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雨田小说《玉兰带》(5-8)
作者简介:苗雨田(1974.7-),男,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长篇小说》杂志签约作家、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神木县作家协会副主席。
作品发表于《长篇小说》、《海外文摘》、《陕西日报》、《延河》、《雪莲》、《草原》、《延安文学》等。曾获《陕西日报》副刊评选一等奖、《长篇小说》杂志“最佳影视小说”奖等。出版长篇小说《红柳林 蓝柳林》、《黑金白银》,中短篇小说集《玉兰带》等。《黑金白银》入选《西风烈——陕西百名作家集体出征》的陕西省重大文化精品项目,中篇小说《郝总,好总》在《大中华月刊》2012年第1期发表后,被国家级大型刊物《海外文摘》2012年第2期予以转载。
玉 兰 带
5
也许因为亲历高叶盛受伤这件事,感觉骑摩托车捕猎凶险太大,也许因为父亲经常教导不能杀生害命,也许是因为县林业派出所经常明察暗访抓捕盗猎者……总之,我哥已经将小黄狗忍痛出售,完全弃甲归田,不再打猎了。
父亲见我哥突然醒悟了,很诧异。自己的孩子,他最清楚,执拗而又傲气的我哥,其实就是个一条道要走到黑的人,他如此热衷的事突然洗手不干,还真让人觉得有些蹊跷。
一向耿直不爱多话的父亲,有意向我哥靠近。他拿出家里招待上等亲戚时才肯吃的好烟,自己先抽了一支,又将另一支递给我哥。
我哥见父亲有意给他烟抽,很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将烟拿在了手里,端详了起来:呦,爹的档次还挺高,抽的还是“好猫”。
好烟赖烟,嘴上冒烟,都就那么一股子熏人味道。我来问你,最近真的不打猎了?
嗯,上面查得紧,怕被抓。唉,爹,这兔子、狐子、野鸡等,也算野生保护动物?狐子……他欲言又止。
爹说:我们是老实本分的庄户人,遵规守矩总不会出错。前几天,我听说邻村人用啥电网捕猎,竟将人家的一头牛给电死了。幸亏是牛,若要是人,那可就闯大祸了。所以说,孩子,你现在放手不干,爹是打心眼里高兴。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过段时日,爹托人家给你找个媳妇。有了媳妇,就有人指教了,爹也就安心了。
哥哥默默地听着,再没有回话。一根烟吸完后,哥哥站起身来,随着烟雾,遛了出去。
哥哥心里清楚,他不再去捕狐猎兔的真正原因是:有一件怪异的事情吓到了他。不过,这件事,他不想对任何人讲,包括自己的父亲,因为他害怕只要提念起来,再将自己给怕晕了过去。他不怕天,不怕地,单就害怕丢了魂儿。
这似一个梦境:
那天,我哥是在黄昏时分跨上摩托车兴冲冲地带着黄猎狗出发的。
初春的高原大地,乍暖还寒,刚刚破土的青草嫩苗,在黄昏的寒风中瑟瑟发抖。远处,猫头鹰发出旷远的回声。摩托车有节率地突突行进,黄猎狗像个忠诚的卫士,护佑左右,这多少有点像鬼子进村的影视画面。
我哥刚“进村”就收获不少,但都是鸡兔之类的小玩意儿,他一直期望的越冬狐始终没有出现。狐贵一张皮。经过一个寒冬的襦养,此时的狐皮价格最为昂贵,有初春狐皮赛黄金之说。待到春末夏初天气转暖,狐皮绒毛随季节自然褪去,它也就失去了那光显金贵的价值而变得极为寻常了。
随着黄昏最后一缕霞光渐行消退,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我哥正准备开启摩托车的大灯行进。此时,左前方不远处突然像似有赤黄色的东西一跃而过,转瞬间即和黄昏的色泽融为了一体,使人难以分辨澄清。他以为是摩托车走得急速,眼花了,但此时的黄猎狗一声啸叫,向着刚刚闪现的那团赤黄色猛扑了过去,他心间一震:是条狐狸!
已经冲扑上前的黄猎狗,突然像被谁狠狠地抽了一棍,吱吱地哀鸣着退缩了回来。
他猛地加了一把油,准备一冲上前。令他万分惊奇的是,他原本好端端的摩托车非但没有前进,反而开始了后退,就像失去了动力源的空档车,正从半山崖上急速向后倒退着溜滑了下来,他当即便昏死过去……
不多时,他就被那只面尖尾长,耳朵呈三角形,像狼一样瘦小而通体赤黄的狐狸押解着送到了阎罗殿来。在阎魔罗阇面前,这个狐狸精历数了我哥连杀它们祖宗四代老小二十多条性命的血腥罪行,一再提请阎王爷将我哥予以炸油锅、分五脏、挖六腑、钉铁柱、绞肉泥等重重惩罚。我哥听闻,当即便被吓得尿了裤裆,屁股冒屎,直搅得阎殿更加肮脏不堪。
阎王恶心地摆摆手说,看在他曾经救过人命,有七级浮屠之功,此等贪赃鬼,还是原发配到人间让他遭罪去吧,等他人罪受满期后再予以惩处不迟。这笔账,薄部暂且记下。
一听阎王爷说推后惩处,我哥连忙磕头谢恩。
谢恩已毕,我哥便在无常鬼的带领下,赶在万家灯火之时,又复还于人世之间了。
6
春耕忙过之后,我哥就由石峁村搬迁到了克乎镇上。他在镇上办起了一家超市,取名“山木超市”。超市货全面广,只要是农村人所需的吃喝用度,在他这里几乎全都能买到。
我哥由一个种地捕猎的能手,一下子改行做起了买卖,大家都觉得他的变换实在不小。除了吃惊,就是艳羡。在众人的惊羡之中,他的买卖生意日渐红火了起来。
首先是我们石峁村的人,听说我哥发了,做起了生意,到了镇子上,都以买东西为名,顺便过来看个究竟。看过之后一致结论是:山木这小子果真有出息了!有几户人家就动了心思,准备将自己水格凌凌的女儿嫁给他。
其实,我哥仅是由村子到了镇子,又不是到了政界。他一没升官,二没发财。不但没有发财,反倒为开超市投入了一大笔钱财,除了将昔日卖野货攒下的钱投进来以外,还借了些钱,并且他的好多货款还一直在赊欠,刚刚才起了个步。父母亲也上了些年纪,并且身体一直很差,农忙时节,他就关了超市的门,还得回去帮种帮收。因此,他的超市其实是属于半超市,即半农半市。父母亲心疼我哥,就打算来年开春少种些地,好让我哥专心于超市经营,免得来回两头跑。
第二年,我哥回家里便跑得少了。他打算到镇上的信用社贷一笔款,再新上一批货,以使空荡荡的货架显得琳琅满目一些。
克乎镇信用社的主任吴泽华好两口小酒,爱打个麻将,和本地老百姓关系不错。这天,我哥将超市门早早关上,骑了他那辆曾带着他出生入死的摩托车,来到了吴主任的府上。
刚吃过晚饭不久的吴主任,正坐在他的那间办公室套着卧室的房间里看电视。电视的内容也实在过于精彩了,以至于叶山木进门后,他都没有发觉。这使叶山木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你到了人家门上,人家不理你!你说这丢不丢人?
他想迈腿走时,看见电视上的一对男女搂抱着走上了床铺,那个男的先三下五除二褪去了自己的衣物,又一件件脱去了女子的衣服,两人翻滚在床,在他睽睽注视之下,开始了酣战。他胸口一热,感觉身体憋胀得紧张,就不由得呻出了声来……
吴主任被无端地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镇子上开“山木超市”的小老板,就红着脸说,你怎么来了?
想请主任去喝两盅,主任该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吧?叶山木直话直说,咄咄逼人。
吴泽华好奇地看着叶山木,心想,小后生,还长势气了。遂大声答应说,好!就和你小子好好较量较量。
他们选在本镇最豪华的御景饭馆。饭馆老板朱其祥是叶山木的朋友,两人虽结交时间不长,但关系已相当深厚,常以兄弟相称。朱其祥给他们安排好座位,笑着说,山木小弟,你竟然将咱们镇上的财神爷爷给请来了,佩服呀!佩服!
吴泽华不客气地半开玩笑说,少说那么多废话,快给财神爷上酒。
不多时,红油猪耳、干炸兔肉、山鸡伴野菜、大快丰收四道凉菜摆上了桌面。
叶山木一看,除了最后一盘大快丰收是由朱老板自己做的时新蔬菜外,其余的三道菜全是他从自己家拿来的纯绿色食品,其入髓入骨的馨香味道,是其它山珍海味所不能比的。朱老板正是凭借着他为其提供的这些绝味食材,才将饭馆办成了本镇最为吃香的一家。
在座的另有吴主任的两个同事。又来了吴主任叫来的两位女同志,一个是少妇,一个是少女。
吴主任说,女同志过来捧个场,大家才能红火起来,光几个大男人在一起喝猛酒,也没啥意思。吴主任手掌向着那位皮肤白嫩,面色略含娇羞的少妇示意一下,介绍道:这位是咱们镇政府的妇女主任李香梅。
李香梅含笑向大家点点头,将秀发随手向后捋了捋,显得楚楚可人,令在座的几位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连说,李主任年轻有为,了不起呀!了不起。
吴主任又将手掌心向上举着,像端着个什么似的,移到了那位少女面前,李香梅忙说,这是我表妹,名叫姚盈盈,是咱镇子上的老住户,没事常到我那里来做个伴,倒使得常出门在外的我也少了些孤单。
盈盈姑娘红润的脸颊泛起了润红,不好意思地略微点头,不敢大胆地看人。
吴主任接过李主任的话说,盈盈姑娘是咱们的小妹妹,咱们照应着点她。来,吃菜,吃菜。说着,他将一块山鸡肉夹到了盈盈的吃碟中。
盈盈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己来,自己来。……我向来不喝酒。
姚盈盈刚说完不喝酒,酒盘子就端在了她的面前。叶山木对每一位到场的客人,要敬地主之谊。姚盈盈常到“山木超市”买东西,对叶山木她其实是很面熟的。叶山木也记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盈盈礼节性地接了叶山木敬过来的酒,轻轻呷了一口,杯中的酒依然紧贴杯沿,并未见到少了那么一口。
盈盈女士,这一杯就喝了,我叶山木做东,你就给捧个场。叶山木看着姚盈盈欲喝不能的样子,遂开口劝酒。
姚盈盈听出叶山木像似有求于她,心柔软了一下,就异常痛快地将那杯酒送入了口中。令她万没想到的是,如此芳香四溢的一杯酒,入口后竟那么毒辣,她本想一口吐掉,但还是忍住了,可怜地弯弓腰身,无奈吞咽了下去,顿觉一股热泪涌来,令她显得狼狈。
吴主任看着盈盈如此豪爽,先是一愣,后来看她竟是如此地稚嫩,不由笑出了声来,怜香惜玉地说,要锻炼呀!
李香梅怜惜地摸着盈盈的胸背,似有几分嗔怪地说,不会喝,还喝。就这一杯,再不能喝了。
盈盈泪眼迷蒙,心跳骤然加速,浑身紧缩的肌肤逐渐开化了起来,通体有种突然松弛后的愉悦,一种无名的幸福感突然滋生,在这一翻腾的云气中,她看到叶山木的形象特别高大而帅气,一种久藏于少女心底的美妙情怀,开始了泛滥。
叶山木看见姚盈盈彻底缓和了过来,内心也跟着安然了,同时,他也再不敢劝她喝酒了,只是示意她吃菜,再吃菜。姚盈盈不时友好地看着他,使他内心一片慌乱,还好,酒壮怂人胆,他便毅然承接了盈盈姑娘递过来的热辣辣的目光,心里似被她的目光点燃,有种被焚毁般的畅然豪气。不知不觉中,他又多喝了几盅。当他又要将一盅酒送入口中时,盈盈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说,叶山木,让我来喝。说着已经将酒杯接在了手里,大家还没有回过神来,她已经将酒喝掉,将空杯子递回到了叶山木手中。她好像吃了个大辣椒似的,大张着口,嗷——嗷——叫唤着,苦不堪言。
吴主任惊愣地瞅着姚盈盈,将那被酒精燃红的一张脸朝向了叶山木说,你们认识?
嗯,一点点。叶山木慌乱地点着头,随口惊慌地答道。
李香梅用诧异的眼神打量着他们俩,附耳悄声问姚盈盈,妹子,你何时认识了这个叶山木?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他是‘山木超市’的老板,我们都常去买东西,你也认识的。姚盈盈的回答毫无破绽。
可是,看上去,你们的关系可不一般。
不就一杯酒嘛,有啥不一般的。
可你从不喝酒呀!
我这不是开始喝了嘛。
哈哈,不会是看上他了吧?李香梅也喝得有点酒大,最后这句话,让叶山木听进了耳朵。他的心脏突突地跳腾着,怀里似揣了个妖狐。
姐,你说啥呢?姚盈盈突地羞红了脸面,借着酒的力度,红晕波及脖颈,扩散周身,薄嫩中,荡漾起熟透了的诱人姿色。
大家正说笑间,朱老板带着几名唱歌小姐进来,给大家一一敬酒献歌。随着嘹亮歌声响起,将酒席氛围推向了高潮。
吴主任喝得酒有点大,不住地要将李主任的手攥到掌心里去把玩,还说,你们妇女主任才是最伟大的主任,把持着半边天呀!李香梅也拍着他的手说,我们只是个虚职,哪有你们管钱的厉害,整天吃香喝辣,财神爷爷呀,谁敢不去敬畏?!来,叶老板,快给吴主任再满上一杯,让他多多支持你的事业。
没问题,不就是个十来八万的贷款吗?我答应他。吴主任有点晃荡地看着叶山木,又说,不过,你要找两个贷款担保人,这其中第一担保人还必须要有工作,第二担保人有无工作都可以。
我给担保!李香梅异常爽快地答应道。
好!吴主任一手轻轻地拍了下桌子,另一手又拍了下李香梅的大腿。
我也给担保。姚盈盈见这事要成,忙煽风点火,添了把材禾。
好,好!吴主任一连说了几个“好”后,竟然爬在桌子上睡了过去。吴主任喝大了。
大家见好即收。由信用社的两位同事一左一右搀着吴主任,李主任和姚盈盈结伴而行,叶山木独回超市,各自道别散去。
7
自从那次赴宴之后,姚盈盈就显得心神不宁。23岁的她,已经到了找对象的年龄,但至今还没有一个年轻人令她心动,直到那天见到叶山木后,她的眼前突然生出了一片痴绿。在“山木超市”见到这个帅小伙时,她心想,这一帅哥肯定是有对象了,所以没敢细眼去打量他,直到那天酒席中,当得知他还没有对象时,她才将他大胆地多看了几眼。越看,心越跳得慌;越看,越觉得难以收敛。
这几天,她一有空就去“山木超市”,经常帮叶山木卖货。叶山木说,盈盈,你要愿意就给我卖货吧,我给你开工资,这样我就可以帮父母回家种地了。
盈盈说,可以啊,不过,我不想挣工资,我想当老板。
你可以当老板娘。山木笑嘻嘻地说。
姚盈盈很是认真地说,说话算数,我可就当老板娘,住这不走了!
叶山木停住了笑,也装作很认真的样子说,真的!我这什么东西都不缺少,就缺少个老板娘。
盈盈听了,咯咯地笑了,说,你可真会说话呀。同时走上前去,将她的小拳头轻轻地打在了他的胸口,他为之颤栗,本想将她一把揽在胸怀,无奈,超市来了顾客,他慌忙去照应,显得有些不太自然。
在日渐交往中,叶山木得知,盈盈父亲姚占山是克乎镇人,祖辈一直在镇上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姚家如今做的是建材生意,主要经营钢筋、水泥、各类陶瓷等建筑装潢材料。他的家虽然安在镇子上,但他在余兴县城和福驰市等地都有房产和门面店铺。他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儿大女小,三个孩子从小都不屑于读书,单等待着长大后继承祖业,发家致富。如今大儿子姚福兴在福驰市开建材门市。二儿子姚福旺在余兴县城开建材门市。父亲姚占山则在克乎镇老家开建材门市。父子三人各占一方市场,呈一鼎三足之势,撑起这面财富宝鼎。
如今,姚家的两个儿子均已成家立业,只有这一小女儿盈盈一直陪伴在父母身边,被父母亲视为掌上明珠。两个儿子不时传话说给盈盈在城里找下了个好对象,但父母亲害怕盈盈也像两个儿子似的远走高飞,就一直将她拖延在家。当他们得知盈盈新处的男朋友是叶山木时,坚决反对,认为叶山木无论从哪一方面都不配他们的女儿。这下可急坏了盈盈,一度在父母面前大吼大叫,你们是做生意的,人家也是做生意的,人家怎么就与你们不相配了?
他做的那也叫生意?能与咱们相提并论吗?姚占山没好气地回敬女儿。
不要忘了,咱们祖上也是卖货出身。人家才刚刚起步,怎么就认定不如你?盈盈哭着鼻子,一甩手出门去了。
你去哪?父亲见女儿要走,忙缓和语气,关心地问道。
去我姐那儿!盈盈语气生硬,头也不回地走了。
姚盈盈并没有去镇政府找她表姐李香梅,而是直奔“山木超市”。一进门,她上前一把拉住叶山木的手说,走,咱们领证去。
领证?叶山木一头雾水。
结婚证呀!
啊?!
叶山木顺手摸了把盈盈的额头,说,也不烧呀。
盈盈随手打掉了他的手掌,像真生气了似的说,真的,不跟你开玩笑。我父母不同意咱俩的事,咱们就先去结婚,等证拿到手了,看他们还有啥说的。
叶山木颇感吃惊,觉得这样做不妥。
反正我的事,我做主,他们谁也别想干涉。走!我们这就领证去。盈盈说着,就又上前去拉叶山木。
行,行,我这就去准备。叶山木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想着如何消了她的气。他猜到盈盈肯定是为这事和父母吵架了。这个小女子,模样儿娇嫩,脾气却老辣。尤其对父母,还是有点儿狠。
怎样消了她的气呢?他就一拖二哄三劝说。先拖延着,再哄她高兴,夸她的皮肤白、容貌俊,穿着得体、会打扮。最后劝她,不要和父母斗气,慢慢一步步来,父母总会同意的。一句话,他们的爱情行程,前途是光明的,要做好长期战斗的思想准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板一眼,稳扎稳打,方为上策。
盈盈听他说的头头是道,火气如同冰山之雪遇到了暖阳,无声无息便消融殆尽。她将脑袋靠在山木结实的胸膛,仿佛听出了他的全部心思。
叶山木感觉着乖巧的盈盈紧紧地贴向他的心头,并无多少文化的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贴心人”和“心头肉”这几个字眼。他紧紧地搂着她,感觉是他前世修来的姻缘。现在其实不是她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了她。他真的很害怕一旦盈盈的父母坚决反对,他们不能走到一块,他会是怎样一种寻死觅活的状况。现在真正着急犯愁的不是盈盈,而是他。他必须要为此有所行动。
他想到了一件利器。
当他将这一器皿拿到盈盈面前,说要作为定亲礼物送给她父亲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
她也学着他的样子,随手摸了把他的额头,说,脑子不热呀。
热不热都得送!叶山木斩钉截铁地说。
他哪里来的玉呢?哦,就是那次在石峁挖獾时……
那不都上交了吗?
吃尽吐不尽。看来,他还是留了一手。要说,这一手可留大了。他将那次得来的最贵重的一件物品在最关键时刻拿了出来。是什么呢?
——一条玉兰带。
姚盈盈虽出身富贵人家,可是她却从未碰见过如此华美金贵的一件宝物。这一玉兰带,整体温润而又充满鲜美光泽,玉饰周围一团宝蓝色或者墨绿色,中心雪白的地方有许多美丽的斑点,令人望之徒生奢想,捧之欲罢不能,爱不释手,真正是物可沾心啊!
盈盈动心地说,你玉兰带归我,我人归你。
那不行,你这个人现在可不属于你,你是属于父母,父母说了算。叶山木半开玩笑地说。
盈盈手捧玉兰带想了想,说,好吧,你给了我父母,父母也一定又会转手给我,这么好的东西,他们哪里舍得从我的手里去抢夺?
这一天,叶山木提些礼物,怀揣玉带,登上了姚占山的家门,准备正式提亲。提亲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说靠谱点,其实就是探亲。当然,他的这探亲其实是比提亲还要有把握的,因为,盈盈这张王牌他是紧攥在手心里的。
盈盈的父母都在家里。盈盈侦察好之后,才通知他来的。他们里应外合,准备打胜这关键的一仗。
他从镇街上走过,心里有几丝忐忑。等到了姚家门上,几次想扣动门铃,却犹豫下不了手。他想迈步离开,却又被理智挡住了脚步,最后只好硬着头皮上去。他在心里感叹自己:做贼也不过如此吧。
他轻叩门扉,开门的是盈盈。盈盈像对待过门龟婿似的,亲昵地拉着他的手,一起来到了父母身边。父母亲正在院子里纳凉喝茶。此时,天色已晚,街上的建材门市早已关了。
这是我对象叶山木。盈盈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介绍道。
叔叔,姨姨,二位老人好!叶山木礼貌而谦卑地问候两位老人。
姚占山和他媳妇借着灯光很被动地上下打量着叶山木,半天后,姚占山才说,你就是那个卖货郎叶山木?
啥卖货郎,人家开的是大超市,别那么损人好不好。盈盈搬了个凳子让叶山木坐下,没好气地回敬父亲一句。
你住嘴!我又没问你,这里没你的事!姚占山突然火了。
大人家,别那样和孩子们使性子,有话好好说嘛。姚占山媳妇职嫦娥用指头在姚占山背上一戳,提醒他不要发火。
这时,叶山木拉开夹克衫,将玉兰带从腰间解下,轻轻地捧在手掌心。玉兰带携带着他的体温,在灯光的照射下,浑然天成,光彩艳丽,绽放出晶莹剔透、墨绿宝蓝的绝世光华,将自认为见识过世面的姚占山惊得目瞪口呆。
职嫦娥好奇地走到女儿身边,一脸疑惑地问盈盈,这是啥?
玉兰带!石峁山上的上古宝物,价值连城,抵得上整个余兴县城。盈盈无比骄傲地炫耀道。
我哥看着姚占山垂涎欲滴的样子,将玉兰带托起来,像托着自己生命似的,交在了姚占山的手中。
姚占山手一哆嗦,十分小心地将玉兰带接在了掌心。他用手轻轻掂了掂,感觉沉甸甸的,分量不轻。仔细打量,玉带温洁细腻,柔润亮泽,玉洁中透着宝蓝,宝蓝中泛着金玉,是世间独有的奇珍异宝,这一定是出自宫廷或达官贵人之手。那么,它是如何到了叶山木手中的呢?是祖传?是偷盗?是买卖?……
姚占山正对着玉兰带发愣时,叶山木说,叔叔,这玉兰带是作为我和盈盈的订亲之物,今天就特意交在您老手中。我今天来,也是正式向您老提出我俩订亲的事,希望您能同意我们成亲结婚。叶山木看着姚占山,等他回话,却见他还在盯着玉兰带犯傻,就又补充说,您老今天没有考虑好,我等明天;明天没有考虑好,我等后天;反正我就一直等下去,直到您老同意了我们的婚事,我再登门正式提亲。
姚占山手捧玉兰带,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但是,他的态度明显温煦润和了起来,他说,女儿大了,她的事我们做父母的也就是尽责而已。女大十八变,变来变去不便管。她自己的终身大事,我们劝她想好后,再做决断,不要头脑发热,感情用事,到头来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爸,这是找对象,又不是找陷阱,盈盈听父亲越说越离谱,没好气地说。
找不好就成陷阱了。
那我也愿意。
父女俩又犟上劲了。
职嫦娥忙起身去给叶山木添茶,打圆场说,今天就先算见了个面,一面生,两面熟,互相再先了解一段时间,你们娃娃了解娃娃的,我们大人了解大人的,等互相了解得差不多后,我们再正式说订亲提亲的事。孩子他爸,你说怎样?
就这样吧。最起码的门三户四总得打问个清楚嘛。姚占山摸了把谢顶了的头颅,算是初步应下了这事。
盈盈喜滋滋地将叶山木送出门外,在夜幕下,情不自禁地将她的山木含在了口中。叶山木也觉得他们的事情犹如紧紧关闭着的铁门开启了一条缝隙,他就顺着这条罅隙猛插了一杆。盈盈上口喉咙在他舌尖的有力探触下,隐隐有点呼不上气来的咽塞着的感觉。盈盈下身被他硬棒棒地顶着,润湿的一片,令她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欲仙欲死的感觉。
叶山木要走时 ,盈盈紧紧地箍缠着他的腰身,柔声细语地说,我想跟你去,山木哥。
改天吧,今天我带你走,这不打你老子的脸嘛。叶山木从甜蜜中清醒过来,他没有答应将盈盈带走。
你将玉兰带交给我爸,我要和他要回来!盈盈也从甜梦中苏醒了过来。
现在千万不可,我们要让老爷子高兴。
反正我迟早要要回来。
那当然。叶山木说着,将盈盈揽在怀里,紧紧地箍抱着,又美美地亲了一回,才恋恋不舍地迈着异常幸福的步子回超市去了。
8
入冬以来,北方大地朦朦的雪下过之后,大地像铺了一层棉絮,显得洁白、晶莹而又厚实。
父亲在这幅油画中出现了。他开始为我哥的婚礼做准备。父亲看上去苍老羸弱。不像是个娶儿媳妇的人,倒像是个抱孙子的人了。拿我哥的话说,他就是个顶不上啥事的人。可是,父亲却一直在为哥哥的婚事张罗着,因为这毕竟是要娶镇上首富姚占山的女儿,父亲就是再怎么无能, 也必须要尽最大可能去鼎力操办。他已拿出了全部家当,向里里外外的亲戚六人借了无数,但即使是这样,要想和人家姚占山相匹配还是如同蚂蚁提豆腐,提不起来。
眼看婚期将近,这雪却是下了又停,停了又下,没完没了地折腾着。这天,雪花又渐渐停止,空中一片铅灰,地上一片银白。父亲弯着腰,在院里用笤帚扫雪。听见远处有摩托车声响起。儿子回来了!父亲在心里想。
一同来的还有我的嫂子姚盈盈,他们从镇上买回来彩带、气球、墙画等,准备装扮新婚房。
婚房设在最西边那孔窑洞。早在下雪之前,父亲就已里里外外将它收拾干净,墙用白灰刷过,炕用红油腻子打过,地用地板铺过,现在就等着装扮好后,铺毡垛被。毡是用自家羊毛请人半个月前就已来家里赶制好的,被子、褥子母亲请来邻家大妈大姨几天前缝制妥当了。
装新其实是装给别人看的。实质上的新鲜劲儿,我哥和我嫂子早就在“山木超市”已品尝过了。我哥过了那股劲儿,有时倒还罢了。我嫂子盈盈由于整日无所事事,一旦粘染了我哥,就如同吸食了大麻,特别上瘾,一日不来上好几个回合就过不了瘾。让我哥觉得,她不是爱上了他这个人,而是爱上了他的这根棍。
要说我嫂子也真是个实在人。她得了我哥的这一好处后,对一般人认为的婚姻大事中的任何大事都毫不上心了,倒是我哥显得很谨慎,唯恐有啥做得不周,引来旁人的笑话。尤其是嫂子娘家门上的一些人,可都是有头有脸见识过大世面的人物。
婚期订在腊月十六。由于冰天雪地,大地冻得像琉璃板似的,为安全起见,众人商定娶亲不用小汽车,而改用最传统骑驴坐轿式的婚礼。
那天,天出奇的晴,也出奇的冷,整个原野覆盖着皑皑白雪,由于冷冻冰洁,看上去满目都是洁白的盐,松松地盖在大地上。我哥西装革履骑着个黑毛驴,显得十分滑稽。还好,由于天冷,他不得不在外面加了个厚羊皮袄,戴了顶厚棉帽子。此时他的装束才与天时相应,与毛驴相称。
我嫂子特意穿了件加厚的大红棉袄,脸冷青青的。头发整出特别好看的形状,似冻结的冰凌一般,直挺挺地扩散开来。
迎亲队伍从我嫂子家克乎镇上出发,要行走十里左右的路程才能到我们石峁村。这段路不短,特别在冰天雪地里行进还是颇费周折。轿夫们走一阵,歇一阵,喝一阵,以酒御寒。
中午时分,太阳有了几分热气,迎亲队伍进了村庄。
突然,我家院里院外礼炮齐发,挑材的、担水的都随着抬新娘的轿子从大门外往院子里挤。新娘从院子里下轿后,由新郎将新娘抱起,要回到新房。这时,同辈的兄弟姐夫们就挡住了道,要吃喜糖。我哥就从兜里掏出了早已准备好了的喜糖和红包,四散撒开后,趁着众人去抢糖和红包时,一溜烟地抱着我嫂子回到了新房,将嫂子轻轻地放在当炕的红毯之上后,娶亲终算大功告成。
(图片来自网络,感谢原作者)
主编:木子(相思枫叶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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