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读米塞斯之 土鳖经济学家

前面写那篇《发财秘笈》时我写为什么有的人发不了财，其实一直在思考的是财富以及累积财富的过程对人的影响。

那些以赚钱为乐趣的人，经济上非常成功的人，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从此以后他们看世界的维度变得只剩经济学角度，其它都消失了。

首先因为他们是经济成功人士，别人问他们最多的肯定是经济问题（哪只股票会升？什么时候买房最划算？如何理财？）他们曝光的也多是这类发言。其次，对于那些筚路蓝缕，白手兴家，一路上披荆斩棘，经历过残酷的你死我活的赚到第一桶金，成就自己的财富王国的人，在尔虞我诈的商界（可以更客观一点，商界本来就是残酷的）不知不觉中，性格早已被磨砺的不似常人。

米塞斯说在自由经济体制下，每个人都面临这样的压力：大家都是同样资质，为何你的同学，同事，朋友，发小发财了而你却不能？其实，那些已经经济成功的人，更加会这么想：我们的起点一样，为何我成功了而你却不能？因为你不够我努力拼搏，不够我敢于冒险，不够我有毅力，总之一句话：你不如我，和我比，你是失败的。

这类人我认为是在发财的过程中失去了对世界上除了经济维度之外的角度的正常感知能力。他们无法理解经济成功之外的满足感（如果能够理解也不会一味的追求单一成功了），因为在他们看来，这都是借口---我也曾经像你一样找各种借口，但是你看，现在我成功了，因为我不再给自己找借口！--其实，这些人不明白的是， 并非所有安于平凡甚至贫穷的人都是因为懒惰和给自己找借口。而且，他们往往忽略了重要的一点：他们的成功不全是因为自己的努力。

我一个穷鬼都会试着去理解有钱人的种种傻逼行为，但这些人却很少换位思考，因为他们觉得他们曾经经历过和我一样的状态，所以已经理解为什么别人发不了财。这种单一维度会自我证明，长远影响一个人的种种行为，把他变成一个和之前截然不同的人，这种改变是不可逆的，我不觉得一定是好事。

这两天在看David Hare的剧本《Skylight》，我刚说的这些就是这个戏剧的核心冲突。看到一半我明白为何黄子华要在2016年在香港引进这部戏（黄子华翻译改编后叫《前度》，女角是陈法拉），那时候的香港几乎每天都上演这样的戏码：一群老人骂年轻人是废青，自己不努力还赖中国政府不给双普选。

其实大部分这样的老人不明白，他们有今天的生活，基本上和他们的能力一点关系也没有，而是应了那句老话：大风起时，鸡也晓飞。在此引用我以前写的一篇文章 <不要把香港留给你鄙视的人>（这篇文章发在立场新闻，需要翻墙）：

陈冠中在《我这一代香港人》里探讨过这个问题，大致总结一下就是，现在五六十岁的港人，遇上了世界经济蓬勃发展大时代，『大风起时，鸡也晓飞』 ，于是乘着潮流，莫名其妙的发达了（那个时代真是想穷都难）。错误地把自己的发达归功于自己的能力，觉得自己好厉害。而其实这批人的成功（买楼，做生意赚钱等）和他们自以为的自身能力的关系真的不大。占中时你会看到很多这样的老人（无论官场还是民间）出来指骂学生不如他们有能力，是废青，自己不努力反而赖政府无能。他们生活在这样的幻觉中很久了，而且会一直到死都这么认为。

大时代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中英联合声明》的签署，令许多当时恐共的精英大批移民离开香港。第二流人物因此上位。具体到一个公司就是管理阶层忽然移民离开，以致没有管理经验，管理能力的低阶很快荣升，而这些人并没有认清自己的能力，把这些机遇当成了对自己能力的回馈。

人类社会的运作是非常复杂的，一个成功的人当然可以任意解释自己的成功（都是我够拼搏够努力！），但一个人经济上的成功是许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个人因素只占一小部分。

同理，一些经济现象也不是单纯的经济学理论可以完整解释的。国内一些肤浅的所谓经济学家，经常会有种错觉经济学是宇宙第一真理，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经济学理论套上去，没什么别的原因，这种人就是见识短，土鳖。

比如薛兆丰写的春运问题是因为火车票还不够贵系列，就是典型的土鳖经济学家观点。很搞笑的是他还大言不惭的说这就是经济学的基本原理，我不会违背这些原理去写一个火车票应该便宜。呵呵，没人说这些经济学原理错，也没人让他违背这些原理，而是只有土鳖才会一叶障目，大言不惭的只用一个维度来解释这个现象。

自由经济是好的，小政府是好的，但政府干预一定是坏事吗？未必，我前面写过一个政府干预完美失败的案例『最低工资』但也有成功的例子，比如烟草税。

我亲身经历了整个过程，十年前来香港玩儿时，一盒万宝路是20块，很快就翻了一番（参见《志明与春娇》里一个片段），后来又加了一次，现在是58块一盒。加税以来，配合室内禁烟条例，香港吸烟人口稳步下降。我亲眼见到三个同事因为吸烟太麻烦，烟又太贵而戒了烟。我觉得这是个成功干预的案例。

在连岳看来政府是不该干预个人抽烟的，也不该干预人们信中医，他的理论非常简单：个人吸烟又没伤害别人为啥不让。信中医的人会因为信中医而死的，等这些人死完就不会有人信了。

对这些观点的反驳，我在以前文章里专门写过，不再赘述。（点阅读原文观看）（https://www.douban.com/note/581385258/）

这些土鳖最大的问题就是看世界维度单一，以前连岳自称是个自由主义者，罗素和王小波的粉丝，的确那时他是经常『参差多态乃幸福本源』挂在口边的，现在却是个用经济学理论理解和解释一切的土鳖--当然，现在的他比那时候『成功』多了，如果成功就是用经济状态这一唯一维度来衡量的话。

我说发财的过程会改变一个人，这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而且这是单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