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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回眸】洪海荣:最后的日子

2016-09-19 洪海荣 文学沙龙



       作者简介:洪海荣,女,1977年8月出生。安徽宿松县人,2010年开始业余写作。2013年7月在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诗集《梦的绿荫》,2014年10月在团结出版社出版诗集《海天默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诗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国散文诗年度选本》等多家报刊,杂志,2015年在第二届玉龙艺术奖全国文学作品大赛中散文类获二等奖。


怀念父亲


       父亲病逝在今年的这个冬天,从此以后,我和这个冬天将会一同失去父亲和父亲共有的岁月,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和自然规律,也是我强记在心里头重新面对以后日子的提示语。


       在这个冬天的某个早晨,黎明前的黑暗和西风一同呼啸着老家门前的河流向我悲痛的世界里涌来。从未有过的悲痛让我变得如此轻薄,轻薄得就像是一阵风,我在黑暗之中,河流的上面没有方向地盘旋着一个冬天的寒冷,惟有泪水和失声的疼痛衡量着我身体的重量,和那些被风卷起又被风猛力扔下在地上的尘土没有什么区别,除了泪水沿着悲痛的渠道与河流汇合以外,仿佛我一无所有。然而在这个冬天里,阳光是如此的吝啬,它出现的次数比以前的冬天出现的次数少了许多,也许它也是因为父亲的辞世而感到悲痛吧!除了用这种理由来解释以外,我想我已经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了。在这个冬天里,所有阴阴郁郁的日子就这样在怀念父亲的情节中度过。


       我始终还是认为父亲并没有走远,更没有死去,就在一些亲朋好友都在老家的房子里热闹地为父亲的丧事忙活时,我甚至都会情不自禁地问,父亲去哪儿啦?他不是最喜欢看热闹的场景吗?可是,没有人会准确地告诉我父亲真正去了哪里。他们只知道停放在房子里的父亲的遗体,很快就会被一堆黄土掩埋,被无情的日子掩埋,像一个冬天掩埋一个秋天的落叶一样没有什么区别。仿佛眼前的一幕幕针对我来说都是在演戏,在做梦。是的,父亲太爱演戏了,他演得那么逼真,那么投入,把人生的喜剧和悲剧都演到了极致,他始终都是微笑地面对这个变化无常的冬天,我充分地相信躺在无声的世界里的父亲,一定会看到了我所不能看到的这个冬天背后的阳光,还有门前那棵他一生呵护的大树撑起他的灵魂步入天堂的幸福。等到一切都冷静下来以后,我终于知道父亲真正去了哪里,他去了我的记忆,和冬天的脚步一样越走越深,直到我的记忆开始冷却并固定在某一个冰冻的空间里。他依然还在老家的房子里干着他喜欢干的事情,例如,清理门前门后的垃圾,开辟院子里的荒地,种上一些纯天然的蔬菜,家养一些小鸡。拉着小板车在周围的村子里收集一些废品,做点小本生意等来充实他的晚年生活,他总是起早贪黑地找活干,那么的闲不住,也从来不服老,此刻,他的影子在我的记忆中也越来越年轻,肩上的负担也越来越重。


       其实父亲并没有离开我,他每天晚上都会在我的梦里进进出出,我们见面的次数比以前更多。相反地,在现实中,是我的忙碌和这个冬天在慢慢地远离父亲和父亲身边熟悉的一切。


最后的日子

                                                           

        生命中的每一天仿佛都是最后的日子,却又因为这些“最后的日子”不断地存在,继续延伸和积累,才会形成我们短短暂暂的一生。而我要写到的“最后的日子”,是我和我的父亲一起度过的在他生命之中“最后的日子”。纯粹属于我和父亲共同拥有的精神财富,并且会被我永久性地珍藏。


        77岁的父亲身患绝症,躺在病床上显得异常平静。他也许早就作好了死亡的准备,只是还有心愿没有完成,这个心愿就算他不说出口,我也能体会得到,这是我和父亲之间的秘密。现在每当我不在他的身边时,他会偶尔翻来覆去地轻轻叹气,或是在姐姐们的面前重复地念叨我。这是事后姐姐们告诉我的,是啊,我又何尝不是天天牵挂我的父亲,无奈我的工作繁忙,离父母的家较远,又加上我体弱多病,就更不能像姐姐们那样,天天都守在父亲的身边,我只能是隔三差五地去看望父亲。这种境况让我真正体会到人们常说的“心有而余力不足”这句话的含义了。但我每一次去看望父亲,我都会尽力让父亲开心,做父亲喜欢做的事,说一些父亲爱听的话,或者学唱父亲喜欢唱的戏曲。在姐姐们和哥哥之间我是最像父亲的,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因此我和父亲的沟通自然是要比他们胜出一筹,能让父亲开心,现在也许是我送给父亲最好的礼物。我偶尔躺在父亲瘦弱的怀里,也是父亲最喜欢最愿意让我做的一个姿势。我终于生平第一次听见了父亲的心跳声是那么的温婉,那么的亲切,让我彻底忘记了自己是个成年人,还仿佛是一个爱撒娇却从未在父亲怀里撒过娇的孩子,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长大的,仿佛时光正在倒流,也是在填补我的童年和父亲一起相处时的残缺的记忆。此刻,我与父亲的心情和思绪仿佛除了用眼泪来表达就别无其它的方式,我的泪流在了父亲的骨瘦如柴的手臂上,而父亲的泪却流在了我的额头上面,宛如天上掉下来的雨点,一滴滴落在我的脑海里,涌现出童年时代的一片汪洋。这是我第二次看见父亲为我流的眼泪。父亲悄悄地摸去还停留在眼角上的泪水,然后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我,从而让我也很清楚地看到父亲苍白的脸上映照着深秋的荒凉和生命即将要凋谢的痕迹。一种面对生命的无奈和疼痛感骤然在我和父亲的心里升腾。


        一阵阵秋风呜咽地敲打着紧闭的窗棂,它们最终被拒绝在窗外。室内只保留着我和父亲共同呼吸的空气,一点也没感觉到寒冷。然而在窗外,秋天的气候仿佛是一瞬间变冷的,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一定要在我一件一件添衣服的情况下逐渐变冷,就像是父亲的病情一样来得那么突然,更像是父亲沉重的爱表达得那么突然。面对这个寒冷的秋天和眼前奄奄一息的父亲的病情,我都无力抗拒。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同父亲走完他最后的人生之路。这个秋天是父亲生命里的最后一个秋天,父亲和我都是这么默认的,无论外面的天气多么寒冷,在父亲的心里或是在我的面前这个秋天都是火热的。我是父亲最小的女儿,现在也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在生命的路上,我会继续替代父亲抵达他看不见的另一个个生命里的秋天,让我们“最后的日子”变成永恒。


父亲  向我走来


        晨曦的阳光如同一把镰刀, 劈开出一条阳光的隧道,笔直地延伸到我的身前,阳光中,我隐约看见父亲向我走来, 带着他奄奄一息的暮年 ,还有日子结下的污垢,蹒跚地穿过阳光  ,穿过隧道,也穿过我内心冰凌的岛屿,从而改变了我初衷的想法,他的暮年也仿佛在我的视线中微微颤动。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站在秋天的缝隙里,也是站在父亲的暮年里,满怀着从未有过的如此复杂的心情,迎接这一刻的到来。我趁那些树叶还没有完全落下,趁那些刀刃一样锋利的秋风,还没能及时赶到。赶紧让自己摘下和父亲同处在这个秋天里的最后一枚硕果。一起品尝人世间的温情,看着父亲褶皱的脸和黯淡的眼神,我充分相信眼前的父亲是真实地存在于现场,就像那些树叶和果实一样真实地存在于树枝之上,我随时都能唾手可得 ,也都能听到它们的心跳和呼吸声,只是这种局面我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一个秋天之所以没能及时地放下一枚树叶和果实,我想是因为还有一些想法有待给予思考,还不够成熟吧!


        父亲向我走来,仍然是戴着那顶标志着他的身份的草帽,从一个高高的巅峰上正面向我走来。这不仅是现场的一个高峰,也是生命的一个高峰,衡量着我与父亲在现实中的距离。金黄色的草帽上闪烁着父亲一生的光辉,也隐藏着他的一生让我无法想象和理解的生活的辛酸。。父亲从高峰上每走下一个台阶,就会被一阵咳嗽折腾得死去活来,他站在自己的影子里努力地咳嗽出卡在喉咙里的残害物,也仿佛是在咳嗽出生命中一些日子的伤疤。父亲的影子每滑下一个台阶,我就会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影子捧上去一个台阶,直到我们的影子在同一个台阶上合拼成一枚不落的秋叶。永远地停留在一棵古老的树枝上,在某个时候它会比我们的生命更有意义,更长久。


        事已至今, 我仍无力挽救父亲的生命,此时,我唯一能挽救的是父亲的影子,让它完整地在我以后身处的秋天里复活,也复活在这些永垂不朽的文字里,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都能刻画出父亲面对生命的坦然,一笑了之,而不是留给我无尽的伤痛。这是父亲最愿意看到的,也是一个秋天最愿意面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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