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一个人要说多少次谎,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 | 一千零一夜

2015-10-29 看理想




“要小到什么样程度的罪,才不叫罪?又是要大到什么样程度的罪,才让一个人足以致死?而这一切深刻的问题,都包裹在一个表面看起来很荒诞、很古怪、甚至诡异的小木屋故事里面。”

——第59夜:《抛锚》



一个人需要说多少次谎,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

[一千零一夜 | 梁文道]


在这个悲剧英雄全都死光了的年代,再也没有什么是命中注定的了。一切一切都变成意外,所有的灾难都来自极细微的失误,就连正义也都变成只有在意外之中才得以显现。



一个人需要说多少次谎,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


以前我看过一个统计,说我们每一个人平均一天得说三十次谎,听起来很可怕是不是?比如说人家问你:“怎么样?今天好不好?”我们最顺口的回答:“还行”,这时候你可能就在说谎。


我们生活之中充满了这类细细小小的,很琐碎的一些错误,如果能叫做错误的话。那如果我们认真看待这些,它到底是不是错,甚至是不是“罪”呢?曾经有学者说我们中国人对于罪恶的感觉,不是那么强烈。他们说,在中国的传统观念里面,罪就像是一个月亮缺了一角一样,罪只是一种不完美,是一种缺陷。


与此相反,西方人不一样。在他们那里,罪是一个独立存在的实体。受基督教文明的影响,他们相信人是有原罪的。人一生下来就有罪。所以他们对于“罪”这个事情总是有很强烈的感受或者恐惧。


除此之外,西方文明还有另一个源头,就是希腊文明。其中它的一个精华就是希腊悲剧。希腊悲剧把罪恶看成是一个人命运里面,不可避免所要造成的结果。比如说有名的俄狄浦斯王,他杀了自己的爸爸,跟自己的妈妈乱伦,多么邪恶的罪恶。但是最后你发现,这一切都是命运造成的,它不可阻挡、无可改变。在这个情况底下,你反而会同情他,悲叹人类命运的哀绝。


这都是过去西方文学经典必须处理的大主题——谈原罪,谈罪恶,谈命运。但问题是来到现代世界了,一个作家还能够重复继续写这些过去两千年来写过无数遍的主题吗?恐怕很难。



1896年上演的《俄狄浦斯王》剧照:

俄狄浦斯在知道自己弑父娶母的真相后,用王后的胸针刺瞎了自己的双眼。



罪恶不过是一次“抛锚”


今天我们继续在瑞士跟大家讲瑞士的国民作家迪伦马特,以及他的《抛锚》。迪伦马特常常借着推理小说的结构和形式,来谈一些人类罪恶的大问题。那他怎么谈罪恶,怎么避免重复之前关于罪恶和命运的大主题书写?


迪伦马特把罪恶形容为,在现代世界里面的一次“抛锚”。什么叫抛锚?抛锚就是意外,比说我现在在瑞士,大雪封山,车一下子抛锚了,前无进路,后不可退,你该如何是好?这时候你就陷入了一场意外事件当中。他把罪恶理解为这么一种意外,一种偶然,仿佛一个人犯罪并不是因为某些本质的理由,而是一场意外。他不小心,他不是故意地做错了一些事,造成了某些可悲可叹的结局。


我们来读一读《抛锚》这本小说的开头第一段:


世界因为技术短路而衰落以及接错电路的可能性所造成的后果严重。因此,具有威慑性力量的不再是上帝、正义、第五交响乐里的命运,而是交通事故、错误设计导致的决堤、因一名实验室操作员心不在焉而引发的一座核电站爆炸、调试错误的孵化机。我们的路通往这个故障频发的世界,在它满是灰尘的边缘地带,连同为巴里鞋、斯蒂贝克牌轿车和冰淇淋做广告的墙以及不幸者的纪念碑一起,可能还会发生一些故事,通过人类一张张的脸看过去,倒霉的事在不经意间成了家常便饭,法庭和正义将显现出来,也许还有偶然获得的恩赐,通过一个醉汉的单眼放大镜反映出来。




改变人类命运的一次“抛锚”


迪伦马特这位了不起的大剧作家、小说家,他以短篇小说闻名。在《抛锚》中,主角在一个荒郊野外的地方汽车抛锚了,他下车走进一个小村子,有一家人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但没想到,他却迎来了人生的终点。


这家人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宴,邀请了朋友和主角共同进餐。他们是一帮退休的司法人士:老法官、检察官,退休的律师,还有退休的刽子手……一帮古灵精怪的老头。他们一边吃一边喝,还玩一种“审判游戏”,在游戏里面,这些退休的司法界人士全部做回他们原来的岗位。每回路上要是有人过路不小心抛锚,停下来走进这个小木屋里头,他们就跟这个人玩这个游戏。


抛锚的主角要充当被告,既然你当被告你得犯了罪人家才能审判你,“被告,你坦白跟大家讲讲,你犯了什么错?”他很坦荡说:“没有,我哪有犯过什么罪,我自问良心无愧,我很清白。”


接下来就是一场很奇妙、很古怪、甚至很恐怖的一个故事了。故事的最后我们这位主角,他承认他果然犯过罪,而且还是杀人罪。故事的结尾,就是这个因为一次不小心的汽车抛锚,而坠入到这场恐怖的小木屋宴会之中的主角,他觉得自己真有罪,上吊自杀了。


你如果看这个小说,你会越看越觉得它一方面很荒谬,另一方面又很合理。这个故事里面很有含义。


第一,它把西方人原来所讲的罪恶、原罪这个东西写成是一次意外,好像只有在意外之中,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们才能够认识到我们的罪恶。


第二、故事里的“审判游戏”是一个司法游戏,仿佛今天的司法正义都只是游戏。又或者反过来讲,只有在游戏之中我们才有可能得到真正的公理和正义。


为什么故事里这些退休的司法人员这么想玩这个游戏?因为他们厌倦了原来的工作跟职业,这些法官、检察官见过太多伤天害理的人逃在法网之外...他们都觉得,司法制度不可信,乃至于在退休之后要有机会就得玩“审判游戏”,透过游戏去找回他们心目中的正义。



“写悲剧的时代已经过去,当今之世只适宜于写喜剧。”——迪伦马特



错与罪


我们一开始讲,一个人每天都说三十个谎言,人人都会犯过错,人人也都可能犯过法。《抛锚》这个小说,它要讲的还不只是犯法,它要讲的是罪恶。是不是所有小小的、偶然的错误,我们都觉得就不叫罪呢?


你可能会说我没有,我很清白。今天在中国,我们都知道贿赂是犯罪的,但是有多少做买卖的人,没有犯过这种罪?你说你从来不送钱给官员,但你请过他们吃饭吗?跟他们套近乎,然后得到一点好处吗?你试过吗?你可能试过,你如果试过的话,你怎样能说你是清白的呢?


再比如你上学的时候,你有没有试过作弊?有没有试过想讨好老师的欢心?有没有想过,让家里人跟老师打点打点关系?这种错误能叫罪吗?如果这都叫罪的话,那什么叫做罪人呢?


《抛锚》这篇小说谈的,就是这个问题:


要小到什么样程度的罪,才不叫罪?又是要大到什么样程度的罪,才让一个人足以致死?而这一切深刻的问题,都包裹在一个表面看起来很荒诞、很古怪、甚至诡异的小木屋故事里面。



作者: [瑞士]弗里德里希·迪伦马特

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

译者: 郭金荣

丛书: 短经典

装帧: 平装



瑞士的小木屋



(视频节目请点击“阅读原文”观看)



下集预告

第六十夜 第60夜《威廉·退尔》(一)

11.1 晚上线




“各位,今天我来到这个地方,就是瑞士的首都伯尔尼。而我们正在走的这条大街,就像咱们北京的长安街,前头走没几步路,就到了瑞士的联邦议会大楼,相当于我们的人民大会堂加上中南海。很难得在一个国家的首都,这样子在路上跟大家讲我们这个《一千零一夜》的节目。”

——梁文道



节目回顾

进入看理想公号,在底部菜单栏或回复节目名称可以回顾三档节目已上线的视频




微信排版|编辑 小飞

如需转载请联系后台



看理想

微信:看理想(ikanlixiang) | 微博:看理想视频


记得,阅读原文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