做出选择时，你就不无能。
人生之苦，来自做不出选择，或者别无选择。几乎每一个黑化的人，都会告诉你，她当时别无所选择，所以怨恨，所以伤害。这是无能。
光明的自己，黑暗的自己，这是二元对立的思维。
光明的自己，黑暗的自己，做出选择的自己，这是三位一体。
从二元对立，到三位一体，需要把注意力放在“做选择的自己“上。
觉知和内在品质，会生出一个“做选择的你”。这个你，不是光明的，也不是黑暗的，只是带着觉知，尽可能做出符合秩序和爱的选择。
如果没有这个“做选择的你”，就会从光明滑向黑暗两极来回切换，内心撕扯分裂。
每个人的力量，都来自做选择。一个人能做出特别黑暗的选择，也是非常有力量的，比如希特勒。
很多人平时就浑浑噩噩地活着，到了真正需要做选择的时候，就没有力量做出合适的选择，这是无能。
2015年，我做过一个咨询，关于选择：结婚、开课，还是写作。以为是要三选一。
现在，我不会有这样的困惑。结婚，代表着真实的平常日子。这是根本。不过，如果只有这个部分，人很容易过一日，是一日，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滑入生活的沼泽。
写作虽然让生活好像有些不一样，但是，写东西有很多种初心。如果没有真实的能量做支撑，文字会有造幻的危险。
开课给我带来的感觉很踏实。
确切地说，不是开课，或者教什么，而是能真实地把我所经历的发生摊在阳光下，慢慢觉知，梳理清晰，做出符合内心和秩序的选择。
因为是一个老师，虽然不能做到完美，但每一步都会尽力。有一段时间，有的学生认为我的情感应该更快结束，也有人认为我不应该结束，哈哈。反正我会按照真实的节奏，慢慢走到那个时间点。
这个过程，既不会为了选择光明，而作出背离内心的选择，也不胡乱任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背离秩序。
不光明，也不黑暗，亦光明，亦黑暗，一步一步地选择，在漫长的时间里，一点一点地走完，一步有一步的踏实和安定。
学生在上课的过程中，也未必是学习什么东西。而是慢慢对自己的生活有了更多的感觉，发现平常的日子，也值得好好过。一地鸡毛的人生，也能慢慢理出乐趣。
这是一种有烟火气的持戒。在真实的发生里，不是任由自己和生活滑落，有一定的凝聚力和觉知，可以搂住生活，慢慢编织出有秩序感的生活。
经过了以年数为单位的练习，对很多学生来说，“做出选择的自己”有力量了，选择爱和秩序，不算是特别困难的事。
人有选择时，很多人都会自然而然选择光明。
狭窄的光明，狭隘的秩序，是不值得选择的。那只会使人变得分裂，狭隘，虚伪。我不教学生光明，而是使她们有选择的力量。
有的人，想要做出光明的选择，但平时没有觉知和定力的练习，就会有心无力。
有心无力，不一定会恨人，但会恨自己。
人并不完美，但可以尽心尽力。
这十年里，我没有做出什么事。一段漫长但结束了的感情，一本书，写过一个公众号，带过一些学生，仅此而已。
对于当时想做的事情来说，这简直是失败。我还能安心，不过是尽力而已。
“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最近也慢慢看出自己失败的缘由。
一方面是因为年轻，有很多东西没有足够的时间，就是没有那种成熟度。
另一方面是，我没有依靠和相信人群的力量，选择一个人去做。
更本质的原因是，我看到了女性的力量和天赋，但没有看到男性在文明中独特的力量和天赋。
最近读《今日何日兮》。
“原来最早开了悟识的是女人，至今还是女人比男人善感，女人比男人晓得选颜色，也比男人会歌舞。以前我以为女人的美是男人造就她的，后来才知道女人的美完全是女人自己所创造的。
高等动物皆是雌不及雄美，惟人能女比男美，皆是女人最易接近神（女人最易感知神，故古时女人是主祭，日本伊势神宫以皇女为斋主），所以能有这样美了。套用一句今人的句法：女人，你的名字叫文明。
《西游记》孙悟空叫观音菩萨“汝七佛之师”，女人是教了男人文明。”
——《今日何日兮》摘句
看到这段话时，我能够看到自己过去十几年，所遵循的核心。
“日本是古文明国原型保存得最新鲜而完备的国家。新石器时代女人创造了文明，进而至于建立起了国家，可比一家大门第，当家的是女主人，用了男人为总管，但是女主人只在内里，外边由一幼子或幼孙来出面为主，但他不是比总管更高的总管，他是幼主。但他是要秉承内里真真的主母的旨意的。”
“女人文明是文明之本，中国是男人中出来了伏羲作卦象，把女人文明来理论学问化了，以此更有了理性的美。（希腊的便亦是这理性之美，只是其根底浅，像阳光的一瞥，靠不住。）
以此，世界上惟中国的男人才真的是有与女人对等的资格，而中国的女人亦受了男人的理性的影响，亦出落得与日本女人不同，与西洋女人当然更不同了。中国旧小说里的樊梨花等皆知是中国的，《红楼梦》大观园里的小姐丫鬟亦都不是他国可有的。
所以有了文明的理论化，绝不是把文明少来贬损，虽然旧时儒生不该把女人来贬损的，我是看了日本的女人文明，乃知贾宝玉的以女人为水，男人是泥土，他实是真知文明的。 ”
——《今日何日兮》摘句
看到这一句：女人文明是文明之本，中国是男人中出来了伏羲作卦象，把女人文明来理论学问化了，以此更有了理性的美。（希腊的便亦是这理性之美，只是其根底浅，像阳光的一瞥，靠不住。）
《今日何日兮》这本书把女人的力量和天赋，男人对于文明延续的重要性，写得明明白白。我之前所做的事，比较偏向女人的文明。
这注定使我所做的事，像那些消失的小古国文明那样，在短暂的繁荣之后，无法学问理论化，不能有新的生机，就自行萎灭了。
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我不太受制于谋生或者生活的繁琐，才能去攀登这座高山。
人能够在某个层面轻松达到平衡，就不必受制于此。我在谋生、爱情，这些方面不太费劲。不过，真正要越过意识里的高山，又想要在婚姻里获得平衡，却是不够的。
回到和父母的关系中，他们有力量影响着你的选择。你不喜欢那些选择，又没有足够的辨识和力量，做出合适的选择，而承担到内心或者外界难受的后果，就容易怨恨。
“正在做选择的你”，是你的着力点，也是平时需要下功夫之所在。
有清晰的选择，有能力做出选择，能在选择中保持平衡，大概不会去怨恨别人吧。
最后，祝大家除夕快乐，辞旧迎新，新桃换旧符。年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