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主席 20210522
3、面向港澳台/境外/海外的话语
1)概述
只要是面向中国大陆以外的受众,将中国故事说给海外人士,就进入了外宣范畴,外宣难度就更大了,因为海外社会距离中国政治话语体系更远,更难理解中国大陆的历史、文化、体制、模式。
这还不说中国的模式确实非常复杂:主线意识形态是舶来概念(马克思主义)与本土(中国的传统文化及中国国情)发生复杂互动关系(本土化)的产物。然后,中国政治制度与话语长时期的内生发展,已经进化出了一套非常独特、独立体系,与海外有了很大的脱离与隔阂。笔者以为,当代中国就是一个政治文明意义上的“加拉帕戈斯群岛”。
所以,中国的制度与故事对本国人民来说已经不是很容易理解,需要从小熏陶灌输;传播到海外就更难了。而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一来对“共产主义”本身就有非常强烈的偏见、怀疑与敌视,二来又不了解华夏文明的特殊性,三来还有地缘政治的因素(大国之间的博弈),就使得对他们讲中国故事难上加难。四来在2020年代,互联网社交媒体已经割裂为不同的“宇宙”,信息相互隔绝,我们在海外非常缺乏平台和声音。
然后,美国为首的西方会再把他们版本的“负面的中国故事”,灌输给港台等华人地区,使得这些地方沦为反中意识形态与反中政治的前线,再寄希望于把“负面的中国故事”倒灌回中国大陆。
这就在国际上形成了究竟“什么是中国”,“中国故事”到底是什么的意识形态斗争。
2)讲述者
讲述者既包括官方,也包括民间。都很重要。
a)官方
官方在通过很多渠道讲中国故事。
我们的国家领导人和负责各种大陆以外事务的职能部门官员(从商务部到港澳办国台办)及国际组织官员每天都在做这个事情。他们在各种正式与非正式的沟通里做这样的事情。
中国的各种国有企业和政府背景事业单位在海外交往中也在不断做这个事情,通过他们的实践,让海外社会了解中国制度、模式、方法、观念、实践。
不过,一般的国际/海外交往只是在帮助海外人士增加对中国大陆的了解,这些还不算是系统性地讲述“中国故事”。“中国故事”肯定是要有提炼的,要有主线,要有故事,是对中国制度、文化、模式、实践的某种总结、概括和提炼。
所以,外交部门、宣传部门和各种官方媒体仍然是官方对外讲述中国故事的主要力量。
最近国新办/宣传部组织海外媒体/记者到延安和西柏坡去考察,也是这样的努力。这种近距离的立体接触提供了用更丰富维度讲述中国故事的机会,是对一板一眼官方主流叙事的有益补充。
媒体里,面向海外的CGTN,主持人/记者在许多视频节目里都在努力使用国际化的概念,方便英语世界/外国人的理解。同时,也会积极邀请各种外国友人嘉宾上来分享他们的看法。这些都是传播中国故事的重要声音。
(忍不住说一下,CGTN这四个字母非常的拗口和难懂,一般来说,把纯辅音字母组合作为商标,字母数字不应该超过三个。BMW、CNN、ABC、PBS、NBA、NHL、BBC、FBI、NHS……四个字母不符合自然习惯。这种就迫切需要做一个“rebranding”。这种名称本身已经构成某种传播障碍:它非常地不亲近,不方便,颇为alien,相当awkward)
一些在官方媒体里工作的个人也努力在海外平台上做这样的事情,譬如CGTN的刘欣,新华社的王子辰。他们其实是凭借个人热情,在工作以外做这样的工作。但他们都已经是中国在海外非常重要的声音。
官方面临的问题和挑战也有许多:
其一,官方很大程度还是要遵循及受限于正统/主线话语,越在正式的场合、书面的场合,越需要受到这样的约束。所以很多时候,官方会选择退一步,把自己作为一个平台和渠道,让民间或外国友人来表达官方认可的想法。
其二,中国正统/主线话语非常的复杂和厚重,越到下面,对正统/主线话语的理解和把握其实就越有限。而担当公职又肯定是要遵守纪律的,担当责任的,有很多东西不能随便说,不能随意发挥。如果理解得不准确,其一在内部要承担责任,可能会有后果;其二,笔者所说的“木桶理论”《西安游、中印“点火”、日本核污水及官方媒体/声音(二)》,一线人员的说法也会被海外观察者放大,认为是基于上面的理解及上面的授权的,并产生巨大影响。这是一线人员很难承担的,所以他们在表达时肯定会有顾虑。
其三,就是官方说法的独立性及“公信力”的问题。这个问题笔者在《升维才能反击——媒体和文宣的维度与格局》一文专门做过分析,不再赘述。
其四,在一些该采用更加灵活沟通方式的场合,如果官方机构或人员出于各种考虑(譬如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不知道有的话该如何说,不知道说错了会不会有后果),而采用了更加拘谨,更贴近正统/主线话语的表达方式,反而会产生负面效果(“扣分项”),给海外人士以中国政府不够坦诚,不够国际化、官僚化、封闭、刻板、政治权威主义的印象。
所以,官方肯定是个非常重要的出口,但不能仅依靠官方。
b)民间
体制外的民间人士是对中国大陆以外的海外社会宣讲“中国故事”的重要力量。原因显见:
一,不受官方正统/主线话语体系束缚,灵活度更大。而且民间可以尝试去诠释、解释、翻译他们所理解的正统/主线话语体系)这种诠释、解释、翻译工作本身就是创造价值),或者只是讲讲他们在中国的生活和工作体验;
二、说错了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提供一种民间观点,并不代表官方;
三、民间有更大的“独立性”和“可信性”;
民间的主体也是多样性的。譬如:
——各种在海外上市的中国头部企业
中国有许多在离岸/海外上市的公司,其中包括中国各种最有发展潜力的高科技公司,他们能够接触海外精英机构与个人(当然主要还是资本市场的)。
这些企业背后都有许多的成功故事。他们的故事也是中国故事的一部分。作为上市公司,就有许多的海外股东,每年也要进行很多的海外投资者交流,做很多的公关/投资者关系工作。他们就是对外讲述中国故事的很好出口。当然,还有一个前提:就是他们不能仅讲自己企业的故事,还要有一定的总结归纳和升华,在更大的中国故事的语境下讲自己的故事。所以,他们首先就需要理解和认同“中国故事”——包括中国的体制、模式、文化。他们理解了之后,才可能对外传播。所以我说对中国民营企业创始人和高管讲通“中国故事”,讲明白中国模式和中国政治,可能比直接去对海外人士更加重要。
——中国的“文化大使”。这个范围就非常广了,从代表传统文化的李子柒(《关于李子柒与中国对外文化传播》)到代表国际化和时代风的谱写制作演唱英文流行曲的深圳15岁初中生(笔者在推特上做了一些推广),他们都是中国故事的推广者。他们可以很有力地告诉海外人士:中国是什么,以及中国不是什么。当然他们的缺点是,只是特定领域的内容发布者,提供了中国社会万象的一个角落,虽然他们可以帮助解释“中国是什么,以及中国不是什么”,但是没有提出更系统、更多归纳总结的中国故事叙事。
——熟悉西方话语体系的其他个人传播者。这其中又可以包括积累,一类是“歪果仁”——有好些个这样的个人,因为在中国生活居住,而消除了对中国的成见,并发现了中国的好。他们在youtube上用英文介绍自己在中国的生活体验。这对海外人士是有很大影响力的。(西方媒体的策略是对这些人进行“降维打击”——将他们描绘为中国政府的代言人)。
第二类是接受过一定西方教育,或有一定西方社会经验的人。这样的人笔者就认识很多很多,但大部分都在私域,他们会私下与自己的海外朋友/外国朋友交流,只有少部分在公域活动。所谓公域就是互联网平台。笔者业余写作多年,可以算做是这个大的类别里在公域/公共空间活动的人士之一,且笔者的定位比较明确,是用西方比较熟悉的话语体系去介绍中国,既可以面向本土,又可以面向海外。
笔者做的一些尝试,在微博/公众号上也有过一些介绍。举例:
——2006-2008年组织哈佛肯尼迪学院学生的中国访问学习团(《月亮代表我的心:与哈佛学生讲述中国故事》)
——就中国问题与英国人的交流《与英国人士的交流【两万五千字长文】》
——对种族灭绝问题的讨论《理解西方人对“种族灭绝”的近代历史心结》
——笔者在2019-2020年整个关于香港问题的叙述都可以归纳到这一范畴,将西方政治概念与中国的政治制度/秩序/文化/愿景做了一个结合,然后解释香港问题,尝试提供一个与正统/主线话语不同的叙事。
——对美国问题的分析,其中往往会穿插对中国制度和模式的思考。
——笔者也会在twitter上介绍中国的生活和感触。
——笔者的评论文章也会受到海外的关注。《兔主席:中国的“国际爱国者”》
此外,还有许多的尝试。近期我会再发布一篇与一群研究中国的外国学生(大多为美国人)的对话交流。这些都是向海外解释中国的努力。
我们需要有更多的人做这样的事情。
我们首先也要赋能更多的人。先从身边的人做起。
在这个问题上,我也相信长期主义,相信必须坚持做那些难但正确的事情。
3)受众
受众自然就是中国大陆以外的人士。这里要特别指出的是,除了各种外国人以外,这个群体也包括港台人士:意识形态的“敌占区”,华人社会的反中前线。
有的人出于政治角度出发,会把他们归于“统战”一类。但在笔者看来,没有本质分别。港台的反中势力就处在美国的意识形态场里面,处在西方的信息圈里。庞大的反中群体接受美国的舆论引导,相信美国所描绘的“负面的中国故事”。与这些华人的意识形态冲突,实际上是中国与美国(乃至西方)地缘政治及文明冲突下的一场前线“代理战争”(proxy war)。
说得再直白一点,这群人是赌定西方最终会打败中国/中国共产党的,他们开始就站在西方一边,过程中也会选择与西方站在一边。他们看不得中国的好,不承认中国的好。只有中国崛起了,超越了西方,他们才可能慢慢转变。
而说服他们,可能比说服普通的西方人还要困难,因为中国社会非常复杂的地域文化问题(包括地域歧视)。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我们讲述“中国故事”的重要受众群体。
华人社会终归在文化上是相近的,所以,中国大陆可能会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打开局面——譬如古装剧(从庆余年到山河令)、汉服、国潮。这些中国元素都是中国故事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
4)点评(及笔者做的一些尝试)
比较熟悉笔者写作的读者应当了解,笔者一直尝试在用一些有别于官方正统/主线话语的概念去“诠释”中国的制度,讲中国故事。笔者引用的很多概念都是在西方政治话语里可以找到的,是他们更容易理解和接受的。说白了,我们只需要换一种说法,用一个不同的视角,去引导他们拨开中国正统/主线政治话语的“迷雾”,去 开始 理解中国。他们也会发现,一旦找到了某个抓手,就能够入门,且一旦入门就会发现,中国制度并不复杂,很容易理解。我老是跟外国人说,中国制度说来复杂,其实又非常简单。
未来,笔者会再向读者介绍一些自己的尝试。我相信这不仅能够提供讲述中国故事的素材和“炮弹”,也可以帮助更多的中国大陆人了解中国故事。
说到这里,提一提笔者的体会:无论是中国一线城市的中产以上群体、港台人士,还是西方人士,只要是受过足够的教育,很多核心理念、价值观、思维方式是接近。人们都希望找到一个角度去理解中国的崛起。但他们很难通过正统/主流叙事理解中国,希望听到不同的版本,听到不同的声音。
而这,就是我们在未来一段时期要努力去做的工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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