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作展台】划破沉暮：一别即一生

（作者：划破沉暮）

一别即一生

       今天是2017年的第一天，农历丁酉年也是父亲的本命年。父亲如果在世的话已经是72岁了。10年前，我的父亲，这个世界上曾经让我讨厌过但又是我最爱的男人永远的离开了我。

        10年了，时光恍如隔世，10年来我从未想过用文字来纪念我的父亲，其实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因为每次想到父亲的时候眼泪总会如兵荒马乱的逃兵般，让我难受的不能自己。记忆中的父亲是一个文采斐然，无所不能的人；也是一个脾气暴躁喜欢喝酒的人。父亲小时候因为家里成份不好只读了初中毕业。但就是这个仅有初中文凭的父亲却足够让我们兄弟姐妹几人仰望一生！父亲在我们印象中似乎是无所不能的，早年的他做过木匠，家里至今都还留有父亲那时候亲手打制的家具。记得很小的时候家里小院里总是堆满了木头，后来这些木头总是在父亲的一番雕琢下变成柜子、椅子、板凳……那时候总觉得父亲像个神仙，能变出这么多有用的东西。父亲爱看书，他为自己做了一个书柜，上面摆满了《唐诗三百首》、《家》、《春》、《秋》、《资治通鉴》等书。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学校让捐书，我偷偷把父亲书架上的很多书拿去捐了。后来被父亲一顿揍，说卖什么不能卖书。那时候，我是记恨父亲的觉得他小气，后来长大了才体会到父亲当时的心情和愤怒。父亲那么爱读书，我却夺人所爱，的确该揍。

         父亲还做过生意。在那个经济还不发达的年代，父亲是我们村上第一个贩卖枸杞的人。家里也是因了父亲的精明能干最先盖了新房（尽管是土坯房）买了电视（黑白的）。许是做生意要应酬人情往来许是生活条件好了，总之那时候家里总是觥筹交错，每天都有很多人。父亲爱喝酒，每一喝醉就会跟母亲吵架。因此我特别害怕父亲喝酒，每一遇到父亲喝酒不管醉没醉我的内心就会忐忑不安。很多时候放学回来听到堂屋有划拳声我就悄悄的溜进小屋里躲起来。童年因为酒留下了阴影。我对父亲的讨厌也因此而起。

         搬到城里后父亲开始跟人家学包工，当包工头。许是流年不利，父亲自打包工以来运程一直不好，干了工程的钱总是要不回来，还被骗过一次。家境也从那时候开始一日不如一日。家里少了觥筹交错多了上门讨债的。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看到了父亲的无奈和苍老。父亲总是一夜一夜的睡不着，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曾经在我眼里高大威猛到无所不能的父亲，在那段时间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我知道那时候的父亲是无助的，可是父亲从来不在儿女跟前表现他的无助。白天我们看到的还是那个高大霸气的父亲。

         父亲写得一手好字，这也让我艳羡不已。记得父亲有一个皮本子他经常会坐在那里写写画画，我一直很好奇他在做什么。后来在父亲离世后我才第一次小心翼翼的打开那个笔记本。那是一本日记，里面记录了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人的生辰八字以及一些琐事，更多的是父亲对我们的殷殷期望和他个人的人生感悟。从那以后我终于理解了父亲，一个外表冷漠内心丰富的男人！一个不屈于命运的男人！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男人！一个值得我敬仰的生我养我的男人！

         父亲除了爱读书写字，他还喜欢唱歌，拉二胡。记得父亲每次闲来无事都会亮上几嗓子，唱秦腔更多的是唱邓丽君的歌。小时候我可是受父亲的熏陶听邓丽君的歌长大的。父亲二胡拉的可好了，什么《二泉映月》《梁祝》可谓是深巷蝉鸣，水银泄地。

       父亲是在2003年查出得了高血压的，在此之前家里刚刚又盖了新房，许是因为盖房父亲太过劳累终于不堪重负晕倒了。送到医院医生说情况已经很严重了。父亲整日为了我们这个家操持奔波，哪有片刻宁静，又怎么顾得上照顾自己的身体呢。那时候医生直接告诉我们要准备后事了即使人没事也很有可能会瘫痪在床。可是，天佑我父！住了几天院的父亲奇迹般的好了。我想父亲定是放心不下家里，放心不下尚未成家立业的我们才不能走的吧。出院后的父亲因为身体的缘故不能在东奔西跑的谋生活了，他终于闲下来了。可是我们谁也看不到闲下来的父亲的快乐。自此我再也没有见到父亲唱过歌，拉过二胡，只是偶尔见他翻翻书，写写字。生病后的父亲不再抽烟更不喝酒了，可是话也跟着变少了。父亲常常会一个人枯坐一整天，不跟任何人交流。父亲的暴脾气也因为生病而一去不复返了，不再动不动发火了，可尽管如此我还是因为自小惧怕父亲而不敢跟父亲说话。更确切地说是不知道跟父亲说什么，哪怕心里多想说的可常常是张开嘴却没词了。我一直自认为我是众姊妹中最得父亲喜爱的那一个，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现在的悔恨就越多。我悔当初没能好好的孝敬父亲，恨自己未能达成父亲的期望。所有的悔恨都化成了今天的眼泪……

        公元2007年12月23日，我的父亲与世长辞了。他走的很突然也很祥和。没有痛苦没有悲伤。听母亲说，那日一早父亲就穿戴整齐说是去送礼。父亲是一个很讲究的人，不管什么时候总是穿戴的很体面，即便是躺在病榻上。父亲是在站起来的那一刻一下子栽倒在地的，从此我那个伟岸的父亲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过。我没能见上父亲的最后一面，这是为儿的不孝。还记得父亲去世的前一天我往家里打电话，电话是父亲接的。电话那头的父亲一直叮嘱我一个人在外照顾好自己，苦什么不能苦了自己的肚子。我亲爱的父亲，谁能想到那一次通话竟然是我有生之年跟您的最后一次对话。

       今天看到一篇文章心里湿漉漉的。文章中说“人生就是一条归途，所有的出发，都是回归。走到后来，人渐渐少了，只剩下自己，独自与苍老和虚弱对抗。”我想父亲从生病到走的那四年里是不是自己一个人在独自与苍老和虚弱对抗？！我们总以为来日方长，可一不小心就是后会无期。

        写于二零一七年元月一日

（图片来自作者美篇）

责任编辑：河汉女   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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