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国，接了一年的自杀热线

文｜露娜娜

整理 By 糖心理内容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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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号：txldaxuetang

对做心理咨询师这行的新手，我借用一句老大说的话，

“你所做的任何决定和行为，都是你当下能够做得最好的选择。”

任何时候都没有必要去后悔，你只要有一颗助人的心，大家都可以往这个方向去成长。当你遇到困难、遇到挫折、遇到自我怀疑时，最重要的，是不忘初心。

美国的自杀热线，覆盖全国

在美国，自杀热线是全国覆盖的，除了全国热线，每个州，每个县（州以下的二级行政区划）都有自杀热线。

自杀热线的排班是24小时的，4个小时一班。一个电话，一般控制在10-20分钟内。除非遇到真正的自杀危机。

我所在的这条自杀热线，接线中心在我们县的精神卫生中心。

在美国，有自残自杀行为和意图的人，会被直接送医院，做72小时强制住院干预，这些人送到医院之后，志愿者可以去急诊室进行干预。

你可以去找急诊室的护士长，问他们今天有没有自伤自害倾向的病人，护士长会告诉你在哪个房间。

我们经常可以在病房见到一些神志不清的病人。你可以简单做一些干预，平复他们的情绪，询问他们是否愿意加入自杀幸存者的互助小组等。

群体画像：谁在打自杀热线？

最开始接线时，我还是很期待的，因为这是自杀热线，觉得会接到很多自杀的人，但是其实并不是这样。

80%-90%的电话都不是自杀危机。很多打电话的人，是有长期的心理疾病和精神问题，他们已经耗尽了自己本身的社会支持，没有朋友，家人也不愿意跟他们联系，生活在一个封闭、孤立的环境中。他们打电话来，只是需要找人聊聊天。

在剩下10%-20%当中，真正的危机不到5%——他们可能哭的很伤心，告诉你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但他们没有自杀倾向。

这些人和我聊天，这一天他们的心情就变化了一点点，想法就改变了一点，而这一点其实是我价值的体现——我还是在帮助人。

不过这种情况，从去年10月份开始发生了一些转变。

美国当时做了一期讲青少年自杀的节目，整个媒体对自杀的关注度和曝光度大量。而曝光度的提高，导致全国自杀热线经常出现被打爆的情况。全国热线开始随机把一些来电，转接到我们的自杀热线上，进行一些分流。

自从有了全国热线的电话转接，我们来电的严肃度明显提高了很多。

有时他们在电话那头哭得过于伤心，以至于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严肃的电话多了，感觉自己又派上用场了，也挺高兴的。但突然间电话量剧增，基本没有喘息的余地，强度也挺大的。一个电话刚挂，一个新的电话又来了。

现在这个阶段，我又找到了最开始想要的感觉——“我在帮人”。

这是一个轮回吧，接线最初有过失落，中间有调整，现在又回到了最初预期的地方。

哪些人能够接听自杀热线？

接自杀热线，对专业的要求不高，但会有几个条件。

一，要参加40小时的专业培训。 

二，在完成培训后，要完成250个小时接线工作。一个轮班是4个小时，每个星期一次，250个小时将近一年。

前期培训是理论知识，相当于一个简易版的CBT，有一些基本技巧，比如你怎么去跟人家探讨他的情绪，怎么去开导人家。也要学习对自杀危险的评估，就是看这个人只是说说寻求注意，还是真有自杀的行为、倾向和意图。

后期是角色扮演的实操练习，培训期间，老师会随机给不同的场景，让我们临场发挥。还会请老接线员现场给我们演示案例。

最后上岗时，前三个轮班，新手都要配备一个督导。你可以通过监听督导接线来学习，也可以让督导监听你的电话给你提意见和建议。

带我们的老大，是一个做了几十年的心理咨询师。

每一节培训结束时，他都告诉我们：

“如果经过今天任何一节课后，你们觉得这个工作不适合自己，没有关系，不要有任何压力。你随时都可以走。”

不过，绝大部分人都选择了留下。

接自杀热线，最重要的什么？

电话接线是一个挺独特的形式，区别于一般的现场心理咨询。

我们一个电话轮班，有4个办公桌，大家背靠背坐在一起。当你感觉接到的电话很棘手，你可以立刻回头，招手求助。

如果遇到自杀危机，你需要立刻报警时，你要一边稳定来电者的情绪，一边招手，你的同事马上就可以帮你了。

来做这个工作的人，有将近一半的人没有心理学背景，只是乐于助人。

对新手来说，接线时可能压力也很大。挂了电话他会想：我刚才是不是说的不好，我是不是换个说法会更好？

我们老大当时讲过一句话：没事，你不管说什么、做什么，你要记住你当下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你当下能够做的最好的决定。

其实我们这行，说穿了，技巧也好、技术也好，只是辅助而已，最重要的还是你要有帮助人的心。你有好心了，总的来说你不太容易把事办的太坏。

所以在培训的阶段，我们会更加地相互鼓励、相互支持。

只要你有这个心，稍加时日，多看看、多听听，自己再想一想、再看看这些培训的东西，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很好的自杀热线接线员。

一年多的接线，改变了我什么？

“不能改变生命的长度，但能增加宽度”

在这个中间我的收获，分这么几个方面吧。

一是，对自杀危机的应变能力。

在电话里，你能做的干预，毕竟相比于面对面的心理咨询很有限的。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对我的语言能力考验更大了。当你和人面对面，你可以看着他，你可以有表情，你有肢体动作，你可以传达这些信息，但是你在电话里面不行，这些信息传不过去，只能靠讲。

你怎么更好地用语言本身去干预自杀，其实是对你的语言能力有很大的提高。 另外，我在接线中遇到那种泣不成声的电话，也是一个很好的锻炼你怎么帮助来访者更好地让情绪稳定下来。以及怎么去评估他们自杀的危险性。

其实，这中间我的个人也得到了很大的成长。

——你通过这份工作，可接触到很多你在自己生活中可能永远接触不到的人，他们给你打开了一扇窗户和门，给你机会了解到各种各样不同的人生经历。    

打进很多电话的人，没有朋友，可能居无定所，可能吃东西也是吃了上一顿没有下一顿。

你听了他的故事，你会想不管怎么样我还有地方住，想吃什么可以吃什么。生活当中的小屁事还是想办法克服一下的。很多事情看得更透彻一点，不要为了很多小事斤斤计较。

这是为什么我喜欢做这行的原因。

可以给我很多机会接触到不同的人，接触到新的人，他们在丰富我们的生命，让我继续对生活拥有一种感恩的心态。

我曾经说过一句话，我们不能改变生命的长度，但是我觉得心理咨询师这个工作，能帮助我增加生命的宽度。

最好的和最坏的

“这些，我都能可以接受”

一部分打进热线电话的人，既不是有危机，也不是心情不好，而真的就是变态。

我有接到过这种电话，而且接到不少，有的变态会直接骂。

还有碰到过电话，他不是在骂我，他骂他生活当中的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是个亚洲女性，然后他就一直在骂“该死的亚洲女人”，我心里面听了好气又好笑，他一边种族歧视，一边跟和他歧视的种族女性在聊天。

这类事情发生的频率并不低。为什么这种情况多，第一他见不到你，第二他也躲在电话另外一头，做事更加大胆，当着你的面他不一定会把这些话说出来，但是他躲在电话背后，他就可以为所欲为。

一般我自己的解决的办法是什么，我在接线时会报一个假名。这样我会觉得，不管我听到的话有多难听，我都觉得他们是骂给我的假名听的，不是骂我。

我接线时，也碰到过很无助的时候。不是说这个电话的形式有多危急，而是这个人他可能碰到一个很痛苦的事，情况过于复杂，以至于我听完都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有时就会说，你这个情况我真的很难过，但是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现在跟你说什么。对方会告诉你谢谢，其实能有一个人听我讲这些，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其实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这样的，碰到很复杂，很难过的生活情况，也不是真的要人家帮你解决这个问题，其实有时候就需要一个人来听。

不用告诉他这个事情是否对错，也不能告诉他应该怎么样，不应该怎么样。只需要做一个聆听者就可以了。

很多打电话来的人，我们聊完之后他都会说，谢谢你，今天跟你聊得很愉快。

其实能听到这句话，对我来说，这通电话就值了。

本文口述露娜娜，临床心理学（婚姻家庭治疗）硕士，心理咨询博士在读。2014年起从事心理咨询，先后服务于美国加州洛杉矶及硅谷地区的社区心理诊所，公立小学及中学，家庭暴力治疗小组及自杀危机中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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