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化历史研究】女性财产保护与投资增长：1840年美国婚姻财产法变革的影响
本文为“量化历史研究”第 203 篇推送
美国南方棉花种植园主与他的黑奴
（图片来源于网络）
破产保护到底会增加还是减少投资？答案可能没那么简单。最近，Koudijs和Salisbury研究了美国内战前南方法律变化对家庭投资行为的影响。结果发现，在当时债务无限责任的背景下，一项保护妻子财产不受债务影响的法律，将使得丈夫财产比例较小的家庭增加投资，而妻子财产比例较大的家庭减少投资。
内战前的美国南方以农业为主，信贷发达。白种自由民多为自耕农，持有土地和奴隶。1840年，三分之一的南方居民拥有奴隶。广泛使用的奴隶成为抵押担保品，在南方的信贷市场中扮演重要角色。战前南方只有20%的交易使用现金，当地商人与银行家界限模糊：商人赊帐，并在收购农产品、出售生产资料的过程中获得农民信息，这有助于他们成为本土银行家。大种植园主在奴隶和土地买卖中也使用分期付款等方式提供信贷。一个种植园主可以同时身为借款人和贷款人。南方的信贷关系错综复杂，并通过商业中心与境外的信用市场结合，构成环大西洋经济圈中的一部分。
然而，这种无限责任的金融市场并非没有风险。由于种植园主和自耕农可能会规避对债主的还贷义务，债主势必只会放贷给那些有抵押或者容易被找到的顾客。奴隶是重要财产，而且有腿会跑。为了防止债户携奴隶潜逃，南方各州通过了《抓捕法案》，允许债主抓捕债户的奴隶和其他可移动财产。在某些条件下，唯一可以躲债的方式是逃亡其他州。尽管这样做的代价是放弃所有剩余的财产归债主所有，但在1819年经济危机后，仍有大批的债户选择逃亡德克萨斯州，以至于Gone to Texas（ “死到德州去了”，简称GTT）成为一句谚语，印刷在危机过后废弃的房门和篱笆上。
如此严厉的借贷约束自然使得需要借款的投资者望而却步，而危机过后大批自耕农财产清零也严重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因此，1841年联邦政府引入了破产法来应对1837、1839年“大恐慌”的后遗症。但该法律一年后即被废止。在1898年联邦政府引入破产法典之前，由于契约往往涉及跨州交易，各州政府无法单独通过破产法案来应对经济危机。
面对法律上的困境，从1840年代开始，信贷发达的南方各州纷纷通过《已婚妇女财产法案》（之后简称MWPAs）来保护债户利益。MWPAs不涉及政治等其他权利，妇女的财产仍然完全受到其夫摆布（但投资需经得妻子同意且不能转到其夫名下），只保护已婚妇女的财产不受其夫债主的剥夺。之前，依据传统，妻子的财产为丈夫的举债负责，因此MWPAs可以被视为一种特殊的债务减免。且由于各州通过时间的不同，并只针对法律颁布之后的夫妻，MWPAs提供了便于因果识别破产法案与投资的案例。
为了分析法律变化的影响，两位研究者首先构建了一个模型。在模型中，MWPAs拥有两层效应。其一是由于妻子的财产不能再作为担保品，总的投资规模会减少。第二层效应是由于保护了债户的利益，使得他们更愿意承担举债的风险，从而放大投资规模。当妻子财产占比增加时，则第一层效应上升。反之，则第二层效应上升。在妻子财产占比很大时，家庭投资会随着MWPAs的施行而下降；丈夫财产占比，则与法律施行后的家庭投资变化正相关。
然后，两位研究者整合了1840、1850年美国人口普查数据、南方各州婚姻数据和奴隶数据以提供证据支持。研究者以土地和奴隶衡量的家庭财产来代理婚后的投资。通过分析1840-1850年之间结婚的南方夫妻数据，作者发现与预期的一样，假如妻子（丈夫）的财产相同，丈夫（妻子）财产越多则家庭投资越多（少），而且这一效应在MWPAs更大。如果丈夫财产占比太高（王子与灰姑娘），则妇女财产保护对于投资根本没有作用（见图一）。
图一 横轴为丈夫财产与妻子财产之比，纵轴为法律改变对投资的净效应。
由于研究者将这一财产在MWPAs前后的变化归结为信贷机制，那么这一效应在更为依赖信贷的地区当然更加显著。如上文所提到的，南方农业，特别是棉花种植区对信贷需求旺盛。
于是，研究者分别考察了不同棉花种植强度和人口密度（用于衡量农业）地区的效应，发现在棉花产区和农业区，MWPAs对财产的影响更大（见图二）。为了避免其他机制的干扰，研究者还讨论了家庭内部话语权、婚姻匹配以及各州宏观经济变化等影响因素，发现都不会影响研究的主要结论。
图二 左图横轴为棉花占农业比，右图横轴为人口密度。纵轴为MWPAs对财产的效应
该研究对于当下也有特别意义：当实体经济投资疲软之时，保护妇女的财产权利将有助于投资增加——在一定条件下。
文章来源：Koudijs P, Salisbury L. Limited Liability and Investment: Evidence from Changes in Marital Property Laws in the U.S. South, 1840-1850. woring paper,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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