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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菊打工小说:梦断东莞(1)

2016-05-27 黄菊 文学沙龙


第一章 一见如故


       已是晚上十一点多钟了,台馨从办公室加完班回到自已宿舍,她漱完毕,但没有丝毫的睡意。她靠在窗前大约有五分钟,看着满天璀灿的星花,寂静的窗台下,她的心有些倦了。

       台馨转过身,来到自已书桌前,随手取出一本刚出版的杂志——《企业家》,书页尽管很新,因翻看的次数多,墨香如受惊的花蝴蝶,去影无踪。

       这本杂志她已翻阅无数遍了,每翻阅一次,犹如观看T台上正走模步的时装模特儿,欣赏、欣慰占据心田,很快又被无形的失落围成的堤坝覆盖心间。

       一本《企业家》在手,不用看其中目录,她也明白自已最想看到的内容在其中的哪一页?

       此时,台馨犹如一只正寻觅鲜花的小蜜蜂,双目迫不及待地盯着心仪的那一页,对着上面的一张中年男子照片,用手在他的脸上轻轻一抚,柔声说:有一种情属于黑夜,高兴的时候不能和别人分享;寂寞的时候,不能与人分担,所有的苦与乐只有自己知道。对明明不能爱的人动了真情,它是世界上最狠的毒药,并且,这样的毒无人能解!随即,她又抿嘴笑笑,似自言自语,嗨,我中的毒也实在太深太深了,真是毒已攻心!

       她再一次精心地把《企业家》放在用布做成的简易衣橱里。以前,台馨看书时有个习惯,每看过一本书后,书往床枕头上一扔便完事。一旦宿舍里来了好友,好友往床上一坐,也是随手一翻,若书里的内容吸引了好友,台馨的这本床头书就会换新主人了。

唉,她轻叹一声,倍带忧郁的眼眸向窗外望去,目及之处,是高高的院墙,这座墙似把利刀,把灯火通明的街灯和厂区毫不迟疑地分成两半。

       人的一生,就在系铃、解铃之中折腾,那些解不开的死结,最终沦为“忧郁”。人没忧郁,真的不正常。年过二十、已步入社会的女孩子,她的情感犹如春天的景致,时时处处都是灵动的,这里有小草挤出了地面的清新,有蓄水撑破了堤岸的激情,有河水急促的喘息,也有淌过草地时的呻吟。

       台馨的世界犹如江南繁花似锦的春天,桃花盛开在脸上,干净得像朝阳,眼中全是露水,细长的眉毛时不时向上扬几下,神情百媚千娇。

       《企业家》照片中,如磁铁般吸引台馨眼球的男人,名叫柴俊。他始终带着成熟、儒雅、自信的微笑。他是台馨现在打工的老板。


       几个月前,台馨大学毕业,他和她,是在人才市场上认识的。

       市场,无非有卖方与买方;人才市场,求职的卖方,个个口若悬河,才能非凡,既能上天揽月,也能下海捉鳖。见其尊容,不由使人想起那些卖狗皮膏药的野大夫们;买方,居高临下,不是伯乐,却端着伯乐的架势。卖买双方,面部和蔼内心拉锯般对峙着,彼此捕捉着对方丰富的面部或者肢体表演,以之来确定自身的职场筹码。

       再细究,买方代表在招聘时,也只会行!行!行!好!好!好!是!是!是!想来,他们在本厂或公司里也属管理层,咋就不能来点深厚的?渊博的?

       唉,看来,社会就是这样,大多数位置需要奴才,而不需要人才。面对人才招聘现场,台馨焦灼急迫的心情里渗透着一缕悲凉,似乎顿然变得轻若柳絮,随便一股微风都可以掀起它来。

       台馨初到南方人才市场时,南方酷暑,天气里的热量多得富裕,整个世界都像是用白花花的银子做的。台馨提着装满四季衣裳的大包,在涌动的人才市场上挤来挤去,有点累,也有点烦。耳朵里风嘶马鸣锣鼓声同时响起,脚下的步子便如灌足了二十来斤的白酒,扭起秧歌来了。她的身子似一棵干草,向着最低层飞去,望着车水马龙的求职者,台馨觉得自己真是坐在一盘鲜狗屎上,心情不由地逐渐灰暗起来。心想: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未,九十年代初,我们出生时,国家计划生育挺紧的,城镇居民,一对夫妇只准生育一个孩子;就是俺们农村,一对夫妇最多也只能生育两个孩子,现在咋还有这么多人出来找工作呢?

       此时,她像一只被风浪打折了舵的小船,不知将漂泊何处,更不知获救的码头究竟在什么方向?

       挤累了,她便找了一个拐角,一只手提着大行礼袋子,腾出另一只手,把有些乱了的耷拉在脸面前的几缕头发不耐烦地向脑后拢一拢,焦灼地望着寻职者一双双渴求的眼睛:这里有大而黑的眼睛,有狡黠的小眼睛,有小而眯缝的看不见眼珠的肿胀眼睛,有昏暗而浑浊无神的牛蛋眼,有智慧而灵气机敏的眼睛……总之,每一种眼睛里都涂着渴望的色泽。台馨不禁感叹道:在校时的理想,像奔走在空中的牛犊,离现实真的太远太远了。

她灵眸含愁,却更添妖娆。

       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求职者脸上扫来扫去,不经意地伸出右手,再一次把披肩长发往脑后拢了拢。于是,她那一片沿耳后渐渐淡化成金黄色的细密毫毛和那白晰的颈部,显现出来。突然,台馨的双目不再移动了,她注意到一位中年男人,正看着自己,他眼里透着善意。当看见台馨也在注视着自己时,他抿嘴一笑,笑时,他的双唇有点不对称,鼻翼有皱纹,眼睛形成一条缝,带点坏坏的笑;不笑时,眼睛大大的。见此,台馨禁不住“扑哧”一笑似回敬,眉间那缕愁渐渐消散,只留下嫣然一笑后的千娇百媚。

       第一次见面,中年男人从众多的求职简历里,挑出台馨的一份,他端详着她简历上的照片:聪慧的眼睛里流溢出来的是盈盈的笑意,同时,笑容里也透着单纯和灵敏,精明和坚强,果断和执着。

       然后,他的双目便在人群中寻找,直到把她找到。

       他问:你叫台馨?刚毕业?你想找份工作?你怕不怕吃苦?

       嗯,她稀里糊涂地“嗯”了一声,眼里一片朦胧,就好像月光烟雾似地笼罩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河的中央有一轮月亮,特别的圆,特别的亮,在他眼前轻轻地摇晃。

       “嗯”过之后,她回答:我叫台馨,刚从外贸学院毕业,很想找份工作。可我没有丝毫的工作经验,我愿从头学起,我不怕吃苦。

       听完她的自我介绍,他嘬嘬嘴,又哈哈一笑。

       笑过之后,对她说:我叫柴俊,来人才市场寻宝的。没经验不怕,诸葛亮出山之前,也没带过兵吗,凭啥非要你有工作经验?好吧,走,随我来。他挺身如柱,面带温和,口气轻巧而风趣。尽管他后面一句话的语气有些不容商量、有些霸道,可不知为啥,台馨还是满有好感的。

       听完柴俊的话,台馨“咯咯咯”绵绵地笑起来。

       台馨脸上有了喜色,心里也充满了希望,像游泳者遥遥望见了彼岸,登山者纵目眺望了峰巅;更像一只充满希望的飞蛾,不停地飞呀、飞呀,离那点光芒越来越近了。

        于是,她赛似当了美国副总统一般地笑着,随着他,坐上他的奔驰车。从人才市场出发,大约有二十分钟,来到了他的工厂,厂门口有一个很大的牌子,牌子上写着“振东灯饰厂”。

       台馨明白,那是他的厂名。

       下车后,她随他来到一处约有1000平米的二层旧楼前,他微笑着示意她,这就是她将要就职的地方。

       台馨四处望了望,大睁着疑惑的双眸,似乎问他:这是你的厂?这么简陋?

他笑笑,朝她点点头,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不太英俊,可他对任何年龄段的女子都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他愉快而平和,一张嘴说话就笑,轻声细语,又善于倾听,温情脉脉的下面隐隐闪现着硬朗的气质。

       她随他来到一楼,这里有五条生产线,大约有六十来个工人,他们正紧张地在流水线上忙碌着;她又随他来到二楼,这里用木板隔成几个空间:有办公室、成品车间、仓库。

       她正好奇地看着二楼的一切,他扭过身,对她说:这里的环境就是这些,现在还没有形成规模,如果你愿意留下来成为我们这里的一员,首先,要有吃苦耐劳的敬业精神;其次,要有与团队沟通和合作精神。

       她笑着对他说:我刚从学校毕业,没有一点工作经验,你不怕我胜任不了这里的工作?她长睫毛下一双灵秀的眼睛,时时喷射出一股勾魂摄魄的动人光芒。她的美与许多漂亮女人不一样,她美得自然,美得恰到好处,而且美得安静。

       我相信你的能力,因为,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是一位真诚、坦率、有潜力且不服输的女孩子。

       她和他都无言地笑起来。

       她又随他来到了他的办公室,这哪里是老板的办公室:三张半新的办公桌,一台旧式电风扇,两张半旧的靠背椅子,一只粘满油灰的红水瓶。

       看过之后,她抿嘴无声一笑,他似乎明白她笑什么。柴俊伸手在自已的头上挠挠,也“嘿嘿”地轻声一笑,对她说:这里的一切太简陋了,你有些不适应吧?

        她连忙说:哪里,哪里,我是春天的小草,适应能力很强。不知咋的,一步入他的灯饰厂,她总喜欢笑,满脸桃花盛开的样子。

        她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像个弱小的邻家女孩,说话柔声柔气的,看到她的男人“都想助她一臂之力”!天气溽热,他来到风扇边,打开风扇,风扇便“嘎嘎”地摇头晃脑起来,吹出来的风也是热的。他又起身,站在风扇边,试着风正朝她的方向吹时,他伸手定住了风扇的摇头。急风吹起她飘逸的长发,她伸手轻扶有些被风吹乱了的流海:她很美,洁净饱满的额头,大大的眼睛,不笑时,一派平静的脸上有一种忧郁的美。

        台馨一脸轻笑,听他介绍他的灯饰厂。

        他对她说:我这个灯饰厂建厂还不到一年,我们的产品订单主要是从贸易公司那里争取,客户大多来自欧洲、美洲,属于外销企业,东南亚客户比较少。目前,珠三角有不少家贸易公司,尤其是顺德、广州最多。我看了你的简历,知道你的英语已过了四级,这样,你的英语口语可以与外商直接交流了,只不过,你在学校里学的是书面语言,现在,来到厂里,要把书面语言转化成专业用语。比如,英文arm,英语的意思是胳臂,但在灯饰上,是表示“弯管”的意思。像这样的书面用语与专业用语之间有引深关系的词语很多,在厂里工作时间稍长,你就会掌握的。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很缓慢,像春风吹来,花儿要开了似的,一切都表现得那么自然而亲切!

       他们似乎不再陌生,而是一对神交已久的故知倾诉多年积蓄的话语。台馨想,如今,在一个个本事不见得有多大,脾气差不多都大得能冲破天的现实社会,能有如此和风细雨好脾气的老板,真是稀奇得犹如动物园里的大熊猫了。

       台馨的眼神如水般澄明,仔细地聆听着他讲述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她又笑了。仿佛枝头高处一颗熟透的红枣,笑过之后,又陷入了一种恍惚,恍惚中生命的彩虹在熠熠闪烁,让她心驰神往……

       柴总吩咐总务老潘,在厂部女宿舍安排台馨的住处。

       就这样,台馨在柴俊的灯饰厂落下脚,成为他厂里的一员,她住在女寝室。一切就绪之后,台馨在宿舍的院子里转悠着。此时,正是上班时间,每个宿舍的门紧闭着,不少门上胡乱地画着什么,写着东倒西歪、大小不一的字。其中,一间门上的字,吸引住了台馨的脚步。门上写着:

       年年打工愁更愁,天天上班像只猴。

       加班加时无报酬,次次挨骂无理由。

       碰到老板低着头,发了工资直摇头。

       到了月尾总发愁,不知何时是尽头。

       另一扇门上是一副对联:

       上联是:听狗叫、看驴脸,工作脱时奖金减,每月还要罚点钱;

       下联:米不香、冬瓜苦,领导干部猛如虎,重过长征两万五。

       横批:打工好苦。

       见此,刚入厂里的台馨,新奇里注入丝丝缕缕的阴霾。 


       南方的夏夜,说变就变,吃晚饭的时候还是星星闪烁,空气中还夹杂着一层热浪,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大雨,湿润的风吹进了人们的心扉,带走了闷热和烦躁,让人感到轻松畅快。同时,夏季也是梦幻和欲望疯长的季节;她想起千里之外的皖南家乡。

       台馨喜欢家乡夏季的早晨。太阳女神尚娇慵未起,漫天是淡紫色的薄雾笼罩着,像是她绣榻的锦幔;远处群山清明黛翠,晓风像姣美的少女呼吸般轻拂,那清凉、那爽快、那温馨、那和软,令人情丝悠长;绕乡河边的杨柳,挂着轻烟,舒缓到几乎看不出摇曳的情致,那样幽秘,那样安详,那样袅娜,那样柔美。更让她难以忘记的是,微波涟漪着的河水中常有她的倒影,更是令人神思,神往,陶醉;四处的村鸡,此起彼落地喔啼着;偶有一两声激壮的狗叫,振荡在融融静穆的空气里……

       现在,台馨找到了憩息的地方,毕业后因求职未果一颗悬挂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她轻步来到厂部宿舍后门窗前,伸出双臂,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她听见自已胳膊、腿上的骨节咯吧咯吧的声音,它们像是一种舒心愉悦的抒情。

       这个清纯的女孩,这个有着良好素养的女孩,没想到,她会在平庸的环境里创造奇迹;在激烈竞争、明争暗斗的职场中,闪烁着金属的光芒!



         作者黄菊创作情况:黄菊,女。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六安市作协理事。

         2011年《安徽文学》第一期发表了两万多字的中篇小说《往事,静静地躺在尘封的画面里》。此文获六安市第一届文学艺术类三等奖;2012年散文《您驾祥云归来》荣获上海第七届海内外文学征文二等奖。2013的出版乡土中篇小说集《地之子的后人们》(约25万字)。此书,荣获六安市第二届文学艺术类三等奖;2014年、5月,中篇小说《蜗牛们》荣获“淠河文学”小说二等奖、安徽省作家协会第二届小说大奖赛‘古井杯’江淮小说大奖;

      近几年,仅在《南飞燕》上,陆续发表了多篇打工短篇小说:《因为爱你》、《情在他乡》、《不在做贼》……2015年,长篇小说《史河女儿心》进入安徽省2015年度“中长篇小说精品工程扶持项目长篇入选篇目”(40名)

     已完成打工长篇小说《梦断东莞》书稿(约20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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