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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泉溪:诗歌或电影视界中的哈尼梯田

2017-03-21 泉溪 文学沙龙


        作者简介:泉溪,原名熊家荣,哈尼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发表出版作品若干,获奖若干。参加诗刊第28届青春诗会、鲁迅文学院第31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普洱市作协副主席、现专事写作。


诗歌或电影视界中的哈尼梯田

文/泉溪


        我独坐山头

        想念山脚的水

        我独坐山脚

        想念山头的水

——田珊《想念》


        每每写到关于哈尼族梯田的文字,我都不由想起一位叫田珊的哈尼姑娘。


       她让我更深层次地认识了梯田文化的博大精深,某种程度上,她成了我认识梯田文化的向导。与她谈起哈尼梯田,她的眼里闪动着愉悦的光波。她能把自己的愉悦带给所有在场的人,让每个人都能与她分享快乐。在交谈中,每一个人都能感知到,她的成长是多么与众不同,所以她让我们也感到快慰。这是一个懂得与人交流的姑娘,因为她生长在一个有着母语与母土的水乳交融村庄里,这样的人从小就能感知到幸福,从小就能与这个世界达成默契对话。无论何种艺术,我们都可以这样来看待——就是艺术家与世界之间的对话,所有用心的人都能够倾听到艺术家鲜活的心跳。



       在学校图书馆里,我常常与她碰面,她的许多书籍都与哈尼文化有关。她让我刮目相看。毕竟,她还是个大学一年级的学生。有时,她会就某一部哈尼族文化典籍中的问题和我讨论,这样做的好处,我也会就这部书做更详细的了解,使我的认知面得到更深层次的提升。


       我曾经武断地说过,哈尼族是个能够产生许多诗人的民族,至少,是个产生了许多梯田写作者的民族,田珊便是其中之一。这是位90后的梯田诗歌写作者。


       除了博览群书,广泛摄取知识信息之外。田珊也在悄悄写诗,她说她没有受过多少诗歌教育,她的诗完全出自本我,有感而发,顺其自然。我相信,也能理解,像我当年在故乡,光脚丫走田埂,进水田,清凉、湿润、细腻,全都留给了脚掌,地气和气脉循环贯通,天人合一。多少年后,半夜三更醒来,都会想起那些往昔的年少时光。



       那就说说田珊的诗吧,至少她留给我的更多还是惊讶。在全班60余名同学作文中,只有她写的干净,不留余地。若论字数,只有22个字,比她们班的人数少多了,比她们寨子180多户人家少多了,比800余口人少多了,也因了这样的反差,我记住了她这首诗。后来我在上课的时候,不用看诗稿,就能开讲了。田珊来自云南红河州元阳县的箐口村,这在元阳县境内也是比较大的村落了。她写的就是元阳梯田的那种“山有多高水有多高”的地理状貌,是那种山水相依的最佳境界。这不是那种“高山在上,流水在下,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意境。这是红河的,元阳的山水相依。只是我们很难想象,她把诗题命名为《想念》。这是很有意味的,看起来诗题与正文不相干,但她却不小心写出来了,诗里蕴含了刚柔、阴阳、内外、上下、动静、软硬……事物的方方面面,都写了。一个小循环,一个小宇宙。水是言说的开始,水永远流动,山永远静止。一幅生生不息的轮回图景。“想念”一词,在诗中也是宽泛的,可以想念族人、父母、恋人、一棵稻穗上的蝴蝶、一棵茶树上的露珠。一件事物到了“简洁而干净”,这件事物就叫人肃然起敬了,害怕了。你想想,要是浩浩然的一座大山,独独只有一棵树、一块巨石、一声鸟叫,那一定是碰上了道行高深的神明,是要跪拜的,举头三尺有神明啊。


       田珊这首诗里,还渗透了一种朴素的生态美学观念。请看,这首诗朴素到何种程度:诗中只有山、水、我三元素。被隐藏了的是“你”,而你又是多元化所指的对象。你可以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找到自己要指代的对象。这是大巧若拙的高妙。



       在一次由我组织的读书会上,我和她不谋而合,心有灵犀,我和她从诗歌谈到了电影《婼玛的十七岁》。话题是因我而展开的,我说,你还真像电影中的那位婼玛,若把哈尼族服装一穿,活脱脱一个婼玛,像到底了。说到《婼玛的十七岁》,田珊来了兴趣,毕竟,这部电影就在红河拍摄,主人公婼玛就是从红河一中1500名高中生中选出来的,它的亮点就在于,除了原生态的哈尼文化之外,连演员都原生态。我看过这部电影,是一部难得的表现云南边地风情的电影,也因为展现了哈尼文化,我的关注焦点表现得更为迫切。


       我完全没想到,大约一个世纪的时间过去,电影由无声而至有声又至立体声响,由黑白而至彩色,由单一银幕而至多维银幕。在我童年时光里,看得更多的是黑白电影。在乡村操场上、院坝里、秋后的干田中,等等,只要是开阔的地方,都可以放电影。白色的幕布一挂,就能聚拢人群。点着火把,打着电筒,提着煤油灯……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人多,正反两面都有人争着看。看不出电影要表现什么主题思想,我们只管辨出好人坏人就行。而寨子里的那些姑娘伙子们,也常常挤在一堆看,那些伙子们的手总不老实,总往姑娘们胸脯上伸,他们都装作看电影,其他的什么都不管了,姑娘们只是呵呵地笑……那时我们还是孩子,不知道男女情事,看电影的场所,也是寨子里姑娘伙子们谈恋爱的地方……



       电影——这种靠技术支撑的综合性的观看艺术,随着时代的变迁,前进着,现代着,使我感觉,昨天还生活在黑白世界,今天,全是色彩斑斓了。说实在,我是十分激动地看完了《婼玛的十七岁》的。它把我的世界全带进去了,看完了电影,还意犹未尽,它把我全部的哈尼乡土感觉全带走了,让我的内心再次空荡荡,它把我的世界全搅乱了——我的童年,全部让电影给霸占了。


       我历尽千辛万苦,终于从我的哈尼山寨挤进城里。我又遭遇上了电影,它无处不在,如影随形,它在抢夺我的人群——我说的是,它把我的一部分人的注意力给抢去了,就像抢了我的恋人。就因为电影的飞速发展,它霸占了我们的一部分阅读市场——我和我的那些写作者们都生活在文字世界里。


       影片《婼玛的十七岁》讲述的是一个17岁的哈尼族少女婼玛与奶奶相依为命,常常在故乡的小镇上,烤包谷卖,以此维持生计。包谷,自然是糯包谷。软糯,爽口,暖胃,耐饿。吃了这样的糯包谷,你就知道活着的滋味是多么美好。渐渐地,十七岁的婼玛对城里的观光电梯充满了好奇和神往。后来,在小镇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叫阿明的闯入者,开相馆,挎着相机到处乱跑。阿明看到身穿哈尼服装的婼玛很漂亮,笑容灿烂、干净、明亮。阿明想,在梯田观光区让外国游客有偿与婼玛合影,这样,两人的经济收入一定可观。阿明还许诺,要带婼玛去乘观光电梯。最终,阿明还是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离开那个哈尼小镇。临别前他去见婼玛,却发现婼玛对他已萌生了爱意并决意要跟他走……片中的故事纯情、动情、温暖,人性和本色合二为一。



       我对田珊说,你的眉眼、声色、身段都和婼玛相像极了。


        相像未必是好事。相像,在某种角度说,是雷同,是重复,或者叫可以复制的赝品。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


       田珊进一步说,德谟克利特说过,一个人不能同时踏进两条河里。再相像,也抹不去我身上的诸多元素——红河。元阳。哈尼。箐口。是这些元素造就了我,独一无二的田珊。这是天地造化。她说得洋洋自得,间或杂糅了年少的天真稚气。


       我笑笑说,你说得真好,率性,本色,本我,但电影把哈尼梯田带走了,它成了商业产品,变成了媒介,变成了文本,看过电影后,人们可以在茶余饭后,翘着二郎腿,剔着牙,指指点点,高谈阔论。他们成了“影评专家”或“知识分子”。


       田珊继续着她对电影的理解与阐述,有时我想,若不是她自我介绍,她真不像一个从梯田间长大的女孩,她谈吐优雅、时尚、甚至有一种安妮宝贝笔下那些小资的优越感,但你得承认,和她交谈是一种惬意和享受



       她说自己对电影同样情有独钟,如同她热爱文学。她能评论近年国际国内所拍的各种大片,哪些获了金奖银奖,她都能如数家珍地说出来。我却常常哑然,说明我关注电影的程度远远落后于她。我知道的电影是一堆概念、术语、词汇、语法等等组成的空洞无物的书面语言,在词典、字典、教科书中被称为“知识”的东西。比如“电影在逐步的发展进程中,吸收了诸多艺术的积累及创造,并逐步将这种吸收与自身特点尽可能完善地结合在一起,既有其综合性,又有其独立性,使电影终于成为融文学、戏剧、音乐、舞蹈、绘画、雕塑、摄影等艺术于一身的崭新艺术,又成为覆盖面最广阔的传播媒介。”这段话给我的感觉就是,电影是个庞然大物,它告诉我,它可以把“文学、戏剧、音乐、舞蹈、绘画、雕塑、摄影等艺术”一锅端,也就是我们世面上常说的“通吃”、“通杀”、“拿下”之意。正因为是庞然大物,它就具有了某种神秘性,不可超越性,我在乡村的童年和少年时光,是被两样带电的东西给勾去了魂魄,发呆,茶饭不思。这两样东西一是电影,一是收音机。电影是公家的,是乡镇上电影公司管着的,他们共三个人,一个是经理,另两个是放映员。放映员要跑遍整个乡镇的村村寨寨,他们的工作很辛苦,却很受哈尼村民的欢迎。每到他们下乡放映,只要被村民碰见,总会奔走相告,逢人就说“要放电影了”。只要他们进哈尼农家,也总有人好酒好肉招待伺候,这也许是他们工作的另一种乐趣。这个世界上,没有乐趣的事情谁会干呢?除非你已经脑残。收音机的蛊惑力也不小,那是我们家唯一一台叫做“电器”的家伙,空闲的日子,我常常会要挎着收音机和父亲一起走村串寨,只要收音机响着就行,管它新闻还是音乐。是上海的凯歌牌还是四川的凯歌牌,如今记不清了。



       我告诉田珊,你的电影知识真棒,但我要告诉你,我在少年的时候骂过“电影是一头猪”。


       想想真有趣,我们那时看电影,是一寨追到一寨的看,就像村民们撵麂子。我们的寨子分布较散,星罗棋布,相距不远,鸡犬相闻,炊烟相缠,所以哪一寨放电影,邻寨人闻风而动。但有几次,却是谣传,我们披星戴月赶到那一寨,根本没有电影队的踪影,根本没有白花花挂起的幕布。所以我就骂——电影这头猪骗了我们!


       就是那些蛮荒的岁月里,电影和收音机培养了我对新事物的好奇与神往,年少的心灵是能装下许多事物的——包括各种各样的欲望。


       而我忧伤地想到,祖先的哈尼梯田走得更远,就因为它已经和这个世界“触电”的结果,而另一个同样感伤的是,田珊即将在2010年毕业,6月20日,她将离开母校,回到红河哈尼梯田间,开始她别样的生活,像一条河流,她将开始流动,这都是宿命。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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