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 | 谁是世界上最美、最伟大、最正确的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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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与命运》(三)
[一千零一夜]
讲述人:梁文道
夜色下的北京
“故事的主角维克托和一帮科学家,有时候晚上喝大了,在大后方无聊,聊起来什么话都敢讲了:我们现在读的作品都叫“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什么叫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呢?就是党和国家的“魔镜”,当党和国家来问一问这个魔镜:“魔镜啊魔镜,社会的现实主义啊,社会的现实主义,谁是世界上最美、最伟大、最正确的体制呢?”这个魔镜就会告诉你:“是你啊,是你啊,党和国家。”
故事开启
▷ 我们时代的战争与和平
我们今天就来看看这本书,是不是真的能够跟《战争与和平》并称?在二战期间,苏联的士兵也好,老百姓也好,对他们影响最大的书就是《战争与和平》。因为那个关系太像了,《战争与和平》在当年写的是拿破仑率军攻打俄罗斯,那么浩大、那么盛壮的军容,最后惨败在俄罗斯的冻土之上;现在希特勒带着也许是更威武雄壮的装甲兵团,有保卢斯元帅带着兵冲过来了,俄罗斯或者当时的苏联一开始是一直败退,这个时候大家就读一百多年前托尔斯泰的巨著,鼓动他们的爱国情绪,这一回我们一定还是能够成功,我们赢过拿破仑,我们一定能够战胜希特勒。
所以那时候他们就开始期待“战争与和平”,期待了好几十年,一直有很多候选人出现,直到这本书在1980年代末的时候,《生活与命运》终于被允许在苏联出版,很多人一看到这书,好了,我们的等待结束了,“战争与和平”终于来了,就是这本书。
▷ 和平与战争最紧密的接触
这本书里面我觉得更有趣的地方是什么呢,它其实真的把战争跟和平两个不同的状态组织起来了。在和平的部分里面,你跟战争部分最紧密的接触,大概就是你有家人死在前线。例如书中的一个角色,柳德米拉,她常常想着他的儿子托里亚,她的大儿子,她一直要等着他在前线寄回来信,告诉妈妈你在前线到底怎么样。最后她收到了一封信,她去了一个地方,原来是要她去认领她儿子的尸体:
我们刚才读到的那段文字里面你就可以看得到,典型的格罗斯曼的一个风格,这种有很浓厚的苏联的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的风格。很简单很简单的文笔,每一段话都很简单,但是一段简单的话加上下一段,再加上下一段,每一段叠加起来的力量,一层一层,就会形成人心里面,读者心里面一层一层很重的压力。
▷ 和平下的人们
我们一般都觉得一个战场上的世界,是个异常的世界,是不正常的,我们大部分人是活在一个正常世界,不用打仗,不用害怕有流弹飞过来把我打死的一个世界,那么这个世界在当时斯大林治下的那个苏联,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呢?
我们又拿柳德米拉的一个经验来讲好了。她当初去认领她儿子的尸体的时候,有过这么一个插曲,她看到一个公交驶过来,大家都拥挤地要上车的时候,有一些从前线送回来的伤兵也要出来上车,有一个伤兵他两手拄着拐杖,因为他眼睛已经瞎了看不到,他听到车来了,他想知道这是我要等的那号车吗?他拿着那根拐杖敲来敲去,仿佛想人帮忙,没有人理他,大家继续抢着上,这个车就扬尘而去。这个伤兵眼睛瞎了,就在路边拿着两根拐杖甩来甩去,没有人愿意帮他,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这时候柳德米拉心里想,是不是当年苏联的大饥荒,也就是集体化农庄,相当于我们搞人民公社那时候那样状况,把人饿昏了?还是说经过了大清洗,也相当于我们的文革一样,把人的道德都摧毁了呢?她没有答案。但是我想说的是,这就是苏联的和平状态,哪怕是在二战,在那么残酷,那么几乎要遭到覆顶之灾的时候,在大后方的苏联,还是这样的一种生活。人们是那么冷漠,那么的自私,彼此提防着大家,再好的朋友在一起说话开玩笑,都要小心。
再比如:故事的主角维克托和一帮科学家,有时候晚上喝大了,在大后方无聊,聊起来什么话都敢讲了:我们现在读的作品都叫“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什么叫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呢?就是党和国家的“魔镜”,当党和国家来问一问这个魔镜:“魔镜啊魔镜,社会的现实主义啊,社会的现实主义,谁是世界上最美、最伟大、最正确的体制呢?”这个魔镜就会告诉你:“是你啊,是你啊,党和国家。”
▷ 战争下的人们
我们再看另一端,在战场上面,这个异常的状态,那个战场底下每一个人的时间感都会丧失,你只是过了一晚,但是你仿佛觉得过了一辈子。因为在那一晚上,你看到你很多战友在你身边倒下,你正在吃着晚饭,一个炸弹下来整个棚压垮了,你今天还在当兄弟的人,明天就会没有了。
但是在这么非常异常的状态底下,人反而活得好像很正常。士兵们聊什么呢,在战场上面聊的是姑娘。有人在争论姑娘什么样才叫好,有一个人他提出了精到的见解:“姑娘主要是看胸脯子。”另一个说:“你瞎说”,说着说着一排子弹飞过来,啪啪啪!他们赶紧趴在地上,一抬头继续接着讲:“我觉得姑娘屁股比较要紧。”砰!那边炸了一下,死一个,其他的人接着继续聊。
战场上最有名的一座建筑物6-1号楼,那是在德军占领区里面苏联剩下的最后一个据点,那是个孤军作战的地方。那一支孤军,人人都是有英雄气概的人物,而人人的性格都十分的张扬,比如说里面的步兵指挥官,他过去学声乐,他每天晚上就要起来唱咏叹调,甚至跑到德军阵营楼下继续在那唱。人家问他干吗,“我练一把好嗓子,不唱不就浪费了吗?”另外还有一个工兵头,这个工兵头每天偷偷地带着士兵挖地道,去把德军的那些据点炸掉拆毁。可他原来学建筑工程,学的是盖房子,于是他就陷入一个哲学思考“我一个盖房子的人,现在拿这个专业天天在拆房子,这是怎么回事?”然后这6-1号楼上面的英雄人物们,每个人关心的就是怎么样喝水,这水是不是能不发臭,吃东西,同样的一堆烂土豆,还能做出多少种花样。
没多久,他们就经历了一场德军的轰炸,那个轰炸把这个楼整个炸垮,所有这些人当然全部都没了。在6-1号楼炸下来垮的时候,他们还在聊着,人民不应该像绵羊一样被领导,我们这个体制革命还没有成功,我们应该更平等、更民主……
这本书就充满了这样的一些人物,正在他人生最高潮的时候,下一页也不谈他们怎么死,也没有挣扎,也没有遗言,一下就没了……读者觉得很错愕、很惊讶,这些人怎么就这么没了呢?这是因为生命本来就是这样,很多人就是这样一下子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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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介绍
下集预告
第二十六夜 《生活与命运》(四)
8.11 晚上线
“当很多年后,大家在格罗斯曼的遗物里面找到两封信,这两封信分别是写在他妈去世的两个周年的忌日的时候写出来,他写给他已经死去的母亲。其中一封信里面,他跟他妈妈讲:“妈,我一直在想,你死前最后那一刹那,是什么样子,你的感觉怎么样,你的心情怎么样?我还在想,原来你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杀你的那个凶手。他是用什么样的眼睛看着你,你看到他的时候,又有什么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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