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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人做出的选择:打开潘多拉的盒子(第三部分)

Chairman Rabbit tuzhuxi 2019-11-27


兔主席 20191126


一、港人的选择——打开潘多拉魔盒


2019年国庆,本博写过一篇文章叫《人民的历史选择》。


“……[人们]选择了站在祖国的一边。之前,也许有不少人对体制多有批评,对政策和路线表示怀疑,对爱国主义保持警惕,以致于希望在政治上保持某种程度的中立。但经历这个夏天,他们会选择更加坚定地拥护党,拥护祖国。这是一个由衷的、真诚的选择,也代表着某种“和解”——在纠结和疑问中,他们真诚地选择了党,选择了祖国,把自己的存在、未来与发展与祖国绑定在一起……历史充满偶然,但也有必然。


一段时间以来,人们经历过怀疑、退缩,但最终完成了选择,踏上了出发的征程。这是国民们真诚、由衷的选择。这个选择,很难为西方社会所理解,但又是我们最可宝贵的国运。


……历史最终将为我们检验一切。


2019年11月24日,经历了五个多月动乱的香港市民通过区议会选举,也做出了他们的选择,为止暴制乱开出了他们的药方:错在政府,错在警察,警察必须付出代价,诉求必须满足。


之所以说这次区议会选举将成为香港历史上的一个真正的分水岭事件,乃是因为五个月的运动中发展出来大量的暴力与仇恨,对社会的基本的法治和伦理基础形成了巨大的冲击与挑战。在这种历史时期,不仅需要对运动提供一个技术解决方案,还应当给予道义、伦理上的表态。


在这个表态上,六成人实际上的选择是不与黑衣人的暴力割席,一切归罪于公权力。这个表态,是香港把自己的当局者迷与伦理困惑推过了某个重要的临界点,彻底打开了黑暗的潘多拉盒子。社会主流第一次明确无误地认可了以无差别、不择手段的暴力和仇恨犯罪作为实现政治目的手段的合理性。“公投”为香港社会提供了一个巨大的、无法回避、相互影响的“共识”,并为反对派和黑衣暴徒正式赋予了政治和道义授权,也否定了港府(GOSAR)和港警(HKP)以国家机器制暴的根本逻辑及政治授权。


当局者迷的香港人已经看不到伦理和大义,只是对自己有序排队和投票形成共识这个事实本身沾沾自喜,沉迷在对“直选民主”的陶醉之中。而历史告诉我们,八十六年前,正是公民秩序良好、井井有条的德国人把希特勒送上了统领宝座。


今天,GOSAR也马上就有所反应,要成立研究运动成因的独立检讨委员会(independent review committee)。反对派政客毫不退让,立即指出这样的委员会是香港市民无法接受的:要求必须立即成立针对警暴的独立调查委员会,以及回应其他诉求:“留给政府的时间不多了”,如果政府不予回应,“新的动乱可能出现”。反对派步步紧逼,已经不再掩饰,直接以暴力威胁政府。那么GOSAR是否会让步呢?香港市民意见已经表达,这时的GOSAR实际上是比较轻松的,可以“坐拥民意”,不再需要做自己最不擅长、最恐惧、最希望回避的“政治选择”、“政治决断”,就势绥靖了。HKP岌岌可危。当HKP不再严格执法,城市将彻底为暴力劫持,走上不归路。


香港人打开了黑暗的潘多拉盒子,选择了一条非常危险的历史演变路径。展望未来,这将是一个民主化的、政治化的、台湾化的、外加暴力化的香港。在各个社会层级,政治议题将逐渐挤出其他议题。蓝黄之争、内地与香港关系、认同政治/本土民粹、政治制度,都将越来越成为主导的社会焦点;高度政治化、激进化的年轻人将影响和主导香港的政治生态,暴力将继续“平庸化”,成为香港政治生活的标准组成部分。


年轻人与年长者的教育成长环境、立场、价值观、所处的信息生态系统都有很大不同的,这就使得代际变化能够影响社会政治取态的迁移。这在台湾已经发生了,民进党上台以来就致力于推进“去中国化”、强调“台湾认同”的基础教育,使新生代台湾人对大陆不但严重丧失认同感,甚至厌中、反中。“绿”,才是社会新的政治正确,新的主流,新的政治前提。在“绿化”的台湾社会里,年轻人甚至会认为加入老派的国民党非但不酷,而且是社会所不能接受的(socially unacceptable)。伴随国民党支持者的老龄化,逐渐退出政治舞台,政党也就逐渐边缘化,偏离主流,最终成为少数派。这样老化的、脱离主流民意的政党将一日比一日更难获得主流认可,再难获得选举胜利。如果整个政党不顺应时势,修改纲领,向台湾政治中间位置(绿)迁移,捕捉和培养年轻支持者,那么在政治上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相信香港未来的发展会与台湾一样。伴随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取代老年人,社会将稳步(甚至加速)向黄的方向发展,黄成为政治正确。所谓的“六比四黄金比例”不出几年可能就会变成七比三,甚至到八比二。到那个时候,许多蓝营政党将意识到,如果不改变政见,不重新定义党的立场取向,就无法再维持政治生存,就将彻底从历史上舞台上消亡。因此可能必须转黄。到那时,民众选择的不再是蓝和黄,而是深黄、浅黄,激进黄,温和黄了。香港反对派内部很早就完成了进一步的细分,形成泛民与本土两大阵营,让黄营有不同的选择,已经是这种趋势的提前显现。


显然,香港正在经历台湾的民主化发展历程。走在这个历程上的香港,将距离内地越来越远,并可能呈现加速度的分离。而台湾民主化出现的各种弊端也将在这个城市逐步显现,并且很重要的是,与自给自足的台湾不同,香港是一个完全依赖内地的经济体(大飞机),它需要为这种分离付出惨重代价。


二、当局者迷的香港与内地关系的几个比喻


为了方便理解,再说几个比喻。


香港这个城市就好比一部巴士,早已走上了一条非常危险的歧途。区议会选举就好比司机让行进的巴士暂时停车,司机问乘客:是否继续往前走?60%的乘客们说,继续往前走!本着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40%的乘客只好跟着走。他们不能再改变车的方向,但可以在前方的车站提前下车。越到后来,留下来的乘客越少,车速也越快。惯性不可抵挡,要让巴士停车,除非出现重大事故,甚至车毁人亡。


做出这个选择的香港,是让内地错愕的香港。这是一个多么陌生的、无法理解的城市啊。过往对香港市民逻辑的不理解、不相信,这次终于一举做实,让人被迫接受现实。


身处中国内地的观察者们其实就是看客。眼看香港大巴走上了危险的道路。我们可以不认同巴士乘客的判断,但不能回避做出这个判断的事实。我们不是巴士上的乘客,在车下呼叫过,但他们完全不听(甚至因为他们本来就不认同我们,我们的呼叫还造成了反效果),我们只能看着他们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除了巴士以外,我再做两个形象的比喻。


1、香港人眼中的自己:超级宇宙飞船


香港人眼中的自己是一座环绕地球运转的精致又独立的宇宙飞船,与地球保持一定的距离。香港的运转与地球并没有关系,只是让地球人骄傲,你看,我们有这样一个小飞船,距离地球几十万公里,还可以坐小飞船飞上去玩呢。香港并不只属于地球。它有自己的独特价值,可以飞到宇宙任何地方,环绕任何一个行星(比如美国、英国),也是所有大行星都希望争夺的。哪个行星好,香港就愿意飞向谁。


有一天,香港这座超级宇宙飞船的年轻驾驶员们早就腻味地球了。他们希望来一个加速度,在达到所谓“逃逸速度”的时候,就可以脱离地球的引力,飞向宇宙,飞向其他星球,寻找更好的“宿主”。香港这座精致的超级宇宙飞船完全具备逃脱地球引力的能力。浩瀚宇宙任由他们选择。


2、内地人眼中的香港:一架在空中飞行的飞机


内地人眼中的香港只是一架飞机而已。是的,飞机是在高空飞行,看上去姿态很不错,但其一,如果没有地面上的人给飞机空中加油,那飞机能飞下去么?不行。飞机会因为没有燃料而下坠。飞机完全依靠地面补给。其二,飞机具备脱离地球引力束缚的能力么?当然不具备,它只是一架飞机而已呀。飞机驾驶员把机头抬高,加速飞行,希望脱离地面,会有什么结果?


地面上的人说:越是飞得高,越是摔得粉身碎骨啊。你是永远没有可能脱离地球引力的。


这就是香港和内地认知的差异。香港当局者迷,自认为能够脱离内地,并且认真地研究这种可能性。而内地人则看得非常清楚,并为香港的这种当局者迷和历史误判感到遗憾。


而实际上,不仅香港,甚至台湾,还有全世界其他地方的人,都看得很清楚。只有香港当局者迷。一个不知道自己归宿和命运的迷茫城市。


三、香港的未来在哪里?——只能是搞好与内地的关系


二十一世纪,全球格局正在发生大的变化,中国在为中华民族复兴大业努力,谋求和平崛起。在这个崛起的过程中,中国道路、中国选择肯定要面临来自外部的争议、冲突。不经过大波折的企业不可能成为一个伟大的企业。不经过大波折的国家更不可能成为一个伟大的国家。


在这个紧要关头下,回归22年以来一直被内地赋予“超国民待遇”、给予无微不至的资源倾斜和照顾、把持内地离岸金融命脉的香港,却在最重大的选择上转向了西方,甚至求助于竞争对手国美国,谋求政治上脱离大陆。


对香港人当然不能一概而论,但也要实事求是:要客观地看到香港社会的内部构成与政治取态,他们的政治选择是什么,政治认同是什么,他们以什么为骄傲,他们抵触、排斥、否定什么。这里,务必要将年轻一代专门的分离出来。如本博之前分析,蓝营的基本盘在中老年,但年轻人才代表香港的未来。五个多月的运动,已经能让我们足够地看清楚他们对中国内地的立场:


——对内地的不信任、偏见、抵触、怀疑、恐惧及负面情绪;


——对中国政治制度秩序、中国道路及治理模式的反感与抵触;


——对中央政府主权与治权的极度抵触,希望获得最大程度的自决;


——对内地“族群”的偏见与歧视(“支那”);


——对中国政制及价值观的敌视与蔑视,以西方高等政治文明代言人身份自居,对中国拿出的道德审判者的姿态;


——对接受和融入内地文化的抵触。


他们希望高度自决,港人管好港人的事情。希望与大陆保有的唯一联系就是利益(并且还要控制在“合理范围”内,还要在港人内部合理分配)。


但利益归利益,新生代的年轻人与老香港人不同,他们从政治、社会、文化、价值观、族裔认同上均越来越不接受中国大陆。他们通过一系列针对内地的负面认知及强烈的自我优越感,构建了自我认同,奠定了自我存在的基础。他们真正的身份认同也不是西方文明,本质可以用一个单词概括——“Sinophobia”。这种恐惧当然是基于无知和偏见,是老一代香港人都无法理解和接受的。


(有的人说以上这种描述是制造同胞之间的“族群”矛盾。我其实特别讨厌这种姿态,往好了说是理想主义,往不好了说是无知或掩盖事实。正是这种多年的错判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应该实事求是的还原他们的心理,而且这就是他们愿意骄傲呈现“proudly present”的真实想法和立场。造访香港的善良的内地人们,欢迎你们与本地黑衣青年就地访谈)


这些,都使得中国内地逐渐看清香港这个地方。香港可以做出选择,你可以选择做Self-hating Chinese,选择Sinophobia,选择不喜欢内地人。这是你选择的权利。并且今时今日的一国两制我们还要保护你的这种权利。既然香港年轻人们向全中国展露了自己对祖国的偏见、歧视和仇恨,那也没有理由再指望内地人送给你鲜花和糖果。内地人可以选择不再喜欢香港这个地方。留学生和学术研究人员可以选择回避香港的大学;职场人士可以选择回避香港的就业机会;港漂父母可以回避将孩子送入本地学校;游客可以回避到香港旅行;文化消费者可以回避消费香港娱乐文化;甲方可以选择回避香港供应商或工作人员。这些都可以是人们的自主选择。


更为重要的是,大陆能够把关系自己经济命脉的金融中心这一最重要的资源交给一个不接受自己主权与治权的地方么?国际大势下,与香港进行一定程度的战略脱钩是必然选择。


香港一定会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香港人需要理解的是,香港是一个完全依赖中国内地的经济存在(这与很大程度拥有完整经济体及国际经济关系、自给自足的台湾是有很大不同的)。香港经济的繁荣稳定发展,完全依赖于与内地的关系。香港与内地关系越好,相处越融洽,对内地人越尊重,则越能享受到内地经济发展的红利。至于自由行/旅游业过度开发等都是技术问题,完全可以在港人治港范围内得到解决,并且中央政府肯定会积极予以配合。


其次,香港总是希望进一步扩大政治自治权力。但香港人似乎永远无法理解一个内地人很容易都能理解的问题:在一国两制框架下,香港获得更大自治权力的前提,是充分接受中国的主权和理论上的“全面管治权”、接受中国政治制度、秩序、治国理念及政治价值观,对祖国形成国家认同。只要这些做到了,爱国者成为香港社会的主体,那么政治权力自然会扩大。甚至,一国两制还可能在2047年之后无限期延续。


香港越是挣扎,越希望“脱中”,不接受挑战中国主权及政治秩序,挑战国民认同,站到中国国家的对立面上,则可能获得的政治权力越小,越有可能丧失自治权(理论上甚至可以在2047年之前)。


这个在内地人看来非常简单的道理(且我相信澳门人也能明白),当局者迷的香港却完全无法理解。


香港不是超级宇宙飞船,而是一架无法飞离地球的飞机。它折腾来折腾去也无法离开地球引力。一切的代价都只能由自己承担。我们肯定应当守护“一国两制、港人治港、高度自治”,所以,香港人做的选择,我们即便不认可,不理解,也不能去改变,还得给予一点尊重。这个尊重不是从道义、伦理上的尊重,而是出于法、契约、大政治、大历史角度上的尊重。是有点抽离的姿态。他们城市的命运在他们手中;由他们做出选择,由他们承担责任,由他们付出代价。不付出代价,就不能建立因果关系,就不能吸取教训,就不能历练和成长,就不能摆脱当局者迷。我们不能代他们选择,也不能代他们经历。


这条路是很长的。不是说香港经济衰退了,马上就会对大陆投怀送抱。在一国两制下,“西方体制万能论”是一个不可证伪的命题。经济衰退,可能使得香港社会更加政治化,“脱中”情绪更强,更希望从“民主化”、“西方化”的角度解决问题。在后现代社会互联网信息的包围下,这种认知、定势思维和价值观很难打破的,是一个非常强大的闭环。当局者迷的香港可能会在这个闭环上被困很长时间,甚至一直无法自拔。


一个国家有“国运”,一个城市也有“城运”。这种运命看似偶然,背后却有历史的必然。


四、如何完成香港的二次回归?


如何让香港在民心上二次回归呢?这个题目留在以后,今天就不展开讲了。


大方向是,不能靠对香港施惠、输血、派糖,不能靠利益交换。这种利益交换不会换来尊重和认可,相反,可能会让信奉“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的巨婴永远无法成长,永远不接受教训,并且永远相信一切都是自己理所应得的。


并且,经过这几个月,国内民意恐怕不能再接受通过继续对香港输血,强化香港“超国民待遇”的方式解决香港问题。回归22年可以看出,这个手段无法取得预期效果。


归根结底,还是得从价值观上吸引香港。


从根本上,是构建一个有吸引力的政治文明。实际上,中国经济高速发展,正在从“富起来”走到“强起来”的过程。如何把中国特色体制和中国故事用国际政治语言“翻译”出去?(如李光耀向西方世界讲述新加坡的体制一般)?在什么样的平台上,用什么样的宣传手段,把这些信息传递出去?如何改变港人每天被反华信息包围的现状?如何建立自己的国际舆论平台?如何从“不挨打”发展到“不挨骂”,赢得国际尊重?如何让香港心悦诚服地相信,中国提供了一种有别于西方但可以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差异化选择的成功道路,而且是更适合亚洲文明基础和肌理的道路?


中国大陆构建有国际吸引力、挑战西方软实力的政治制度文明,恐怕是吸引香港和台湾的根本解决方案。这个问题超出本文范围,今日写到这里。


(全文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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