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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作家和他的城 | 一千零一夜

2015-10-20 看理想


“这里是北京,这里是老舍的北京。”

——第55夜:《四世同堂》(一)


一个作家和他的城[一千零一夜|梁文道]


一个作家和一座城


这里是北京,这里是老舍的北京。


每一座伟大的城市,都应该配得上一位伟大的作家。我们在他的作品里面,能够看到一座城市的全部,而看到这座城市,又让我们必然想起来这个作家的作品。老舍跟北京的关系,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关系。


我们今天[一千零一夜]所在的这个地方,它跟老舍有很特别的关系,现在先不说破。今天我们要讲老舍他毕生之中最看中的一部小说:《四世同堂》。


在讲《四世同堂》的时候,我要把它放在一个很重要的背景下来谈,就是我们过去几集节目里面,不断强调的二次世界大战这个背景。不同于之前我们谈的张爱玲《倾城之恋》,我说它在某个意义上也是个抗战小说,但《四世同堂》不一样,这本书就是直接针对抗战而写的。



抗战文艺,谈何容易


当年刚刚开始抗战的时候,中国的作家们、文艺家们、艺术家们、各行各业的人士都起来了,都想为国家做点事,都觉得要共赴国难。


老舍1937年离开北方去了武汉,主编一本杂志,叫做《抗战文艺》,它是当时抗战期间办的时间最长的一份杂志。老舍跟当时很多有名的大作家像茅盾一样,专门为抗战写了很多作品出来。比如说他过一首长诗,叫做《剑北篇》,专门是用北方大鼓的形式写成的朗诵诗,为的就是能够鼓舞士气。


鼓舞士气,这是当时的关键词。所有的作家写书都是为了要鼓舞大家的士气,老舍也不例外。他也写了很多剧本,比如《张自忠》、《国家至上》,你听名字就知道一定是很爱国的作品。后来他又转回写小说,写了《火葬》。


但老舍的这些抗战时期作品在今天的文学标准看来,实在都不算是好作品。哪怕像老舍这样的大家、一代宗师。他事后说,“《火葬》这种东西要是在战前,我就会把它扔进字纸篓里头了,但是现在没办法...我们身为作家,要投入抗战是很困难的,抗战文艺,谈何容易?”


这些作家,他们没有军旅生活的历练,不懂得战争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叫他们去写打仗,他们懂的是什么?其实这一点,我想是当时所有投入抗战的文艺家们都有的共同感受,只是老舍这个人特别坦白、很诚实地交代了出来。



老舍和夫人胡絜青在自家的小院



“老舍,他懂的就是他的北京”


老舍很快地发现,要投入抗战文艺不一定要那么狭隘地从自己不熟悉的军旅生涯、战场实况入手,完全可以从他非常熟悉的东西入手,比如,北京。


他的夫人胡絜青,那时候刚从北京下来跟他会合,他从夫人那知道了北京在敌军占领下的情况,再加上他对北京这个城市深厚的了解,于是他开始在颠沛流离的国难时刻,着手写他毕生最长的这部重大作品《四世同堂》。


《四世同堂》写出来之后有一些争论。比如说非常有名的现代中国文学评论大家夏志清先生,他就认为这部书比起老舍以前的作品,像《骆驼祥子》,其实是失败的。为什么呢?


因为书里面好像仍然是一些很脸谱化的人物,凡是好人都写得非常正面,凡是汉奸都写得非常混蛋。这个小说到底是不是一个正邪太过二分的、中国传统通俗文学和戏曲里面常见的一种模式呢?


我们来看小说里面快到结尾的一部分。写参加地下工作的,祁家老三瑞全在抗战胜利后,带着女友高第回家...




遇见道德真理的时候


这部分书里,老三瑞全的形象活脱脱就是一个我党的地下工作者:衣服不怎么衬身,但是别有一番朴素的风味,理一个军人般的光头,黑黑的、高高的、瘦瘦的、硬硬的,有一种刚硬木讷的感觉,带着笑容,非常地健康。


这书里面还写到一个诗人,钱默吟。他一开始是一个谨守中国文化、受到传统中国诗礼教育的文人,后来坚决投入到抗敌工作之中。他跟瑞全喝茶,连茶叶都不要。他说茶代表的是过去城市里面的传统文人趣味、小资产阶级趣味。他现在只喝白水。


我觉得夏志清在他的批评里面,有一点很有意思,他说:


“任何一个真正的好小说在处理道德问题的时候,哪怕是道德上的真理的时候,在小说内部,都应该把它当成是头一回出现的一个难题来处理,而不能够把他假设成一个已经被大家接受的东西,然后就以那个东西作为前提开展小说。”



要一个光明的结尾


我们要知道这本小说《四世同堂》的版本是很复杂的,刚才我们看到的那段结尾,今天看来如此正面,正面到一个刻意的地步,但是在当年它是有问题的。


当年这本小说出来的时候,我记得没错的话,大概有三个版本。这个小说写的时间跨度很长,1941年战争时期开始写,那个时候老舍在重庆,后来他1949年到了纽约才终于把小说的第三部完成了。


完成之后,他用口述的办法跟一个英文译者合作,把它节译成英文,接着他再把这个稿子带回到中国来。1950年的时候,这本小说的第三部在当时上海的杂志《小说》上面连载。


但当时中国读者读到的这本小说结尾,有很多东西是不见了,包括刚才“伟光正”的地下工作者形象,这些人都没有了。理由在于,哪怕是你这么正面典型地写了一个抗敌人物,但在当时的政治气候来看,它还不够好。


老舍的夫人胡絜青、跟他的儿子舒乙有过一次对话,他们说到最后这个段落:为什么不够好呢?


第一,瑞全,他虽然代表地下工作者,代表进步、代表反抗、代表光明、代表希望,可是没有说明他是共产党员。


第二,当时的文学趣味是喜欢讲农村,城市代表一种腐朽的、封建的、过去资产阶级趣味的东西,所以,整个《四世同堂》由于他就专讲北京城在抗战期间,在日治时代被沦陷的时候老百姓的生活,他们或抵抗、或服从、或默不作声痛苦地生活,这些在那个时候看起来都不太好,因为他就只写城市,你怎么不讲讲农村呢?



从英文译回来的中文本


在这个情况下,老舍避重就轻,干脆把这个结尾拿掉。更可惜的是,他写完的整个中文手稿,在十年“文革”之中没有了。于是我们今天得到的关于《四世同堂》最完整的版本,反而是当年其实节录过的那个英译本。今天如果你想知道这本小说里完完整整原来老舍的想法,你要去读英文,要不就读我这本从英文译回来的中文本。


老舍自从抗战开始,他就献身在一个很奇特的环境底下,作为一个作家,他很困苦,怎么能够投入抗战?抗战结束,建国了,又怎么样能够符合国家给定的、党所指定的主旋律?


当时很多作家都要修改自己解放前的小说,老舍也不例外。他不只修改这本刚刚出版、刚刚写完的《四世同堂》,他还把《骆驼祥子》的结尾也修改了。原来的《骆驼祥子》是很灰暗的、很悲剧的。但这不符合当时的气氛。所以老舍帮它改了一个光明的结尾...


《四世同堂》

作者: 老舍

出版社: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副标题: 英文缩写本的中文本

定价: 36.00元

装帧: 精装


这里是北京,这里是正在生活的北京。




(视频节目请点击“阅读原文”观看)


下集预告

第五十六夜 《四世同堂》(二)

10.22 晚上线




“这里是北京,这里曾经是老舍的北京,老舍在抗战期间离开了北京,在重庆待过,在纽约待过,但对这座城市念念不忘,于是抗战期间,他写得最好的作品,仍然是关于北京的...”

——梁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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