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真原创:点兵乃兵(上)
作者简介:苏子真,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下半叶,经历过艰难痛苦的岁月,也享受了新时代的红利。中学与下乡时期曾是文学愤青,不幸误入财经之门,在金融行业浸淫半生,方才“刑满释放”。偶然之际,发现自己仍喜欢码字,于是便拿起秃笔涂抹人生。这是我的第一篇小说,不对,应该叫“传记文学”更准确!如果能一炮打红,那我就是“老鲜肉”!见笑!
点 兵 乃 兵
作者:苏子真
一
童年是游戏的天堂。
我们小时候最爱玩的游戏是“点兵乃兵”。参加游戏的小伙伴们排成一行,由队长点兵布阵:“点兵乃兵,点到谁就是兵,点贼乃贼,点到谁就是贼”。当贼的就要找地方躲起来,由当兵的去寻找和抓出来,当贼全被抓住之后再轮换。不用说,谁都最爱当贼。你看看这是不是有点沙场秋点兵的味道?!
哈哈,诺大个医院大院都是我们的用武之地!我先分析一下地形:医院大门在最东头,正对着大门的,是两层由东往西延伸的门诊大楼,最西头是手术室。大楼到南院墙之间形成的小巷应该是藏身的好地方,但这里经常堆放一些门诊楼清理出来的医疗垃圾,有点脏兮兮的,而且注射室和急救室的窗口经常传出鬼哭狼嚎的叫声,有点瘆人(当然我们是战士,因此是不会害怕的!),所以我们一般不把这里当主战阵地。进大门的右边是挂号室和收费室,它的后面有由两排垂直的平房组成院墙,门前有几个大水池,这是医院的药厂。这里经常堆满一些装药用的纸盒和木箱之类,是较理想的藏匿处,可以作为战术战场之一。从大门往里走是长着两棵高大的龙眼树和一棵芒果树的小广场,广场旁边就是医院的小礼堂和食堂。每天下班后这里是最热闹的地方,大人们在这里吃饭、聊天和开会,直到很晚。右侧是一栋二层开廊式的小楼,由于走廊栏杆用油漆涂成红色,因此得名小红楼。楼前还用冬青树墙围成个花园,里面种些花花草草,小里小气的,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我是不会在这里布阵的,只有我弟弟二哥佬、孙志军孙志奇的小弟小宇之流的地方部队才会藏着这里!从小广场绕过小礼堂和食堂继续往里走就是医院宿舍区了,先是两排新盖的平房宿舍,然后是由旧留医部(住院部)改成的L型宿舍。我家就住南边那排平房宿舍的西头第二间,高强家是东头的第二间,全医院长得最漂亮的田萍萍和田莎莎她们家住在北边那排,与我们家隔门相望。志军志奇家住L型宿舍的东翼,靠着宿舍进口,王克培、李文林他们两家住在宿舍的中部,伍献华、方小江两家住在最西头。这一带区域广大,但我们一般都不在此地排兵布阵,一是担心哪家妈妈一旦发现我们,总爱唠唠叨叨地劝我们早点回家睡觉,扰乱我军心,更严重的是哪家爸爸手执木棍出来,极有可能对我军将士造成极大的伤亡,这是兵家大忌。北边那排平房宿舍与北院墙之间倒有一条僻静的窄巷,但那是一条堵头巷,一旦被敌方发现,要么就是束手就擒,要么就与敌人同归于尽了,结局很悲惨!L型宿舍的南门外是医院的灯光球场,每逢有篮球比赛,这里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是医院那些篮球健将们大显身手的地方,当然我们也可以混杂在观众当中一边潜伏一边看球,一举两得,但总是在正看得入迷时就稀里糊涂地当了俘虏!球场一侧有一个不大的养鱼塘,鱼塘边上是一片荒林子,稀稀拉拉长着几棵龙眼树、木瓜树和大叶桉之类,有些家属还在空地上种一些瓜呀菜呀之类,南墙那边就是县委。我把这里当作战略迂回地,但毕竟靠着大院尽西头,遥远偏僻,不利于大部队运动。L型宿舍的北侧,是一片茂密的果林,有沙田柚、柑橘、番桃(也叫番石榴)等,再往里就是职工浴室、锅炉房、木工房、工具房、工会的小木楼等。这个区域地形复杂,树林茂密,建筑众多,隐蔽性强,易守难攻,游刃有余,利于大部队的机动转移,因此历来是兵家常争之地。有一次李文林躲在最大的那棵番桃树上,敌人硬是找了三圈都找不到,最后是他尿憋得不行了才自己爬下来的,这堪称经典战例之一。
以上分析你们是不是看出来我是很有点军事韬略的?唉,可惜我怀才不遇!在我们这支二十多人的队伍里,王克培、李文林是当仁不让的司令,年龄和实力摆在那儿呢!就连彪悍的伍献华、方小江也只能混个师长旅长干干,孙志军太斯文,只能当个刁德一之流的参谋长,至于我和志奇之辈,充其量就是匪兵甲匪兵乙的角色!咳,不提了,伤心!潘宇露、宇宙、宇理哥仨,由于家住在留医部那边,属于独立大队。有一次玩打仗游戏,宇宙将军扛着一根粗大的铁管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来,活像一挺马克沁重机枪,让我们羡慕不已。高强则是从高家庄那边调防过来的生力军,实力不详。但我特别崇拜高强他爸,地道的四野南下干部,真正的军人。我陪高强去县高中看过他,他是那里的党委书记(大官!),一身褪色的旧军装,不用戴领章帽徽,一看就是个将军的派!
好,让我们回到战场上。
这次我幸运地和克培、文林等五个伙伴一起当上了贼(他俩每次都能幸运地当上贼!)。点兵完毕,克培下达命令:
“文林你带他们两个到门诊药房那边,我带子真到后面浴室一带。”于是我们便开始分头逃亡。
克培在我们这帮孩子中年龄最大,长得也比较高大,按照江湖上的规矩,就是当然的“侬头”(本地土话:孩子王)。听说他爸爸是革命烈士,他妈妈带着他和他妹妹过,妹妹很文静,他长得也还算一表人材,表面上看是个有教养的孩子,但却满肚子都是坏点子,经常能挑起医院的孩子们分两派打架,我们都怕他,唯他的马首为瞻。
这时候我正跟着他气喘吁吁地跑到职工澡堂,背后的追兵眼看就要赶到,我想赶快找一个冲凉房躲起来再说,可克培坚决地摆摆手说:“不,这边来!”于是我就跟着他拐进了工会的小木楼。这是一栋只有两层的小楼,地板和楼梯都是用木板搭建的,人走上去总是踩得咚咚咚或吱喳吱喳地响,所以叫小木楼。一楼主要用来堆放一些从门诊各科室淘汰下来的旧家具和杂物,二楼原来用作医院工会的活动室,文革开始后,经常有一些群众组织在这里聚集开会,后来就成了医院造反派的司令部,夜里还人来人往,楼梯上上下下的,热门非凡。克培选择这里作为藏身之地真是老谋深算!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这肯定是哪本兵书上说过。
我们冲进了小楼,在一层的杂物堆里找地方躲藏。平常一层一般不开灯,靠楼梯口从二层透下来的昏暗灯光,模模糊糊的能看见路。我们俩摸索到一个避光的角落里,一个木架子上堆放着准备搭建大字报栏用的竹席子和一卷一卷写大字报用的白纸。另一个角落是盥洗区,有水龙头、水槽,地上湿漉漉的。我们二话不说马上钻到木架子底下,这时门口传来了追兵司令方小江的声音:
“到这边来,好好搜搜!”
好险啊!我们俩大气不敢出,只听到方小江带着两个喽啰兵闯了进来。
方小江长得高高瘦瘦的,头发很长,而且全都直立着,显得他更高。他总爱戴军帽,在帽子后面夹两条飘带,像电影里的鬼子兵。打起架来很凶,连克培都怕他三分。关系好时,他与伍献华组成克培的哼哈二将,横扫天下。
他正领着两个兵往我们躲藏的角落摸索,敌情十分紧急!这时,楼梯上下来一个大人看见他们,喊道:
“喂!侬儿(本地土话:小孩),这里不能玩的,快出去!”
命令很严厉,方司令只好悻悻地指挥他的部下撤退。我们在架子底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吓出一身冷汗!当我们刚刚缓过神来,又一个很轻的脚步声,悉悉簌簌地朝我们走来。
“谁?!”
我们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又绷了起来:
“是个女的!”
只见她摸索到盥洗区就站住不走了,我和克培屏着呼吸,看她究竟要干什么!突然,她扯下裤子一下子蹲了下来,紧接着是一阵急速的水流声。
“撒尿!”
她那溜圆的、白幌幌的臀部正正映入我们的眼帘!我只觉得紧张得心口蓬蓬地跳得厉害。我侧头瞄了眼克培,只见他双目瞪圆,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硕大的臀部。
好漫长的三分钟!那女子终于彻底放松了,提起裤子走了。我们确认没有动静之后,急忙从架子下爬出来,冲出小木楼,终于憋不住自己的情绪:
“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俩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看见了吗?”克培问我,
我诺诺地答道:“白白的!”
“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大笑着跑开了。
“这事对谁都不许说!”克培正色地对我说,我使劲地点了点头。
于是我们把这个秘密保守了近半个世纪。
二
其实那个白屁股我在最后时刻认出来了。她叫汤妩媚,是儿科的护士。人如其名,她的确长得有几分妩媚,刚刚从桂林护士学校毕业,分配到医院还不满一年,就霸占了医院“院花“的第一把交椅。这段日子她也加入了造反派,来小木楼的次数多了起来,她的故事,要从医院造反派组织“起风雷战斗兵团”罗司令的发家史说起。
罗司令叫罗伟超,原是医院食堂的一名大师傅,菜炒得不错,就有一个毛病:爱占公家的便宜。他总是叫卖菜的老婆往食堂送菜,不是短斤缺两,就是价格要比市场贵这么一、两毛钱。他还有个饭盒,常常偷点肉呀鱼呀带回家。就因这点,他跟食堂的主管兼会计谭家谷很不对付。谭家谷是个高高大大的女人,安徽人,是个“捞凶K”(本地的土话,我们总是把说普通话的人称作捞凶K,有“北方佬”的意思)。她不但会算帐,她蒸的包子全院老少都很爱吃。这时,她正黑着脸,用夹杂着一半普通话、一半本地土话的腔调审问罗伟超:
“罗师傅,我昨晚上拌好的包子馅怎么缺了一角?有人看见你拿着饭盒进过冷库!”
正在切菜的罗伟超脸红一阵白一阵:“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拿!”
“那你把饭盒拿出来看看!”谭会计一点不让,把罗逼到了墙角。只见气急败坏的罗师傅“啪”的一声把刀往砧板上一拍,用手指着谭的鼻子:
“谭家谷,你不要逼人太甚!你以为你是副院长老婆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我是工人阶级,现在就造你的反!”
谭会计一听这话就像个漏气的气球一下子就瘪了。
这是一个造反有理的年代。于是,“深受迫害”的罗师傅纠集起一帮各科室的造反分子,成立了造反组织“起风雷战斗兵团”,摇身一变成了“罗司令”,并带领造反派夺了医院的大权,把医院的院长、副院长、党支部书记等都统统打倒了,当然也包括副院长梁鸿书的老婆谭家谷。
对我们来说,小礼堂的批斗大会最刺激。
罗司令头戴军帽、腰扎武装带、臂佩红卫兵袖标,威风凛凛地站在主席台上,几个被打倒的走资派被造反派战士分别押着,垂头搭脑的站在台前,台下医院职工一片群情激愤。
“走资派孙家琪,十几年来你在医院推行一条资产阶级的医疗路线,把医院办成了老爷小姐的服务站,走资派的疗养院,这是你的阶级本性决定的,你是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罗司令火力凶猛地揭发。
孙家琪,广东中山人,早年中山医学院毕业,据说是孙中山的远房侄孙辈。他喃喃道:“毛主席说:孙中山先生是民族革命的先驱。”
“你那是资产阶级革命,我们现在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要革你们这些资产阶级的命!”罗司令有点声嘶力竭。
这时坐在主席台一侧的一男一女两名造反派战士带领大家振臂高呼:
“打倒资产阶级孝子贤孙孙家琪!”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你自己把高帽戴上!”罗司令喝令道。几个造反派战士七手八脚地抬上几个足有三尺高用白纸糊的高帽,上面用红笔在“孙家琪”和“梁鸿书”等名字上打着大大的叉。
“对,戴上!戴上!”台下群众一片怒吼。
孙家琪低头闷想了几分钟,这位德高望重、慈祥斯文的老院长屈辱地戴上了高帽。
梁鸿书的批斗会更加充满火药味。
“梁鸿书,你是钻进革命队伍的历史反革命分子,解放前你就是国民党的军医,对不对?”罗司令问道。
“我坦白,我四五年医学院毕业后报名参加抗战,被国民党军队征去当了卫生兵。”梁副院长由于有这段不光彩的历史,知道自己在这场运动中很难过关,因此态度更加卑微,一上台就主动把高帽戴上。
“参加抗战,说得漂亮!四六年以后你打过共产党没有?”
“我坦白,四六年以后我就被调到了后方医院,一直到解放,我没有上过战场,没有打过共产党。”
罗司令扬了一下手里的材料,突然升高了腔调:“梁鸿书,我们有充分的证据,你四八年逃跑时把一支手枪藏了起来,随时都准备配合蒋介石的反攻大陆!”
一听到这话梁鸿书脸色刷白,“咚”的一声跪倒在地上:“我坦白,当年从南京逃往铜陵的路上我把手枪扔到一个山洞里了,这段历史也已经向解放军交待过了!”
其实罗司令看过档案,了解这段历史早已经有了结论,梁鸿书是随国民党部队投诚过来的。但现在是他掌握着生杀大权,一定要置对手于死地!
“哼!”罗司令冷冷地哼了一声,“到底是扔了,还是藏起来了?老实交代!”
这时那个领喊口号的男造反派战士领着两个身强力壮的红卫兵冲上台来,从身后踩着梁鸿书跪在地上的腿,把梁的两条胳膊反剪着往上一提,一个标准的“喷气式”,疼得梁鸿书呀呀乱叫。
“反动军官梁鸿书,老实交代你的罪行!”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梁鸿书的脸上,立即呈现出几个清晰的指印。罗司令甩甩手,两眼冒着腾腾杀气。
“打倒国民党反动军官梁鸿书!”
“坚决粉碎反对派的反攻倒算!”
愤怒的口号声又响起,台前的谭家谷两眼惊恐地望着罗司令。
这里交待一下领喊口号的男造反派战士,他是医院药厂的药剂员,叫龙建业,是个爱出风头的年轻人,记得那年医院开晚会,他自告奋勇上台独唱了一首《毛主席是咱社里人》,清亮抒情,博得全院职工的掌声,也赢得了年轻护士们的青睐。文革来了,他认定是他出人头地的好时机,便积极参加了造反组织,成了罗司令的得力打手。
终于,机会来了!
中医科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中医郭德纯被一位年轻女患者检举在看病的时候“耍流氓”,全院都炸窝了,把郭德纯押到小礼堂开批斗会。
罗司令站在台上审问道:“郭德纯,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病人耍流氓了?”
郭德纯长得矮矮胖胖的,一只脚有点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我们侬儿背后都叫他“郭瘸子”。他这副形象和年龄,基本上属于无异性关注的一类,老婆长期在农村老家,因此有机会耍一把“流氓”是难免的。
“我是给病人看病,没有什么'耍流氓'!”郭瘸子故作镇定地回答。
“病人看的是什么病?”
“妇科病。”
“她说你在她身上乱摸。”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我不摸她怎么能诊断呢?”瘸子有瘸子的智慧,一下子把伙夫出身的罗司令问得语塞了。他赶忙把坐在台下的女患者请上来。
“你来说说,他是怎么耍流氓的。”
“他摸了我的下身,还跟我说……”女患者是个刚结婚不久的新媳妇,羞于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那种丑事,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丢你老母(骂人土话,相当于“他妈的”),我来!”只见龙建业跳上了台,把女患者拉到一旁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大喊一声:“拿条绳子来!”
两个造反派战士拿了一根拇指粗的绳子上来和龙建业一道把郭瘸子来了个五花大绑。“跪下!”龙建业厉声喝道。
郭瘸子试图反抗地挣扎着。龙建业从背后照着他的瘸腿就是狠命的一脚!
“哎哟!”郭瘸子“咚”的一声跪倒在地上,故作的威风一下子就被打掉了。
“说!你摸了她什么地方?”
“我摸了她的患部。”郭瘸子还在徒劳地抵赖。
“患部?妇科炎症还长在胸部吗?”
“……”
“你还给她买蛋糕和荔枝是怎么回事?”
“……” 这回轮到郭瘸子语塞了。
“你还让她摸你下身是怎么回事?你也得了妇科病吗?她还看见你大腿根有一块红色的体斑,你要不要脱了裤子验证一下?”
台下的观众听到这都哈哈地哄笑起来:“脱了他的裤子!脱了他的裤子!”
龙建业像角斗胜利的英雄一样抬起脚对着郭瘸子的脊椎尾骨处又是一脚,瘸子应声扑倒在地。
可怜的郭瘸子,终于缴械投降了。龙建业出足了风头。台下某个角落里一双美丽的眼睛向他投来了钦佩的目光。
走资派都被打倒了,罗司令夺了医院的管理大权,当上了革委会主任。批斗会也没有什么新鲜玩意了,梁鸿书家也里里外外搜了三遍,就差挖地三尺了,也找不出一根手枪的毛来。于是罗司令(哦,该叫罗主任了!)发布了医院革委会第一号文件:
“勒令:孙家琪、刘德荣到留医部太平间抬尸体;梁鸿书负责打扫全院男厕所卫生,谭家谷负责打扫女厕所……“听龙建业念到这里,罗主任打断了他:“不、不、不,换过来换过来!”龙建业似乎明白了罗主任的意思:
“让梁鸿书打扫女厕所,谭家谷打扫男厕所?”
“对、对、对!”罗主任阴损地嘿嘿一笑。
“明白了,我马上改过来!”龙建业眼里也充斥着邪恶。
罗伟超踌躇满志地坐在医院领导的交椅上,开始有点飘飘然的感觉了。他在想老子大权在握,“衣食足,该思淫欲了!”妈的,那个新来的桂林护士汤妩媚,整天长发飘飘,招摇过市,比我那卖菜的黄脸婆强多了!我几次暗示她加入造反组织,她居然不理我。老子就不信不能给你找出点事来!想到这他叫来了龙建业。
“小龙啊,现在阶级斗争形势发展很快,老的走资派虽然打倒了,但阶级斗争远没有结束,隐藏在革命队伍里的阶级敌人我们不得不防啊!”
“对、对,罗主任说得对!”龙建业不知其所指,诺诺应付着。
“这样,你把汤妩媚的档案调出来,我要好好查查这位资产阶级小姐的底细!”
龙建业领了任务,去档案室取档案去了。
罗伟超打倒了医院党支部书记刘德荣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档案室的钥匙夺了过来。他很得意他出对了掌握日后阶级斗争主动权的关键一招,但这次他却用错了人。
龙建业正在全力追求汤妩媚,他知道以他的出身和条件,无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因此他积极地投身运动,拼命地表现自己,想以此来吸引她的眼球。
他到档案室取出了汤妩媚的档案,但并没有直接给罗主任送去,他绝不甘心把“心爱的人”送入豺狼的陷阱。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档案材料打开,仔细研究有没有可能给罗主任留下把柄的破绽。汤妩媚本人的档案倒是挺干净的,但是就是有一份桂林医学院革命委员会发出的公函,上面写着:“汤岘祥,是我学院神经科学系原教授,反动学术权威,现已停职审查,接受革命群众监督批判。”这是一份要命的材料,如果落到罗主任的手里,汤妩媚就成了“反动学术权威”的女儿,只能任人宰割了,后果不堪设想!龙建业想到这打了个冷颤,赶忙把这页材料抽出来锁到了自己的抽屉里。
把档案材料交给罗主任后,龙建业利用采购药材的机会偷偷去了趟桂林,神不知鬼不觉地见了一面他“未来的岳父”。这一见让他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惊喜:首先,汤岘祥教授,就是汤妩媚的父亲,由于他的研究成果和“认罪”态度,提前结束监督批判,恢复了工作。并作为老知识分子的代表被结合进学院的红色政权革命委员会,近日就要走马上任,这解除了汤妩媚头顶上的一颗炸弹。其次,汤教授对这位机灵聪敏、很关心他女儿的年轻人很有好感,再三托付其在工作上要多多关照他的独生女。汤教授沉吟了一下说:“这样吧,我给你写封信,你带给你们县卫生局革委会的张副主任,他是我的学生。”龙建业听到这早就心花怒放了,县卫生局革委会,这不就是我的顶头上司吗?他仿佛看到了美好的命运在向他招手!
回到县里后,龙建业悄悄地给汤妩媚送去了她父母托他捎带的衣物和食品,进一步拉近了与汤的关系。然后又不显山不露水地拜访了卫生局张副主任,巧妙地吹嘘自己与汤教授及其女儿的关系,以博得张副主任的好感和认同,完成了卖身投靠的关键一步。在做完这些之后,他就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静静地等着罗主任出招。
一个盛夏的夜晚,罗主任纠集了几个喽啰冲进女护士宿舍,以反对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名义把汤妩媚揪了出来,围在小广场的龙眼树下进行批斗。有人将她的连衣裙撕碎了,有人把她头按低,用剪刀把她的长发剪掉,还强迫她挂上“资产阶级娇小姐”、反动学术权威女儿”的招牌。罗主任站在围观群众的外面,邪恶地冷笑着。
这时有人喊道:“卫生局张副主任来了!”只见龙建业领着张副主任一行人来到了小广场。
张副主任看到这乱烘烘的场面很生气,紧锁着眉头,一眼就看到正要溜走的罗主任,立即喊住他。
“罗伟超,你这是搞的什么名堂?简直是乱弹琴!”
罗伟超分辨着:“张副主任,这是群众运动。”
张副主任指着汤妩媚胸前的招牌,很生气地质问:“什么'反动学术权威'?小龙,你把医学院那份文件宣读一下。”
站在一旁的龙建业早就按耐不住了,他很神气地扬了扬手中的纸张,朗声念道:“桂林医学院革命委员会文件,任命汤岘祥同志为院革委会委员,即日生效。”
“我这里还有一份文件。”张副主任紧接着也宣读道:“县卫生局革委会文件,鉴于罗伟超挑动群众斗群众,搞乱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斗争方向,影响极其恶劣。卫生局革委会研究决定,撤销其医院革委会主任的职务,并任命龙建业同志接替医院革委会主任的职务,即日生效。”
罗伟超听到此,脸色吓得灰白,双腿直打哆嗦。他抬头看看张副主任那张铁青的脸,再看看龙建业幸灾乐祸的神色,似乎明白了什么。
龙建业终于一步登上了医院权力的顶峰,同时又抱得了美人归,成了这场狗咬狗争斗中最大的得益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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