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葫芦：痰盂就是痰盂
作者介绍：水葫芦，原名孙登保。山西人，山药蛋派传人。有诗为证：《诗》诗人的诗像珍珠/一颗是一颗/我的诗是山药蛋/一窝又一窝。
作者：水葫芦
那只痰盂是搪瓷的。白底红花儿，可好看了。
那是毛娘娘家的一只痰盂。
毛娘娘的儿子是大队的赤脚医生，一次去蒋村卫生所买药时，路过供销社门口。他的眼睛不由地往店里一瞟，就发现了那只痰盂。
赤脚医生的视力不错，但是那只痰盂也确实是显眼。就把赤脚医生给吸引进去了。他早就想给母亲买一只痰盂了。他不是想让母亲往痰盂里吐痰，而是想让母亲晚上撒尿哩。赤脚医生，本来就是个孝顺儿子嘛！
赤脚医生问那个漂亮的售货员：“这只痰盂多少钱？”
售货员回答：“六块六毛钱。”
六块多钱？赤脚医生就有些后退了，这不是比一口锅都贵么？
正犹豫间，服务员就不高兴了。很不屑地看他一眼，说道：“知道你也买不起哩！”说完就噘起小嘴，一边儿去了。
这句话把赤脚医生逗火了！他脸一红，对那姑娘说道：“不就是六块多么！你咋知道我买不起哩？”
服务员看他火了，就不敢说话了，只是怔怔地望着他。赤脚医生看得出，那眼神分明就在说：“那你掏钱呀！”赤脚医生觉得不买是不行了！给母亲花钱，多一些也无所谓嘛！想到这里，他就从身上摸出那张十元的钞票来，递过去：“买了，给包装好！”赤脚医生说话时声音很高，像下命令似的！
服务员姑娘愉快地答应一声，她手脚麻利，几分钟就和赤脚医生交接妥当了。她觉得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做成了一档子买卖，心里就非常得意，脸上就泛出一丝微笑来。
当然，赤脚医生也没有吃亏。
痰盂虽然贵了些，但一文钱一文货嘛！他花钱时有点舍不得，花了后就不那么心疼了！男人嘛，他照样是唱着歌回来的。
回家后，赤脚医生把痰盂送到母亲屋子里。毛娘娘一瞧，就知道是好东西哩！
她问儿子说：“儿啊，这东西肯定贵着哩！告诉娘多少钱？娘还给你！”
赤脚医生佩服母亲的眼力，就如实告诉了母亲。毛娘娘就笑他道：“傻儿子哎，顶不住那姑娘激你一下，再贵一些你也买？”
不过，毛娘娘嘴上这么说着，手里却捧着痰盂左瞧右看，爱不释手哩！毛娘娘哪里舍得用这只痰盂撒尿哩！老人家觉得那不是作践好东西么？
毛娘娘晚上起来撒尿，还是那只用了十多年的尿盔子哩！那东西虽然沉一些，可还端得动哩！
毛娘娘把那只痰盂当宝贝看待哩，她把痰盂搁在土炕上，有人来了，他就拿出来显摆一番：“我儿子买的哩！看看这花儿，多好看呢！”众人也都觉得好看，也称赞一顿。还夸奖她儿子孝顺哩！
过年的时候，毛娘娘不再用她的小笸箩盛瓜子和糖蛋蛋了，她郑重其事地换成了痰盂。
大年初一起得早。放炮、接神、点旺火；吃火锅，吃饺子，换新衣裳。毛娘娘收拾好一切，站在门口朝东边儿看看，阳婆还没出来哩！她心想还早些哩，可拜年的就陆续来了。
小辈们走进屋里来，首先是磕头，然后就坐下来说话。毛娘娘盘腿端坐在炕上，看见人们磕头，总会礼节性地说：“新社会了，磕头就免了！”人们磕头很快，毛娘娘说这些话就慢了半拍！
她就指指桌子上的痰盂说：“里边儿有瓜子儿糖蛋蛋哩，们娃们抓着吃哇！”
人们却瞪大眼睛瞧瞧，不伸手。
毛娘娘就急了，她一边儿下炕一边嗔怪道：“过大年的，还心事甚哩！来来来，都吃都吃！”毛娘娘说着，宁是把瓜子糖蛋蛋递到众人手里。
可是，她刚刚递过去，人们又把瓜子放回到痰盂里了！
毛娘娘就不无感叹地道：“哎，如今哪，日子好过了。你看看，肚皮子都吃白了，甚也不稀罕了啊！”
拜年的人们听了，只是笑笑。然后对她说，村子里毛娘娘您老辈分高岁数大，是第一家哩。他们还要一家一家地拜年哩，就出去了。
毛娘娘看那瓜子糖蛋蛋，几乎就没有少了一颗！照往年，第一拨人走后，毛娘娘就得再从柜子里添这些吃食了！今年是咋了呢？莫非真的就什么也不稀罕了呢？
毛娘娘正纳闷呢，孙子涛涛过来了。他一进门儿，就笑弯了腰。笑得话都不会说了呢！要不是毛娘娘骂他，还不定要笑多久哩！
毛娘娘说：“眼看又长了一岁了，咋越发傻了呢？嘻嘻嘻傻笑！”
孙子涛涛这才止住笑，然后指了一下桌子上的痰盂说：“奶，您咋就用这玩意儿盛瓜子哩？还让不让人家吃了？”
毛娘娘听了，一脸的不高兴！她反驳道：“咋啦？新新的东西哩！你瞧多好看呀！”
涛涛摇摇头，说：“再好看也是痰盂呀！”说着他就要动那痰盂。
毛娘娘就恼了，她三步两步扭过来，推了孙子一把，护住那只漂亮的痰盂。大声说道：“不要动它。”
涛涛又笑了，说：“奶，你要是用它放这些东西，我敢保证没有一个人会吃的！”
毛娘娘听了，眨眨眼，似乎若有所悟。她想：难道刚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毛娘娘就采纳了孙子的意见，把瓜子糖蛋蛋重新倒回了她的小笸箩里，摆在桌子上。很快就有人来了。还是磕头，毛娘娘也还是指着桌子上的小笸箩让大伙儿吃瓜子和糖蛋蛋，人们还是像往年一样吃开了瓜子。小孩子们则是小蜜蜂似的，把所有的糖蛋蛋卷包走了！
人们走后，毛娘娘再次下炕。她站在桌旁，看看被人们洗劫一空的小笸箩，再看看被涛涛扔到角落里那只痰盂，嘿嘿地笑了！
2011.3.6
主编：木子（相思枫叶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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