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韭菜的命运
The China Hustle （中国骗局）这部纪录片想必有不少人反驳，正如片中那个帮上市公司割韭菜的律师说的一样，公关都是全套的，从媒体到实地参观一条龙—毕竟和割到的韭菜相比，这些钱都不算啥。这部纪录片讲了2008年金融海啸之后，美国金融市场找到一条捷径来复苏：吹嘘中国经济奇迹，中国崛起，到中国找二三线的小公司，帮他们做账，到美国买壳上市，收割美国股民。几年来，市值达几千亿，在股票市场蒸发，被投资银行，审计行，律师行，股票经纪分一些，大户分一些，中国二三线城市的小公司分一些。后来则变成专门“做空”的公司分走。主要提到的就是Dan自己的公司和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公司“浑水”。最后作者把矛头指向阿里巴巴：这些破败的二三线城市的小公司浑水可以调查，做空公司也可以偷偷在厂门口装个摄像头调查，但阿里巴巴谁能调查呢？他太复杂了。
我挺欣赏这部纪录片里的这个Dan，他在片头说：请大家在看片之前记住，这部片子里没好人，一个也没有，包括我。然后就问：什么是资本主义？资本主义的核心是多劳多得。奖励勤奋的人。最后他仍回到这个问题上来。
的确，在古典自由主义者看来，资本主义几乎是完美的：自由市场+资本主义，人类历史的终极。市场决定了供需，勤奋聪明的人取得成功，创造财富，推动社会进步，普通人跟着享福，多么美妙。理想状态下的股市是什么呢？一个勤奋又聪明的人，万事俱备，就差钱了，于是用自己的理念和人品募集资金，是为招股。买股票的人为自己的眼光买单。最后这个聪明又勤奋的人，在众人的钱的帮助下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推动社会进步，买股票的人因为自己眼光独到而赚一笔，普通人也跟着享受社会进步的红利。
这一切多么理想。
然而，在本部纪录片里，以及一部叫《大空投》（the big short）的电影中，在《华尔街之狼》中，我们看到的是另一种“资本”主义—割韭菜。审计公司，投资银行，空壳公司，律师行，经济媒体，股票经纪，每个环节都对明确的骗局视而不见，合法的帮助公司造假账，借壳上市，媒体发力报道，股票经纪奋力推销，市值一路飙升，等散户入场差不多了，持有大量股份的人抛售套现，割韭菜，没割完的被做空公司再抄个底儿。散户变成血本无归。所有的梦想都在合法又合理的“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中摔的稀烂。
在香港八年我始终没买股票—可以说是绝无仅有，我身边所有同事朋友都买股票了，是的，所有。或长期持有或短炒，他们谈论股票时我是插不上嘴的。我一直没买当然首先是因为穷，其次是我始终不相信股票这个数字游戏。后来我研读过资本主义的书，经济学的书，才明白股票的意义。然而，在香港，《夺命金》这样的故事每年都上演，在一句句“清楚明白”中，为了“跑数”，股票经纪不得不出卖了自己的灵魂。这是底层金融人员的故事，纸醉金迷，夜夜笙歌，得意时游艇豪宅，失意时从IFC跳下来，这是顶层金融人员的故事，这些都是真的，我们办公室还在中银大厦时（一年后就搬了办公室），后面的花旗就跳过一个。
金融业，律师，多多少少都影响人性，尤其是金融，我深刻的明白人在金钱面前的软弱，每个行业都影响人性，金融业尤甚，就像选择药丸，开弓没有回头箭，记得在王昭阳的《与故土一拍两散》里写过一个在纽约的女同事，王昭阳觉得职业对自己的影响太大了，适可而止的辞职去流浪了，这个女同事说，我很羡慕你，我也想辞职，我每天都想，但最后还是舍不得。后来这个女同事四十多岁就得癌症死掉了，死在她纽约中央公园的豪宅里，她死的时候身边只有养的猫。王昭阳的确是个神人，因为很少有人能挣脱赤裸裸的金钱。大部分人倒是不会死，只不过钱多的几辈子也花不完，生活过得特别行尸走肉罢了。
Dan回到他的童年密歇根的一个小镇，他说我小时候这是个非常好的地方，现在百业凋敝，大量房屋空置，人们潦倒不堪，因为他们被投资者骗了，他说的很动情，因此觉得再这么做空下去，赚多少钱也不能快乐。于是着手推动变革，显然很难成功，直到他拍完这个纪录片也没什么进展。
普通人应该为自己的投资选择负责，然而政府应该为股票市场的监管负责，可是过去几十年没有投行，上市公司，因为作假而有人入狱，罚款几十万算什么惩罚呢？这些公司直接把罚款打入预算的。就像八卦媒体已经预算了要和名人打官司为诽谤罪赔偿，已经写入预算，和他们的收获相比，这太微不足道了。
韭菜都是无辜的，有不少散户是为退休计，钱放在银行会贬值，不得不买股票来跑赢通胀，在股票经纪巧舌如簧中，以为自己搭上了中国崛起的快车，结果却是上了贼船，被做空机构做的血本无归，成了被收割的韭菜，他们甚至不是贪婪，只是为了避险求存不想辛苦攒的钱变成废纸而已。
股票经纪会因此失业吗？不会的，记得那个古老的笑话吗？告诉一个人明天会下雨，告诉另外一个明天会天晴，总有一半机会是对的，推一百只股票出去，总有几个是赚钱的，那些客户会觉得你真是神奇，帮他们赚了钱，会介绍新的客户给你。
Dan说，他们这么做，和拦路抢劫有什么分别？分别太大了，拦路抢劫抢到的钱不多，而且会被入罪，这些合法收割散户的人不但不会入罪而且能享尽人间荣华富贵。
所以，有钱人的烦恼大部分人不懂，但有个道理放诸四海皆准，请大家一定记住：只有花掉的钱才是自己的，其它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