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可熬夜也要看球，足球为什么让人着迷？

刚刚过去的这个周末，美洲杯和欧洲杯的故事迎来结局：阿根廷在马拉卡纳球场击败死敌巴西，迎来近30年第一个成年国家队冠军。一天后，英格兰再一次倒在了12码前，意大利人在漫天嘘声的温布利最终捧杯。作为一名阿根廷和意大利双料球迷，这个属于蓝色的夏天堪称完美。

谈论足球的书有不少，大多是球员们退役后的自传。由一名“外行”给这项世界第一运动撰写编年史，难免会让人感到有些违和。爱德华多·加莱亚诺坦诚自己在球场上就像根木桩，但这不妨碍他成为一名“精彩足球的乞讨者”。在这名拉美左翼作家的笔下，从足球起源到世界杯，从贝利到马拉多纳，一个个精妙绝伦的足球瞬间被写成了160多个故事，汇集成了《足球往事》一书。

《足球往事》书封

既然是拉美左翼作家，我们很容易猜到加莱亚诺的足球观。在本书的第一篇故事里，他用第一句话写下“足球的历史是一段从美丽走向职责的伤感历程。”足球曾是快乐的，充满着奇思妙想和冒险精神。然而现代足球已经成为了一项最为有利可图的产业。当球员更具速度和力量，足球系统更为规范，我们总觉得失去了点什么。

出生于1940年的加莱亚诺是见过足球蛮荒时代的人。那时的足球更为纯粹，也更具传奇。他说1950年世界杯，巴西中场齐津霍的进球被裁判不公正地判为无效，而齐津霍的回应是一步一步又重复了这个进球——闯入禁区的同一个地点，用同样方式过掉防守队员，再将球用同样角度送入球门；他说1961年，普斯卡什复制了这一神迹——在打入一粒任意球后，裁判以尚未鸣哨为由认为进球无效。普斯卡什再次站在罚球点前，球画出一道同样的轨迹，飞入球门同样的死角，也让守门员和先前一样，连球都没碰到。

但随着足球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它也慢慢变了味儿。拉美的军政府将足球视为国家力量的象征，贝利和肯佩斯成了巴西与阿根廷的国家宣传工具，好似这两个国家如球星一样势不可挡。阿维兰热则成了足球世界的帝王，把足球变成了全球化浪潮下的赚钱机器：1974年，只有16支球队参加世界杯。1998年，数量翻倍成了32支。2026年，这一数字将变成48支。电视转播权的销售成了最大的蛋糕，企业巨头也乐于向世界直播品牌。

广告牌并不只在场边。在球场上，球员活生生是一面面移动的广告牌。在球场下，球员们也要依旧扮演形象大使的角色。意大利夺冠功臣博努奇在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一口啤酒，一口可乐的画面，给足了赞助商的面子，也让人感叹“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加莱亚诺在书中毫不避讳球员的收入。球员是告别了枯燥工作的羡慕对象，能用玩乐来获取报酬，还能让名字频频出现在媒体之上，可谓名利双收。这也难怪许多来自南美国家的贫穷少年，往往都梦想通过足球一步登天。

这却是加莱亚诺所痛心疾首的。从小镇到大城市，从南美到欧洲，球员的足球旅程成了出口产业，贩卖的是拉美土地上野生的天赋。当球员将灵魂出卖给了现代足球，他们也就失去了诗意与美感。足球成了速度和力量的游戏，人们严肃和整齐划一地踢球，不允许任何冒险。球场上的杂耍动作不再被称赞，平庸的高效成为美德。

1954年到1994年这40年里，世界杯平均每场进球数少了一半。“严肃和整齐划一地踢球，这真的是在踢球码？”加莱亚诺问道。

球员的出口，大概也相当是拉丁美洲在足球上被切开了血管。这一届美洲杯决赛，领军的依然是34岁的梅西与年将30的内马尔。这片诞生过贝利与马拉多纳的神奇土地上的足球天才们哪里去了？答案是欧洲。当越来越多的拉美足球天才早早奔赴欧洲，将奔放自由的想象让位于纪律，他们也就是放弃了自己与生俱来的最强武器。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过去的四届世界杯，最终夺魁的都是欧洲人。

而这不仅仅是拉美足球的衰退。“21世纪以效率的名义准许了足球的同一性，并牺牲自由作为成功的祭品。”加莱亚诺在《足球往事》里写道。他引用历史学家阿诺德·汤因比的观点，指出这种对于标准化和一致性的倾向，正是处于衰落中的文明的特征。整个现代足球，或许正在走下坡路。马拉多纳在1986年世界杯上的神迹，恐怕也将成为足球史上的绝唱。

足球变了，但又有一些地方依旧可以直击我们的灵魂：当丹麦的埃里克森因心脏骤停在场上倒下，丹麦的球员们用肉体围住了正在进行心肺复苏的队友，筑成了一道生命之墙；当希克半场吊入欧洲杯史上最远距离进球，我们为这种离经叛道感受到真正的愉悦；当意大利人夺得欧洲杯，第一个上场领奖的是由于跟腱断裂提前告别赛场的“伟大的意大利左后卫”斯皮纳佐拉；而当梅西告别决赛不胜魔咒，赢得自己成年国家队的第一个冠军，阿根廷人眼中流露出的，是那种回归足球本源的快乐。

足球究竟是什么呢？加莱亚诺在后记中称它是一种异教的仪式，是一种激情的释放，是一场理由充分的精神错乱，是一出原始粗陋的商业活动，也是一个被人操纵的万物。它还是更多，是一场视觉的盛宴，也是一种身体的愉悦。

我很喜欢他在后记里记载的这样一个故事：曾有人问德国学者多萝西·索勒该如何向孩子解释快乐，她回答说：“我不会去解释，只要给他一个足球让他去踢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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