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将清亮 直到富有——读杜娟的诗
——读杜娟的诗
作者:人邻
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那首流传很久的情歌,早就看过,但是我再次读它的时候,依然会失神一样地想深深地低语:我的爱!这首诗歌绵延不绝的气息,似乎并非人力可为,只是神迹——而会有哪个神能给我们这样的幸福忧伤的文字: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的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找你的气息。//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桶,/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那一年,/我磕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我相信第一个读到这首诗的人,会有轰然的感觉。而第一个读到这首诗歌的人,应该是仓央嘉措爱着的姑娘。她肯定不在诗人身边,但是她的心灵一定会感到:气息,指纹,温暖,相遇和平安喜乐。
这首诗,对诗人们,尤其是对藏族的诗人们影响力无疑是巨大的。那些心灵深处的东西,命定一样。有着这样诗歌的民族是幸福的民族,因为一切苦难在他们看来都不是苦难,而是生命的必然历程。我给远方一个朋友发去了这首诗,她的回复是“真喜欢!”。我知道这样的诗歌会感动她,即使她还不曾历尽苦难。
一个人一生能写这样的一首诗,已经足够。一个人一生能够读透这样一首诗,也已经足够。最美好的爱,一定是悲剧。
我之所以写这些,其实是想说一个背景,而杜娟的诗,就生长在这里。她的诗歌,我先前看得不多,集中地看,这是第一次。前不久在甘南,我们在一起喝酒,不记得究竟喝了多少,只记得后来竟然满桌子的酒瓶。满桌子的红酒瓶!
杜娟在红酒一边,给了我这些诗歌:
从山坡转过来一片红色
从山坡下来一个无语的尼姑
晨色里,大雾擦过我黯淡的腹部
我的视野进一步加深
她的脸顽强而厚重
目光对着早晨的光清楚地滑过
风有了硬度,穿过悠然的红色袈裟
她没有感觉到冷和锋利
她的双脚只是草地上高出的声音
清晨的表情完美无缺
她一微笑,我无法和她说话
我在等待心静如水的一个时刻
远方的广阔和她无关
天地的苍茫进入她的苍茫
她要赶在第一场雪的前头
去借一粒天堂的火种
——《从山坡走来一个尼姑》
这是杜娟这本诗集里面编定的一首诗。我不说这首诗有多好,甚至它在语言上还略显生涩,有经验的诗人会巧妙地剔除和增补一些词语,理顺脉络,将它悄然转换为一首很少瑕疵的诗歌。但是,这首略显生涩的诗歌,无疑是可以触动人的。诗歌并非是别的什么。有很多时候,我们可以宽宥一幅技术不够成熟的绘画,但是很奇怪,我们却不能宽宥一首诗歌。其实很多时候,诗歌本身的生命力才是第一位的,即便它语言不够完美,结构不够均衡,让它的诗歌火苗摇曳不定。但这个“发现”了诗歌的人,感动于“去借一粒天堂火种”的人,无疑是一位真实的诗人。我一直看重这样一些东西,这可能比所谓的技巧重要得多。
杜娟的诗歌,我以为重要的是她的发现。作为一个在藏区生活的诗人,她的感受绝不同于我们习常所感觉的那些东西。而这种感受是极其重要的。我们不能因其地域的小,而忽略它的深度。现代人匆匆走过太多地方,而很少低头看看自己的脚下,究竟经过了什么样的旅途和花草。
地域性写作问题,多年来,一直有争议。问题其实不在这里,根必须在那里,而同时要仰望远方,那样才能真正长大,才能与这个世界和谐共处。对于杜娟,我不大了解她的写作背景,匆匆一面,全在酒上,也没有时间谈诗。但是,从她的诗歌看,她看重属于自己的那片土地,看重自己的感受,不人云亦云,不受观念的干扰,一心走自己的。她的诗歌,带有藏族诗歌的气息,亦有汉语言诗歌的风致。在语言表达上,不求过于精细,但求朴实、自然、清新。
在杜娟的这本集子里面,有不少这样的句子:
“飞起来 声音深入一片光 很重”
——《十月》
“尕海踮着脚尖颤动
嫩嫩的手臂够不着衣裳”
——《尕海不是海 是湖》
“那缕撒野的阳光”
——《红叶子 白果子》
“我将柔软 将充满
终将清亮 直到富有”
——《达宗湖》
“质朴的青草不会发生太多的过程
我准备轻嗅这种安祥的味道”
——《夜晚 与一棵草》
我之所以提出这些句子,是想说明杜娟诗歌里面所拥有的是些什么。比起我们这些人,四处去寻找感受的人,惶惶不可终日的人,杜娟是天然的诗人。她的感受力,来自于自然,来自于自然的生命力。那些草原、湖水、青草,在杜娟那里轻而易举地转换成为她笔下流淌的诗句。
甘南,那是生与死都如此平和坦荡之地,对于死亡,人们早已知晓,而知道了生死,无所畏惧,可以阳光一样敞开一切的人,犹如青草面对枯荣一样不露声色的他们,本身就是诗人呀!
杜娟在这样地方是有福的。不管她以后写不写作诗歌,将诗歌能写到什么程度,她都将是诗歌的享有者。而杜娟已经在写,并且已经写出了这样厚厚的一本,并且,其中的一些诗篇已经感动了我们。
2008年1月11日兰州
人邻简介:原名张世杰,河南洛阳人,现在甘肃省劳动科学研究所工作。1995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第三届作家班。1981年开始发表作品。2005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甘肃省文学院荣誉作家。著有诗集《白纸上的风景》,《最后的美》;散文集《残照旅人》;诗、文、画集《闲情偶拾》(韦尔乔/图);画论《齐白石》。诗歌、散文作品被选入多种诗歌、散文选本、年度选本。获“2009中国•星星年度诗人奖”。
杜娟简历:杜娟,(笔名,苏鲁梅朵),女,汉。诗歌,散文,散文诗,随笔,歌词作品在《诗刊》《星星》《诗选刊》《诗潮》《绿风》《西藏文学》《飞天》《散文诗》《中国诗人》《西北军事文学》等刊物发表。获得《第三届黄河文学奖》等三十多种奖项。作品入选《2015中国散文诗》《2015中国散文诗人》二十多部书籍。主编有《西部大开发•在甘南》《走进羚城》《合作宣传》等刊物。2008年出版了个人诗集《苏鲁梅朵》。15年7月份,参加了《第十五届全国散文诗笔会》。
甘肃省作协会员,合作市作协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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