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 | 《古文观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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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一夜]第49夜
《一千零一夜 | 古文观止（一）》
选自 梁文道 [一千零一夜]第49夜
我们太容易把儒家那套变成驯化老百姓的工具，但不要忘了支撑它的那股气，它不是给你心灵鸡汤，灌迷汤，它不是叫你做顺民，它要你做的是一个刚健的人。
外文一样的文言文
今年是科举制度废除一百一十年的日子，一般人对科举制度的认识是，古代一种选取官员的制度，谁写文章写得好，谁就能够一路高升。但其实它是一种特别精巧、复杂的综合智力测验，不像表面看的那么简单。比如八股文，其实很复杂，很难写好的。
在今天我们看古文几乎等于看外文一样，文言文跟白话文的区分，是现代中国跟古代中国一个标志性的分水岭。要读懂文言文，对于今天的人来讲有点难度。很多观众抱怨，为什么我不多讲讲中国的古代经典？
今天我们来认识古文，给大家推荐一部书，是两三百年来无数读书人拿来当古典文章入门书：《古文观止》
不同于我们今天以为的“古文”是指古代用文言文写的文章，《古文观止》的编者吴楚材、吴调侯两叔侄所讲的“古文”，它最核心的是指唐宋八大家所带领的古文运动，它所建立的“古文”意义。
“文”是一种精神上的总象征
说到“古文运动”，首先必须要讲“百世之文宗”韩愈韩文公。
当年韩愈要提倡的“古文”，是针对当时写文章的骈体文，骈体文从魏晋一直到中唐都很盛行，是一种贵族文学，讲究形式上的华美，但流于一种浮靡跟浅薄。韩愈很看不上。
但是各位要注意，韩愈如果只是在文学上发动一场新文学运动，他的地位就不会那么高了。苏轼写他是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为什么把文章写好，会有这么重要的地位？这牵涉到我们中国人对“文”这个东西的理解。
儒家传统向来讲究文以载道，这个“文”不仅指狭义的文章，在中国古代它其实很广泛，一个时代，它的典章、制度、礼乐、人情、规则……这种种都可以叫“文”，
这个“文”是一种精神上的总象征，集结了一整个时代一切广泛的文化、社会表现于一身。“文”在古典中国人看来，远远不只是表面的文学那么简单，它还牵涉到整个民族的真精神。
我们读韩愈以来的古文传统，他讲的不再只是一种文学，它还包括文章背后蕴含的一整套中国文明精神，这也是一个十分中国人的思维方式。
“古文”背后所蕴藏的精神
韩愈跟柳宗元，他们提倡古文，不只是文章文学要写得好，要恢复到以前那种比较朴质、比较简洁、比较优雅的古文，而且还应该要振兴“文”后面蕴藏的一种中国古典的、原始的、刚健的儒家精神。
韩愈所说提倡的以前那种“古文”指的是秦汉以前的中国古代散文，比如说从《尚书》到《左传》，一直到《史记》。这是一个典范，韩愈要复活它，但又不完全照搬。你看他的《进学解》，大家历来称美，叫它“寓参差于整齐”：文章既有古代散文那种散漫，而且还带着一种骈体文色彩。
“古文运动”并不只是简单地否定骈体文，而是像辩证法一样，吸收它优秀的东西，纳入进来，丰富表达。
韩愈他的年代是中唐，“安史之乱”过后，天下大乱，藩镇割据。他看到天下礼崩乐坏，重建这一切要从“文”开始。他们真正想复活的是古典里面，那种儒家为主的中华文明骨干精神。
在中国古代，做官跟做文人常常是合二为一，不可分割的。我们相信，一个人人如其文，文如其人,他的文章是能够体现出他在应对人生种种命运曲折变化，其背后的精神气节的。
浩然正气，盈塞于天地之间
你看韩愈写柳宗元那篇墓志铭，柳宗元自己官途已经很糟糕，但为了好友刘禹锡，他跟皇上提出：我替他去那个地方，他不怕得罪皇上，韩愈夸他“士穷节乃见”。
韩愈在《进学解》用问答体的方法，假装有一个弟子嘲笑他：老师，你看你的文章写得好，学问做得大，做人品德又好，样样事儿都做得好，但做官不会做，做人不会做，搞得你现在仕途这么糟糕，你还跟我们讲什么“业精于勤而荒于嬉”，你算了吧，哈哈哈！
韩愈说：当年孔子讲一句话就是圣贤的话，做一件事儿就是圣贤的典范，但是你看他的遭遇：老死在路上。古来圣贤里面，真正在人生事业上做到成功的没有几个，但为什么他们仍然值得学习？
我们不应该理会仕途遭遇的命运如何，要始终有个真精神把握住，就像韩愈，他不怕得罪皇上，该说的话直接对他讲，苏轼说他是“勇夺三军之帅”，这叫骨气，这叫中国士大夫、传统读书人的节义。
这个才是儒家的真精神，是国学的真精神。今天大家讲国学热，常教大家背《弟子规》，《弟子规》表面上教大家的是一套打乖乖牌的道理，我们太容易把它变成驯化老百姓的工具，但不要忘了支撑这套东西的是刚才我讲的这股气。
这股气，它不是给你心灵鸡汤，灌迷汤，它不是叫你做顺民，它要你做的是一个刚健的人。儒家在这个意义上讲，是一种刚健的人生，而“文”就是这种刚健精神的表现。再扩大言之，它会贯穿整个文明，整个政治社会的典章制度都被它充盈，有一股浩然正气，盈塞于天地之间。
这就是古文，我们要读这样的古文，于是观止。
《家精译古文观止》
作者: [清]吴楚材、吴调侯 / 中华书局编辑部
出版社: 中华书局
副标题: 古文观止（名家精译）
原作名: [清]吴楚材、吴调侯
出版年: 20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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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
第五十夜 《古文观止》（二）
10.8 晚上线
“白话文运动最有名的口号，叫做“我手写我口”，但是我们所谓的国语或普通话，在以前是不存在的，它顶多就是一些官话，通行于官场士大夫或者到处流走的商人之间，大部分老百姓平常沟通讲的都是家乡话，不同地方人聚在一起，要交谈大家就笔谈。”
——梁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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