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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界 | 倪湛舸:光亮之盐
Photo by John Salvino on Unsplash
原文刊于《上海文学》2021年5月号
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我可以为你做什么?”他试图
用纸巾把玻璃杯擦干,更多的水滴正从他的发梢坠落,窗外并不在下雨,壁炉里的火焰,虚弱得就像此刻他的声音——“我可以为你做什么?”他闭着眼睛迎接想像中的客人,他们也许扛着上锁的木箱,也许踩着不合时宜的高跷,他们的影子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就是终将到来的审判吧,如果,如果曾经品尝过幸福,那么此刻的他就不该如此平静,平静得,就像是此刻摩擦着玻璃杯的流光、手指和叹息。怎样才能活在当下
怎样才能活在当下,割舍
本该为之懊悔的过往,像给猛虎注射麻醉剂那样战胜恐慌连同恐慌所要防御的未来,他不习惯光着身子走在天黑前的急雨里,他不理解为什么有人迎着雨点燃烟火,那么虚弱的光显然不是雷电,然而雷电,又能留下什么痕迹如果他的记忆注定消散在雨停之前天黑之前他的呼吸在玻璃表面开拓的丘壑风化剥蚀之前,他撞上了一堵玻璃墙,玻璃反射着与他一路而来的过往,透过正在碎裂的玻璃,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看见了未来,看见了在雨中举着烟火跳舞的人。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我需要很长很长时间的睡眠,
生命的三分之一甚至接近一半,即便如此,我仍然疲惫不堪,这其实很容易解释,我的脚时刻都紧绷着,足弓酸楚,脚趾刺痛,哪怕在睡梦中我都还在逃跑,那里有一头浑身漆黑的牛,有时候是熊,或者带面具的人,它们在我身后整齐地踏步,倒塌的桥梁又在重建,崩溃的世界不断地重启,举高音喇叭的人在熙攘的街头提问:天国何时衰亡?总有那么一天,总有那么一天,我谁都不怨恨,我只不过是在跌打滚爬地完成人生,并且承认,比人生更为艰难的,是鬼魂的漫长漫游、镜中幻境里水滴石穿、微尘化生万物又复归微尘。五年后,十五年后
五年后,十五年后,五十年后,
默默消失的那些事物,终将呈现出它们自己,或者说,它们所留下的空洞,夜晚开放的紫茉莉在日出后闭合,被回忆起旋律的片断就像是,碎瓷回到花瓶回到完整得令人窒息的拥抱,如果伤口还是潮湿的,你说,你用干燥的舌头舔着干裂的嘴唇说,那么总也不能愈合的伤口里,想必住着一群想要保持原状的事物:十四岁就已挥霍完人生的少年,电话那头纸张被撕裂的声音,石板铺就的路面上车轮滚滚而过而雪簌簌落下。闭上眼睛才能看到
闭上眼睛才能看到的红,据说是
血的颜色,望着自己的血才能平静下来,他闭上眼睛,对着电话的那一头喘气,对着早已离他远去的人,说起街角的樱桃树,塑料袋里颤巍巍的水和金鱼,来租房的女人肩上积着厚厚的雪,他总是这样糊涂,分辨不清或新或旧的记忆或是某时某刻的幻觉,他以为自己还活着,活在年轻人对怪兽和生活的恐惧里,拨通的电话的那一头,听他说话的少女脸颊白皙手指柔软,他们曾在太阳落山前,用薄薄的毛毯包裹彼此紧挨的膝盖,慢慢陷入印在毯子上的那些漩涡,那些边盛开边枯萎的血红花朵。那些消失的都还在
你遇见过街灯逐一亮起的
瞬间吗?我们还在假装彼此倾听却正各自丧失着,维系生活的勇气,鲁莽的人最好回避成群结队,失望的加速度在琴键的高音区颤动仿佛迷失在风中的信号,街灯何时亮起,我从未曾注意,它们还会在固定的时间熄灭为了遵守人间的秩序,你又能怀揣着粮食和水走到多远的地方或是多少年后甚至多少年前,我在没有街灯的拐角捡到摔碎的娃娃,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缝补她身上的裂痕而此刻,我终于缝上了自己的嘴封闭了叛逃者的来路和去处。绝望与渴望我学会了克制,不再奢望太多,只要多那么一丁点,一丁点就好,与人对视时尴尬地笑,被阳光直射时抬起手臂遮挡眼睛,看,我多要的那么一丁点,就像是包裹着肘关节的皮肤,收敛起来全是皱褶,展开时却恰好能容纳手臂的动作,伸手打开的门又被风带上了,挥手告别的人从此再也没出现,我知道命运所赋予的总会被命运收走,那又怎样,终于铭记在心的歌谣诅咒把它唱起的人客死他乡,我想要保留的只有这根喉管,还有那么一丁点,柔软的堵塞着空管的东西,被强行咽下的哽咽也好,胃囊里上涌的残酒也罢,只要多那么一丁点,一丁点就好,我就能满足于,彻底的沉默。
滑 梯
如果温度就这样降下去,要小心,
屏住呼吸别叹气,太冷了,大理石会飞散成粉尘,像蒲公英那样,也不要坐在敞开的窗边远眺,你知道的,空气里的水分会凝结,夜幕下闪烁的除了遥远的星星,还有无数微小的冰晶,如果温度就这样降下去,世界会变得美丽,死者保持不朽,生灵趋向迟钝为了抵抗滑行于皮肤之上的忧伤,跳着舞的是刀锋啊,想要落脚,想要扎根,我们尽管沉睡哪怕伤痕累累,所以,温度必须再降下去,直到一切还在颤动的都回归平静,你要站到变迁的对面,捂着心脏发誓,这就是绝对,是最亮的光正填满最深的黑洞。我们无罪,只是愚昧
足背上的凉鞋印迹尚未淡去,
树丛间的红色星点已蔓延成片,推动潮汐的月亮并没有向我们推近,倾泻着自己的太阳据说有近乎无穷的寿命,永恒是什么?死去的朋友们不再担忧因为他们已不复存在,我们却还在分崩离析的岩石上、蒸发殆尽的水流中建造家园,傍晚的雨来去匆匆,推着婴儿车的男女并没有走远或走近,在哭声中倾吐自己的婴儿终将学会沉默,阳光终将熄灭,但那并不是我们所能担忧的,听着,我说的并不是暮色降临或夏日消逝,甚至也不是世界归入虚无,这一切都太过细微,太过细微的疼痛占据着此时此地——我们本就是自身的囚笼。年度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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