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作家】陈葆珍:一切归于静
作家介绍:陳葆珍,女,1936年生,美籍华文作家。世界华文文学家协会永久会员、副监事长,纽约诗词学会、诗画琴棋会会员。已出版著作有文集《墨缘》、剧本《粵剧图兰多》、中篇小说《SARS新娘》、長篇小说《情感沧桑》《 20 年一觉纽约梦》《虎为媒》、散文集《雁过留声》、传记体文学作品《回眸》、诗词集《拾趣》、与人合著《微不?足道》。多次参加海内外诗文比赛,均获奖。名字入编《中华陈氏通鉴》《东方骄子—中国创新英才》《世界杰出华人风采录》。
——读歌德《漫游者的夜歌》
能为自己题诗反复上山观看者,除歌德外,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谁提及这首《漫游者的夜歌》(以下简称《夜歌》),都不忘与之有关的逸事。
1780年9月6日,31岁的歌德登伊尔美瑙县境内861米高的基克尔汉峰,在峰顶牧人小木屋墙上题此诗。1813年8月29日,64岁的歌德再登这座山顶,加深题诗的笔迹。1831年8月27日,82岁的歌德,重上基克尔汉峰。其随从马尔(Mahr)这样记述:“歌德流下热泪。他慢慢地从深棕色的衣服里,掏出雪白的手绢,边擦泪边悲伤地自言自语:‘稍待,你也安息。’”次年3月24日,歌德逝世。这首诗不但让歌德大半生牵挂,还感动了成千上万的读者。在西方,其家喻户晓的程度不亚于在中国的《静夜思》。据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统计,此诗被译成百多种语言,被谱曲二百多首,其中不乏名家舒伯特、李斯特等。正如海涅所言,它“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无法言传的魔力。”
李白的《静夜思》倾诉了怀乡之情;歌德的《夜歌》揭示了人生哲理。为更好地了解歌德这首诗,必须知道他三次上山的情况。1780年,歌德在魏玛(1775-1786)做官已有五个年头,繁重的公务以及保守势力的攻击让他不堪重负。他写下《夜歌》之后,致友人的信这样说:“我在这地区最高的山基克尔汉住宿……为的是躲避这个小城市的嚣杂、人们的怨诉、要求、无法改善的混乱。”再从1776年2月12日(在魏玛做官仅一年),他上埃特尔斯山夜遊后所作的《浪游者的夜歌》看,他是多么厌倦在魏玛的生活,他迫切追求“息灭一切烦恼伤悲”。(附注)步入耆年,他第二次登山,把墙壁上的这首《夜歌》的笔迹加深。对此,虽没有文字记述,但从其行动猜出,他对年轻时的感悟多么认同。六十多岁正是反思人生的年纪,从另一个侧面来看,诗中所揭示的生之理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到死前半年的那次登山,那感人至深的场面被随从记下了。诗人含泪重吟诗中的末句“稍待,你也安息”,意味深长,提供了后人解读这首诗的线索。不难看出,《夜歌》不单为那静境而写的,只为追求心灵安静,没必要以82 岁的高龄还上山看这首诗。完全可从自己的旧作中翻阅回味。显然,当初那天地人浑然一体的意境,让诗人领悟了宇宙的真谛。人就是要与大自然相融,这只有在那特殊的一片静谧的山峰之上才易生出的人生感悟。与其说是看诗倒不如说是再置身于那充满诗意的环境中。
《夜歌》强调一个静字,老子的《道德经》也强调静。“至虚极,静守笃”这六字经,道出老子关于天地人的哲学。“虚静者,万物之本也。”宇宙原本空虚而宁静,万物因此在其中生长。探求万物的本质,应不忘其原始的虚静状态。万物在这虚无静谧之状态下经阴阳之气相聚而有形态,各自按其本身规律,从生长走向死亡,即从动走向静,亦即复归于其根本,这叫做归根,而归根就叫做静,万物就这样周而复始地向前延续、发展、变化。人作为万物之一,其生死也是这样的。生于静而归于静,人的个体如此运行,虽最后归于毁灭,但人类整体却就此生生息息。能这样看宇宙看人生,诚实深重地守住那个静字,世界可以平静人心得以宁静,静可以治国可以治病。这就是老子所说的“清静为天下正”的道理。
老子《道德经》在16世纪以多种语言翻译至西方,歌德生活在西方处于“中国热”的时代。“热”至什么程度,竟有贵族男人仿华人之留辫坐轿者,至于以丝绸为衣料以陶瓷为珍品的不在话下,就是关于老子的专著在德国就有好几百种。比歌德早生几十年的德国大哲学家、科学家莱布尼兹在看到中国古代文明最早的传说《河图洛书》时,惊呼:“这是一个宇宙最高的奥秘”。而与歌德同时代的德国著名哲学家康德,把老子学说看成是真正的哲学,将老子所说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发挥得淋漓尽致。作为大文豪、思想家,那首《浪游者的夜歌》被引入《马恩全集》的歌德,是否受老子的影响无从考究也无须考究。这只能说明一点,既是宇宙的规律,本来就无国界的。而这个宇宙,本来就不应有国界的。
《夜歌》,在山之巅偶拾诗句。山景自然是静寂的,开门见山突出这个静字。山、树孪生兄弟也;树,鸟栖身地也。这样写景,顺理成章。然而,又不能句句直言静,只有通过树梢、鸟声作为表象来写,从旁衬托那个静字。这一切道出了宇宙的本原就是静,这非有意营造的艺术氛围,而是对万物本原应有状态的白描。平淡而真实,正是艺术家造诣最高的境界。面对宇宙本原以画像式地显露于前,谁的心都会复归于静。
以心态而言,静才是人心最初的形态。试问胎儿心脏这个器官在母宫刚成型时,其状态自然是静的。这个静字不是指它不动而是指对外界的反应等于零。毫无反应就会静。故此,心静,是让心归于本原的状态。当它还在跳动时不要因喜怒哀惧而骤变,这对处世与修身有益。为什么有益?因为,这符合心之原始状态。直到它不跳动了,那就恢复到它还未能运作时的那个状态,那就是永恒的静了。
既然,外界呈现一幅还其本原的图画,诗人对此自然会有归静的感觉,更何况作者经历了众多的世事纷纭,特别是1774年之后。这一年对歌德极其重要。他写完了《少年维特之烦恼》,随之也打消了自杀的念头。这1774年距1780年《夜歌》创作年代为期不远,而1776年歌德还写下“唉,我已倦于浮生”的诗句,由此对生命始于静而复归于静的感觉,会更强烈。这就是他三次上山而诗却一字不改的原因;也是他临终前还要上山流泪吟诵“稍待,你也安息”的情结所在。历来对歌德《夜歌》最后那句的理解有不同看法,体现于翻译的词语上。一种译法是安静;一种是“休息”与“安息”。
据说德语ruhen一词的首义为“休息”,这不单是指形体和精神上的事了。联系到歌德创作此诗的前后及临终前的反应,他当时可能会产生这种念头:自己终归也像大自然那样归于静,短暂的休息乃至永恒的安息。老子用哲学语言阐述宇宙的本源,歌德用诗的语言道出宇宙的真谛,异曲同工地指出:“清静为天下之正”。
附:
1.歌德《漫游者的夜歌》
(1780年)冯至译
一切峰顶的上空
静寂,
一切的树梢中
你几乎觉察不到
一些声气;
鸟儿们静默在林里。
且等候,你也快要
去休息。
2.歌德《浪游者的夜歌》
(1776年)钱春绮译
你乃是从天而降,
息灭一切烦恼伤悲,
谁有双重的愁肠,
你也给他双重安慰,
唉,我已经倦于浮生
管什么欢欣苦痛?
让甘美的和平,
来进驻我的胸中
本期设计制作:雪儿
主编:木子(相思枫叶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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