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祖国 | 道路之幸
道路之幸
熊红久
嘈杂的客运站,我费力地爬上车顶,将手里的铺盖塞进行李架的网兜里,再挤进班车内。走廊里挤满了人,好不容易挤到最后一排,对号入座。票是3天前购的,虽然靠后,也算有了座位。与站票的人相比,幸福许多。
汽车启动,车厢摇摆不定,像打摆子,排气管重重地放了两声炮,终于颤颤巍巍驶离站台。这是从边城博乐通向首府乌鲁木齐的班车,一天一趟。车站是一排土房,脱落的墙皮上钉了几个木板站牌,常年暴晒,木板龟裂。
从怀里掏出录取通知书,又仔细看了一遍。没错,是我的名字,鲜红的印章盖在新疆司法警官学校的落款上,报名日期是1985年9月10日,内心的欢愉也让18岁的我暂时忘却了车辆的破旧。
拐上312国道,车轮换了一种叙述方式,颠簸成为了主题。身体像随风扬起的麦粒,抛起又落下。整车人大呼小叫,只有驾驶员处变不惊,不时回过头来发几句牢骚:这破车!只要不散架,能到乌鲁木齐就谢天谢地了。
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十几个小时的行程,在反复做两件事:擦汗和为下一次擦汗做行为准备;颠簸和为下一次颠簸做心理准备。
中暑和昏睡共同涵养着“奄奄一息”这个词,在忍耐力即将耗尽的时刻,车子终于拐进了一个停车场。司机下车,用擦汗的毛巾不慌不忙拍打着裤脚,再挨个踹着车轮,大喊一嗓,今晚住这儿了,明早9点再出发。
翌日一早,司机拿着摇把发动车。转得满头大汗,车子毫无反应。又招呼几个乘车的青壮男子,轮番上阵。半个小时后,在劳动者大汗淋漓中,车子终于突突冒烟,艰难启动。发动机声音滞重而混杂,像哮喘的重症患者。怕再熄火,司机不敢轻易下车,不停按喇叭,尖锐的声响,把人们一个一个赶上车。
4小时的煎熬,终于到了首府碾子沟车站。又几经周折,终于找到学校。只有三四幢楼,一个铺满煤渣的体育场。从宿舍楼门口朝东望去,荒郊野岭,杂草萋萋。高高低低的山冈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坟茔。离宿舍最近的,不足百米。
能从偏僻的农村,考进首府的学校,内心早已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感激,这样的读书环境构不成对情绪的影响,就像过年穿了一套新衣服,不会在意款式和格调的。
经过3年的锤炼,大家无论面对环境还是生活,都已淡定自信。毕业后,在各条战线上,发挥作用。
25年后,我从博乐调往乌鲁木齐工作。还是炎热的夏末,还是那个车站,却早已气象一新了。候车室宽敞明亮,候车椅柔软舒适。LED大屏清晰地标注着地名和站点。广播员声音柔美圆润,奔驰牌大巴鱼贯而入。半小时一趟,车发首府。走进车内,座位干净整洁、舒适宽敞;空气通透凉爽、芳香弥漫。即使车子在飞驰,也像坐在自家的沙发上,宽阔的高速路,笔直朝天。
人们对一条路的幸福感,来自于它的快捷和顺达。同样是这条路,同样是前往乌鲁木齐,生活所带来的变化,甚至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迅速。
“吃饭啦!”售票员嘹亮的嗓音,把我从岁月的冥想中拉回来。一人一盒抓饭,刚从保温桶里取出来,还有热度。饭后,打了个盹,车子就停靠在了碾子沟车站,全程仅用了6小时。
选择周末,去母校看看。当年栽下的垂柳,该成材了吧。下了站台,四周环顾,却找不到学校的影子了。校门口正对着的山包哪里去了?光秃秃的东山公墓哪里去了?只通一条路的校区哪里去了?除了站牌,眼前的景象与记忆完全不符。四通八达的道路,高楼林立的小区。一排矮矮的院墙,林木拥围、花团锦簇。终于在绿树掩映中,找到了被遮挡的校牌。心情顿然轻松了,母校还在,那些有温度的往事就不会无家可归。
找到了当年我们栽下的那片林子,每一棵树早已根深蒂固、枝繁叶茂了,两只手勉强可以合围。校园的林荫小道、亭台楼阁,彰显着幽静浪漫的情调。教学大楼、体育场馆,展现出现代科技的力量。当年的黑煤渣跑道,已变成翠绿的塑胶,平整、宽阔、富有弹性。
眼前铺陈开的,不仅仅是惊叹,更有自豪和对未来的眺望。
遐思之中,接到母亲电话,这个75岁的老太太用洪亮的声音告诉我,家门前的高速公路已经修通了,从村里到市区只需要半个小时。说新楼房也快完工了,下个月就可以搬新楼了。说自己做梦也没想到,生活的变化会这么大,真的赶上了好时代。母亲用爽朗的笑声,作了幸福的注解。
10年前,村里通了柏油路。5年前,村里盖了抗震房。现在,高速路通了,新楼房又要竣工了。生活的前景,看得见,摸得着;内心的期待,有方向,有目标。
支撑着一条公路变迁的,引领着生活向好的,其实是我们所坚持的那条道路,那条被全国人民认可又让外国人惊羡的中国道路。
道路之幸,是百姓之福,是国家之本。它连通着亿万个家庭,也连通着幸福的归宿。(自治区文联《西部》杂志“我和我的祖国”征文选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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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源 / 新疆日报
责任编辑 / 陈大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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