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莽原创诗五首
（2014年2月野莽在台湾）
作者介绍：野莽：小说家，学者。著有各类文学著作50余部，作品曾被翻译成英、法、日、俄等多种文字。2016年出版有长篇小说《黑鸟》，中篇小说集《少年与鼠》，文化随笔集《诗说新语》等。
往往在一场暴雨之后
才诞生这道惊心动魄的风景
天花板依然洁白
无非多了一条隐形的栈道
一只蜗牛静若处子
心中却怎样的壮志凌云
下雨前我似曾见过它
自己背负着甲骨文的档案
从一条阴湿的地沟出发
爬过万水千山
终于在昨日深夜
悄然抵达假想的天空
其实我很纠结
我的目光沿着墙壁航行
这里是它起义的路线
前方有扫帚、拖布和窗帘竿
悄悄地动一个念头
一位盖世英雄将前功尽弃
我向堪称伟大的先行者
默然行注目礼
生活在泥泞的日子里
即便冷血、软件、无一丝骨气
当机会随着风雨一同到来
也可以将一个梦想
变成一次秘密的行动
它假装得了天下
以暴君的姿势俯视
江山社稷，万物苍生
一次性报复昔日的低贱
问题出于天花板下
是我六方会谈的圣地
我有权保持洁净
今晚我的朋友要来喝酒
这是我的领土它懂吗
他们一个有洁癖
一个是食品卫生专家
还有一个生来胆小
怕树上的虫子掉下来打破头
我道一声对不起
但我还是觉得残忍
踌蹰再三搬来它眼中的云梯
计划从天空摘下一颗
最丑的星星护送它回原籍
这时候意外发生
我听到蛋壳坠地的脆响
原来它真的不如石头
这一刻我心中隐痛
三年的潜伏
昨夜我看见了昙花
除了惊人的美
它不像传说中的
那么妖艳
它是一道闪电
瞬间将自己打开
又瞬间弥合
快得让我没有准备
花开的时候
我听到了鸟的叫声
看见蝴蝶在颤动
因疼痛而抽搐的花蕾
从第七个花瓣上
滴下的露珠
我相信了
世上有许久不开的花
天亮后我踏上归途
怀抱一个童话
当你想我遇见你时
我也在想你遇见我
我的魂就藏在佛的身后
当你化做一棵树时
我已知道是你
那里并不是我必经的路
可我为你而去
五百年的盼望
却看不见你一身开满
前世的花朵
也没有树叶的颤抖
阳光下你庄严
如圣母院的旗杆
那一声未曾出唇的等待
被听成逐客的钟鸣
在胸前划一个十字
悄然离去
今夜我梦见凋零的花瓣
流空的泪眼一片苍茫
你把心深埋在
两座坟墓之间
碑上的字血肉模糊
我没法看清
去看樱桃
在它没红的时候
蒋捷要把它许给芭蕉
那一日我比词人更加寡欢
它的花是万紫千红中的白
它以佛珠的榜样长着
始终闭着嘴儿
俏脸儿吹弹可破
每一个都藏着禅意
石凿的几案
草编的蒲团
泥塑的茶盅
燃一炷香也想许愿
不料碰倒了一根香签
我第三次没有看懂
但我记住了在最好的月份
在天时地利的鸟儿前面
我的味蕾微酸
我听到一个牧羊人
号啕大哭
哭声像一匹孤独的狼
他本是一条硬汉
三十年前
有一只小羊
要跟随他到天涯
他以醉眼认它身后
追逐者是昔日的主人
拔刀相拒
自以为是君子
和英雄
二十年前
他把一匹狼打出门外
那天他喝醉了
醒来才听说
那是一只被狼逼疯的羊
后来它死了
十年前
他被几种异样的动物
咬伤了脚脖子
它们小的时候像羊儿一样
他抱过它们
从口中吐出酒饭
喂它们吃
昨天
他开始哭第四次
这一次它从云中走来
穿一袭白衣
翩若仙子
他已发誓不再喝酒
但他清醒的时候
比糊涂更糟
它走向他的怀中
他不敢伸出丑陋的手
他号啕大哭着
回忆起了三十年前
本期设计制作：雪 儿
主编：木子（相思枫叶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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