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 | 《伊索寓言》完结篇：奴隶的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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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索寓言》（完结篇）
[一千零一夜]
讲述人：梁文道
北京，夜
“整个伊索他一辈子的故事加上《伊索寓言》当年的希腊老百姓，尤其是底层老百姓之所以那么喜欢，原因就是因为伊索的故事替他们出了一口恶气。但是说到这，马上又会面对一个矛盾，就是伊索的故事不只是在平民大众之中受欢迎，连在上层社会识字的人里面也都很喜欢。”
故事开启
- 都是家奴，都是弱势群体 -
《伊索寓言》讲的是一个奴隶出身的人凭着自己的智慧，戏弄自己的老板、主人，一步一步往上爬，终于翻身的故事。换做今天就能够拍成个喜剧片。这样的故事为什么那些自己家里头就养了一大堆家奴的主人阶级、贵族阶级的人也都爱看？为什么当官的、有权有势的、有家底的人，喜欢看穷人家翻身的故事？
我们可以这么来解释，这是因为在古代无论希腊也好、罗马也好，虽然很多人他自己养奴隶，自己是个贵族，可是别忘了，在那样的一个层级分明、一层层的社会里面，你是贵族吧，有比你大的贵族；你是领导吧，有比你大的领导；你是官吧，有比你高的官；你底下有一帮下人，有帮属下听你使唤，你当他们是家奴，但你在更高的领导面前你也是家奴。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官员觉得自己也是弱势群体的理由。那你身为弱势群体，你就很能够认同弱势群体之最伊索，他自己凭着智慧，摆脱奴隶状态的故事。
- 奴隶的道德 -
我们今天读到的《伊索寓言》，跟古代的人接触它，恐怕读出来的就是两回事了。我拿的这个版本它的翻译者周作人先生，他说：虽然他翻译这本书，但是他认为里面讲的很多的故事，它那些教训不合时宜，他认为这些故事、教训好像是有种奴隶的道德。
同样的在现代社会，除了周作人之外，西方也好，我们中国也好，像钱锺书先生，他们很多人对这本故事集都有意见，觉得它里面好像鼓吹很多一种：你做奴隶你就好好听话。我们会觉得很惊讶：梁文道你刚才不是说这本书让奴隶看了很解气，那为什么它的故事里面又总是叫大家要服从，要顺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们现在就来看看这两个故事。
1、蝮蛇与水蛇的寓言
2、狼与小羊的寓言
刚才我们看到的蝮蛇与水蛇的寓言，以及这个狼与羊群的寓言，它背后的意思就是你身为弱者，你就无法反抗，你最好就认命。你去跟强者讲道理，讲到最后就像那些羊一样，你讲赢了，狼还是把你吃掉了；在强大的力量跟暴力面前像这个蟒蛇对着那一群青蛙，你在旁边再怎么唱，再怎么叫那都是耳边风，一点意义都没有。
它叫大家面对暴力，面对强权、面对专制，你就别反抗了，这果然是奴隶的道德。但真的是这样吗？我们要想想看，在希腊人那个年代，他们听动物寓言的时候，到底想听到的教训是什么？
- 人是理性的动物 -
我们今天读《伊索寓言》，读任何寓言故事，我们都以为它里面的意义是很直接的，是直接那个寓言里面讲什么故事，我们就好像得到什么教训，然而并非如此。有时候你读寓言的方法可能是要有点颠覆性的。
亚里士多德在他的《论动物的部分》里面就说过：如果有任何人觉得研究动物不重要的话，那你就回头看看人自己吧。他后来有很多关于人的基本的核心的经典定义，比如说“人是理性的动物”：首先它说的是人毫无疑问也是一种动物，但是人跟一般动物不一样，不一样在哪儿？就不一样一点，你有理性。
有理性，按照亚里士多德哲学系统推论下去，比如说人开始有政治活动，有社会活动，所以他又说“人是政治的动物”。而我们“有理性”进入到“有政治”，这个政治它恰恰不是强权可以毫不讲理地压迫没有权力的人，不是用暴力去征服一切。亚里士多德也好，他的老师柏拉图也好，念兹在兹的是一个公正的社会，是个正义的城邦政治。一个城邦、一个国家、一个社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谈得上是正义呢？这个东西必须要大家用理性来思考，用理性来讨论跟辩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追求的就不是赤裸裸的暴力，而是要以理服人，以情动人。所以在那个年代，亚里士多德在讲的这番话并不只是他个人创建，它甚至很可能是整个雅典，甚至其他希腊城邦人共有的想法。
人的确跟动物相似，但人跟动物到底不一样。我们回头看看《伊索寓言》这些故事，这些故事讲的这些动物，它跟人好像很相似，但是它们跟人最大的不同在《伊索寓言》里面的这些动物，你用这个言语，你说再多的道理，讲再多的哀求感情都没有用，拥有暴力、拥有力量的人，就要把你弱小的人无情地压碎、碾压。但是那是动物啊，人跟它们是不一样的。所以古希腊人在读到《伊索寓言》的时候，他们的想法可能是相反的。
他们读到的教训并不是我们人类也就像这些动物一样，我是小夜莺遇到老鹰来抓我，我就认命吧。不，那是动物，人不能这样。人要怎么样？人要讲理性，从理性开始我们讲公正，讲正义，这个才叫做人是理性的动物，之所以人又是政治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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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
第三十三夜 《战争时期日本精神史》（一）
8.27 晚上线
“所有那些讲‘特殊国情’、‘我们国家体制与众不同’‘我们国家体制就是牛’，而且牛到一个地步，就是应该侵略别的国家，不，是帮助别的国家独立起来，融入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这套东西，在日本大行其道，慢慢地变成了各种的中小学教科书里面，就开始学的一套东西，小学生们从小背一大堆这种爱国主义口号，或者说国家主义的言语，满脑子都是这样的一个东西。”
——梁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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