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我愿意推荐它给所有的少年
第188夜拍摄现场
今天继续听道长给我们讲西班牙诗人希梅内斯的《小毛驴与我》，这本经典的儿童文学作品，作者本人是非常不认同它只是给儿童看的。
在这本有着小毛驴、癞皮狗、蟋蟀、燕子、树枝与暴雨的书里，希梅内斯用自己在家乡的生活，启示我们，诗是怎么来的？
长按-识别二维码/阅读原文
收看 [ 一千零一夜 | 小毛驴与我（二）万物有情 ]
小毛驴与我（二）
万物有情
本文节选自 看理想 [一千零一夜 ] 第188夜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f05114ck26q&width=500&height=375&auto=0本集精彩抢先看
万物有情，当你懂得这个道理，你就已经明白，诗是怎么来的了。
——梁文道
西班牙的“九八一代”
1898年的时候，曾经有过一场战争叫“美西战争”， 这一场战争对西班牙震动非常大，这个已经腐朽到快要终结崩溃的老牌殖民帝国，被迫要割让领土给美国。
战败跟耻辱，让当时很多西班牙人，特别是年轻一代的知识分子，对这个国家、对他们的体制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就像我们清朝的末年一样，他们起而批判当年的西班牙种种的体制，尤其是天主教会。
这一代的知识分子里面，有许多了不起的大作家、大诗人、大哲学家，他们可以说是塑造了后来整个二十世纪西班牙的文化面貌。
我们把他们叫“九八一代”，就是1898年（一代）。这其中很重要的一位，又可以说很边缘的一位就是希梅内斯。
他就是今天继续给大家介绍的这本《小毛驴与我》的作者。
胡安·拉蒙·希门内斯（1881年12月24日－1958年5月29日)，西班牙安达鲁西亚诗人，1956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代表作《小毛驴与我》、《悲哀的咏叹调》。
为落后的家乡造像
为什么说他很重要又很边缘呢？
西班牙 “九八一代”的大部分作家、知识分子，他们大部分人都住在马德里或者周边，那里是所谓西班牙王室原来的根源地所在。但是希梅内斯，他把他的视野和关注对象集中在西班牙南方，那里是比较贫穷的地方，也是过去曾经被伊斯兰统治了八百年的、带着异国文化氛围跟色彩的地方——安达卢西亚地区，这里也是希梅内斯的老家。
安达卢西亚地区今天是西班牙旅游的热门地点，但在那个时候，甚至到了今天，这个地区相对都是比较贫穷的、比较乡下的。在以北方为主的西班牙社会里，会觉得那里是一个比较野蛮的、粗野的一个地方。
但是希梅内斯不管那么多，他就一心投注要为他的老家造像。这本《小毛驴与我》也可以说就是他为自己的家乡造像的一个结果、一个素描。
很多人形容这本书叫作献给安达卢西亚的挽歌，那是一个已经逝去的时代、一个已经逝去的文化传统。
用诗的眼睛去看世界
这本《小毛驴与我》不仅有大量的他家乡的民间习俗，还描写了大量他老家的生活，这些描写说起来很容易，其实一点都不容易。我们每个人小时候写作文大概都要写一下我的家乡。那么你怎么去写呢？
我们在这本《小毛驴与我》里面，能够读到很多很精彩的示范。
很多老师都会把这本书推荐给小孩，当成是一种写作的模范跟指南。让小孩看这本书，他首先能够学习到的，就是换一种角度来看我们日常生活的能力，比方说希梅内斯他写“在黄昏的时候，第一声的蟋蟀声音出来了。这个声音一开始是低沉、粗糙、沙哑的。”然后他说这个蟋蟀“仿佛是边唱歌边学习一样，越唱越好，终于，一整片蟋蟀银铃一般的声音就在夜空下响起了。”
我们透过这本散文诗集，能够学到一些最简单的、用一个诗的眼睛去看世界的方法。
可是，希梅内斯本人其实并不喜欢人家说这是儿童文学。事实上希梅内斯一辈子的写作，从早期很浪漫很抒情的诗歌，写到后来一些很艰涩的纯诗，的确让你觉得他不像是个写儿童文学的人。
不过我仍然认为儿童看这个书是有好处的。首先你先学懂了什么叫文学，以及文学背后的感性。小孩子学写作的时候，总是要学写你看到的小猫、小狗、小动物，这本书就有大量的小动物的出现，因为它的主角就是一头小毛驴普儿。
我们的诗人希梅内斯在写他这头小毛驴时，把它当成小孩一样。我们还能够看到他写别的动物。比如说有这么一条癞皮狗，大家都不喜欢他。它总是低着头在路上孤独地走动，偶尔经过人家，人们就会对它吐口水，小孩子对它砸石头。
但它还是一条狗啊，虽然癞皮，它就像所有的狗一样也喜欢玩，于是有一天它跟一头叫作戴安娜的狗，跟着它走，这戴安娜要走进人家家里面的时候，这条癞皮狗也想走进去，结果一个门卫一枪把它打死了。大家都过来看这条可怜的癞皮狗，它流着血、躺在地上然后逐渐断气的过程。
我们的诗人希梅内斯他如何描写这个场景呢？他说：这个时候，太阳快要下山了，阳光昏黄的阳光，仿佛一层薄薄的纱把癞皮狗的尸体盖住，像要为它送行。而远方尤加利树群趁着晚风吹来的时候，树叶彼此摩擦发出的声音则像是一首哀乐，要替它送殡。
我们看到诗人所谓的敏感，他不忍心这条狗死去，于是在他的笔下，周遭一切的自然景物、自然的变换，都仿佛要可怜这头可怜的小狗一样。
万物有情是诗的出发点
很多人形容这本书，说它温柔、说它令人哀伤而且孤独。哀伤，它是的，它的确出现过许多令人哀伤的场面；它温柔，是的，因为我们的希梅内斯总是很温柔地看待自己乡居生活里面遇到的种种人、事跟物；但是你说他孤独吗？是，他离群索居，一个人在这里养病，养他的忧郁症，就只有一头小毛驴跟着他。
但是坦白讲，我一点都不觉得希梅内斯孤独。为什么？
因为他的敏感，因为他广博的同情心，你似乎觉得他身边所有的事情都在跟他聊天，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跟动物，仿佛都有感情似的，跟他倾诉。
“小毛驴普尔和我”
这样的一种眼光，在我看来，就是所有好的文学或者说是诗，它最根本的一个情感的出发点——感悟，我们能够感通身边万世万物，就跟我们中国人传统所讲的：万物有灵。
我们周围所有的生物或者死物，把它们当成人一样，把人的性格跟情感扩大投射在它们身上。这是一种极端的拟人化的扩展。但它不是自我中心的，因为当你愿意用同情的眼光去看待身边所有的事情的时候，你的自我不会是一个独断的自我、极端自私的自我，相反地，你能够把别的存在类比为跟自己一样的存在，平等地去看待它们。
所以希梅内斯在《小毛驴与我》里面会写到很多很边缘的、平常大家不注意的、被人耻笑的、被人欺负的角色，比如说一些流浪的、肮脏的、身上发着汗臭味的、粗鲁的吉卜赛人。
又比如说一些黑人，书中写到有这么一个波多黎各来的黑人，在镇上头大家不喜与他往来，瞧不起他，觉得他做的是最低贱的劳动工作。但是，我们的诗人跟他的小毛驴普儿都喜欢他，希梅内斯说他的眼神是那么高贵，于是这个高贵的人应该有的尊严，就回到了这么一个被人鄙夷的人物身上。
希梅内斯很温柔地一次次把这种他的关爱投射到世间所有可怜的众生上面。又比如说，有这么一匹老马，主人嫌弃它又老又跛脚、眼睛又瞎了，不中用了，于是把它赶走，放到野外自生自灭，没想到它回到主人家门口，不愿意走。主人拿镰刀出来砍它，它受伤了，原地旋转，流着血逐渐跪倒。这时候小孩子也对着它扔石头，终于它倒下死了，本来闹着玩的小孩都静默地围绕着它。
这种种的被欺侮的、被伤害的角色，出现在这本原来据说是写给小孩看的散文诗里面，如果小孩真的看的话，他首先学懂的是什么？一种同情心。从你身边遭遇到的东西开始，从树叶、树枝、蟋蟀、小鸟，一直到马跟狗跟驴，无限地扩展出去，直到你终于看到了人。
而如果一个小孩从小就能够用这样一种文学的、诗歌的情感跟心态去看待这个世界，这不只是一个文学的教育，教你学懂一些文学技法、手法来描绘身边的事物，它同时也是情感教育。
在我看来，所有好的文学作品，对于青少年而言，它都会起到一种情感教育的作用，让你从小开始懂得怎么样有一种宽广的同情心、平等心，懂得温柔地去认知到他者的存在。所以希梅内斯也许他从来不愿意承认这是一部儿童文学，可是我仍然愿意推荐它给所有的少年。透过这本美丽干净的散文诗，你慢慢地成长跟茁壮，我相信它会是健康的。
本文为节目文稿节选，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
扫描二维码或阅读原文 收看本期完整节目
延伸阅读
节目用书
作者: [西] 希梅内斯
出版社: 青岛出版社
原作名: Platero and I
译者: 林为正
出版年: 2011-11
延伸阅读
点击图片，查看详情
道答
今日互动
聊聊你最喜欢的小动物
下集预告
6月12日，周一0点
第189夜：忽必烈的挑战（一）蒙古式的一带一路
优酷上线
听理想，今日更新
《白先勇细说红楼梦》vol.41
香菱刻苦学作诗，终获诗社录取；为什么这几回要安排这么多不太重要的新角色加入？
扫描二维码或打开豆瓣APP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