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你被观看了吗？
今天，道长为你介绍的不仅是一本书，也是一部同名电视记录片——《观看之道》，这部BBC在1972年推出的纪录片，被道长称为文化节目的巅峰之作。
在短短4集的纪录片中，英国艺术评论家约翰·伯格不仅质疑了传统艺术史论对油画的经典论述，并且提到了艺术与政治、女性作为一种景观、资本主义社会广告对人的麻痹与压迫等等问题。
文末分享了这部纪录片的收看地址，不过目前仅有第一集有中文翻译，其余3集静待英语大拿动手。先来看看道长的解读。
观看之道（一）
囚禁在男人目光下的女人
本文节选自 看理想 [一千零一夜 ] 第157夜
女人是被男人看大的，意思就是她们一辈子都没有脱离过男性目光的囚笼。
——梁文道
比如说你眼前望出去一片，这个街道，你首先看到的是什么？你怎么去看它们？你怎么去理解你看到的东西？这一切都不是那么赤裸的，不是那么天然的，这里面我们看到的东西和我们怎么看，完全都受到了我们的价值观和我们信仰的影响。
举一个例子，你看到了红色，它并不只是一种单纯的颜色，经过光线折射到你的视网膜，告诉你的大脑，你看到了一种颜色，不是这么简单。你看到红色，会马上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很多东西，比如爱国、正能量、种种政治正确的价值……
这就是说，我们看东西时，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能够摆脱我们的文化，直接用肉眼去看。我们看任何事情都无法避免，我们背后的文化、习惯、社会、经济，乃至于我们的政治的调节跟控制。
今天介绍的这本书是一本很薄的小册子——《观看之道》。
作者: [英] 约翰·伯格
出版社: 理想国 ｜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译者: 戴行钺
出版年: 2015-7
页数: 240
这本书的作者约翰·伯格John Berger，2017年1月2日时去世了，90岁高龄。他是影响整个二十世纪艺术评论、文化研究这两个领域里，最重要的一个知识分子、思想家和作家之一。
约翰·伯格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法国的一个乡下的小村落里，过着好像与世无争的生活。但其实他一辈子都是一个斗士，他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一个非常激进的左派，常常写东西鼓吹大家关注世界上面所有的弱势，关注所有被资本主义体系的车轮磨得活不过来，喘不过气的那些无告的人们。他关注所有在战争之中流离的难民，以及被无情的政权压迫的黎明百姓。他是这样一个热血的人，但同时他也是一个艺术家、一个伟大的艺术评论家，还是一个小说家、诗人。
约翰·伯格这辈子最重要的一本书就是《观看之道》，这本书其实原来是1972年，BBC推出的一档电视节目的文稿，把它摘下来重新整理就成了书。这本书已经成为全世界，只要学摄影、学电影、学导演、学大众传播、学艺术史、学什么文化研究、学大众传媒……几乎所有的这些学系里面，教学时都会用到的教科书。在我心目中，《观看之道》这个电视节目是干我们这一行的人，很难超越的一个巅峰。
约翰·伯格 (1926年11月5日－2017年1月2日) 英格兰艺术评论家，小说家，画家和诗人。
约翰·伯格通过这个节目要告诉我们，观看是很重要的一个问题，我们要理解什么叫做观看。观看是会留下一些记录的，这个记录首先就是影像。影像是什么呢？所有的影像，你看一张照片，看一幅画，一个网络节目，它们都是影像。影像从来都不是客观的，因为影像记录或者说留存了一种观看方法的痕迹。那种观看方法、观看之道，受到我们的价值观、我们的信念的影响，来决定了我们怎么看和看到什么。
比如说，约翰·伯格在这本书里提出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也是我们应该每个人都知道的一个真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好像视而不见——那就是女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人？女人，她懂得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自己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来看下面这段话。
男性观察女性，女性注意自己被别人观察。这不仅决定了大多数的男女关系，还决定了女性自己的内在关系，女性自身的观察者是男性，而被观察者为女性。因此，她把自己变作对象——而且还是一个极特殊的视觉对象：景观。
这段话非常经典，有很多人都会引述。但其实在这里，约翰·伯格讲这番话背后也是有源有本的。影响他最大的，就是来自法国著名的思想家西蒙·波伏娃，她的《第二性》。这可以说是女性主义历史上的一个经典巨著。
说回约翰·伯格，他接着描述，一个女人从小的时候，她就要学懂用另一只眼睛来观察自己，看自己坐下来的时候，坐姿如何，走路的姿态又是怎么样，甚至遭遇丧父之痛，穿过房间，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那么难过的情况下，她还要在意自己的表现是否得体。
相比之下，我们男人呢，就很少这样常常用另一只眼睛观察自己。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我们一般总是相信，一个男人，他的力量、他的社会地位、他拥有的一切，是来自他本身所拥有的一种能力。比如说他赚钱的能力，比如说他拥有的权力，比如说他的社会地位，甚至你可以说是他的才华……总而言之不是他的外在，不是他的样貌。相反女人就不一样，女人一直要很在乎人家怎么看她，她所拥有的许多东西，是得自于人家怎么对待她，而不来自于她自身拥有的事物。
那么请问，是谁一直在观察这些女人呢？那当然就是男人。所以久而久之，女人甚至学懂了，把男人的眼光内化到自己的身体里面、大脑之中，随时大脑里面都带着一双男人的眼睛，在观察一个作为女人的自己。所以女人总是分裂的，她把自己分裂成观察者跟被观察者，观察者用的眼光是男性的，被观察者则是成为男性眼光对象的那个女人。那么这些女人，她活在男人的眼光所构成的社会，在这个社会之中成长，她要懂得打扮自己，她要在乎自己的漂亮。
无论是东方社会还是西方社会，这种观看女人的方法，都呈现在一些成为观看记录的影像上，比如说西方绘画里，怎么去画女性。约翰·伯格接着就很尖锐地谈到西方的裸体画史了。从文艺复兴之后，就有大量的裸女画——这些裸女画里，有一种类型就是那些裸女旁边总是有一块镜子，或者她自己拿着个镜子。
这个镜子为什么总会出现在裸女画之中呢？在那个年代，欧洲人把镜子当成虚荣的象征，一个人老照镜子，不就是很爱自己的外貌，很在乎自己的外表？那就是爱慕虚荣。而一个裸女还要老照镜子，其实意思就是，这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这种话其实是在对我们所有的观者提出一个警告：你千万不要爱慕虚荣，就像那些女人一样。
然而约翰·伯格就批判，这种话虚伪到极点，非常的自我矛盾。因为那些裸女画，其实她摆的姿态、她的样貌，她的表情，正是为了要诱惑男人而摆出来的。也就是说这些裸女画，所表达的就是我们社会去看女人的目光。女性是什么？在裸女画之中她什么都不是，她只有一个目的和作用，就是为了刺激作为男性观众的性欲。然后我们还要在里面放一面镜子，说你们这些女人爱慕虚荣，这难道不是一个很矛盾的事儿吗？
这相当于我们今天看到一些小女孩做网红直播，好像什么都不用做，就在那摆俏，很多人觉得她们贩卖的无非是她们的样貌、她们的性感和可爱。然后这些男性观众当然也很喜欢看，但是另一方面，说不定还要道貌岸然地谴责这些女孩子：太不知廉耻了，除了这个样貌之外，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个草包，说她们这么出来贩卖自己的性感，太下流了。我们一边这么谴责，一边还要看。
甚至有点像我们看色情电影、看AV，我们一方面消费那些影像中的女性，满足男性的性欲，但是同时还要瞧不起她们，认为她们是应该被社会道德压力谴责，被排除的一些人。在这里面，请问谁才是真正无耻的人呢？那当然是男人，而不是女人。
刚才谈到裸体画这个问题，约翰·伯格在这本书这个章节里，他要挑战一个很固有的观念，我们总认为，裸体出现在油画里面时叫艺术，出现在AV里时叫色情，是不一样的。但是身为一个了不起的艺术史学家的约翰·伯格，就告诉我们事实不是这个样子的。恰恰相反，文艺复兴以来，所有的女性裸体画，它的最重要的目的，其实也是跟我们今天看到的色情电影一样，是为了要刺激男性的性欲，或者至少要挑逗他们的欲望。
艺术只不过是掩盖着这些画的真实面目的一层薄纱。有时候我们看到那个画，它画的是一个希腊罗马神话的故事，或者历史中的场景，甚至是非常严肃、正经、不可侵犯的神圣的《圣经》里面的某些段落，但是当它以裸女的形象去描绘那些段落的时候，它表面上是在说一个历史故事，描述一个神话状态，要满足我们艺术欣赏的要求，但是观众，尤其男性观众，注意的总是那些女性的裸体。
约翰·伯格谈到所有的这些裸像画，它们都试图要挑逗男性观众的欲望。而谁有钱去买得起这些画？谁有钱去雇得起那些大画家来画这些画？那当然是有钱的男性。所以，这种画的存在本身就说明了我们这个社会女性是用来被看的，而男人则拥有女性，至少拥有那个画像或者影像。
直到今天依然如此，我们看满大街的广告牌、所有的电影电视，它里面怎么去呈现女性？我们对女性的要求是什么？比如说我们做一些谈话节目，找一个女嘉宾，观众们一定会去议论，长得那么丑还出来干什么？或者说她这个人好漂亮，以后多请。你很少听到他们在谈一个男嘉宾长得丑不丑，长得好不好看，这是为什么？
自古以来，我们依然活在男性目光为囚牢的一个社会之中。可怜是那些女性，她可能还不自觉这个状态，而自愿地继续按照男人的目光的角度活下去。
所以约翰·伯格他看到的艺术史，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充满压迫的艺术史，但是是否表示，这个女性的裸像史上，就没有一些值得称颂的伟大的作品？有的。他说到，的确有一些艺术家，当他在画一个女性的裸像时，你看得出来，他跟那个被画的模特儿的关系是特殊的。他不要这个女性的裸像呈现出来，是被别的男性观众拥有，尽管那个画最后还是卖出去，还是被展览出来。
他在画一个他眼中独特的女性，这个女性跟他有一种特殊的关系，可能是他的太太，可能是他的情人。而在那个时候，那种女性的眼光、姿态，就挑战了所有的裸像的既有的文法和常规。
甚至有时候我们还会注意到一些伟大的艺术家，他清清楚楚知道这里面的潜规则，故意把裸像里的女性的眼神，画成是完全不可驯服的，而不是平常我们看到的裸像画里面那些女性总是一副温顺的、等待被拥有的眼神，或者像今天我们看到的色情电影里面，或者带有色情性的影视剧作品里面，那种女性总是带着一种渴望的眼神，去看着镜头外面的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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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我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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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用书
作者: [英] 约翰·伯格
出版社: 理想国 ｜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译者: 戴行钺
出版年: 2015-7
页数: 240
观看之道纪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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