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化工作家协会》会员专刊(第一期)
中国化工作家协会简介
中国化工作协,创建于1997年,原化学工业部文学艺术联合会领导下的文学团体,现在依然活跃在化工企业沃土,依然团结、凝聚和激励着很多文学的灵魂。为中国作家协会的团体会员,现有会员300多名,其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1名。协会主席钱玉贵为小说家、中国作协全委会成员。协会秘书处现设在著名化工企业江苏黑松林公司。办有文学刊物《黑松林文学》。中国化工作协成立以来,先后组织四次大型文学主题创作活动,编撰出版了纪实文学专著《中国化工风云录》;《中国化工优秀文学作品书库》3辑,计500余万字。热爱生活,思考人生,激扬文字,中国化工作协的会员群体越来越壮大,好作品会层出不穷。
作者简介:宋虹,原名唐树文,又有笔名东方樵夫。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书画院艺委会委员,中国散文诗学会理事,吉林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六七八届)。
1975年开始文学创作并发表作品,迄今已在《人民日报》《工人日报》《萌芽》《作家》《星星》《中国诗人》《诗歌月刊》《诗潮》等报刊发表诗歌、散文诗、散文、评论等1000余篇。出版有散文诗集《微雨丁香》、《带伤的月亮》,诗集《肖马者说》,散文集《中年觉悟》。主编《关东散文诗丛书》已出版三辑31本,主编大型散文诗选集《关东散文诗阵容》。
传略及作品被收入《中国当代文学史纲》、《中国文艺家传集》、《中国当代文艺家辞典》、《中国当代著作家大辞典》、《中外散文诗鉴赏大观》、《二十世纪中国散文诗大观》等数十部辞书中。
今日有雪
三月 已过了九九
在春天就要来临的时候
我读出了你要出逃的信息
你的声音
如同天外的密语
大雪斜飞 大雪斜飞
遮掩远山 遮掩一江的寒水
我是古代留存的最后的战士
身负重伤
耳畔失去了马的嘶鸣
战场上的火焰啊 就要熄灭了
江山如此暗淡
我心头的血 能不能浇开
遍地桃花
背 影
现在 我只能想象着你的背影
你的背影是辽阔的雪
苍茫的风 是一片冷
是流水般的时间走过的四季
是谁的悲伤的琴声
那些山温水软的岁月啊
如一滴滴水 镌刻在石上
大师说 谁能改变我
谁就是我此生的爱人
我心里的两把椅子 空了一把
我有许多话
想种在这个春天
今年的春天是这样的冷
我不知道 我的话还能不能发芽
四 月
四月对我来说是一座空房子
音乐久久回荡
我已经出门去了
只有大提琴
演奏着春天里的悲怆
四月病室 我年轻的父亲走远了
而我的情人
在五月的第一个夜晚
做了别人的新娘
从此 我对四月心怀恐惧
一枚冷月如印
压上了灰色的熟宣
从此 你成了我心头的疼
四月 成了我一生的忧伤
忧 伤
谁的忧伤写在了天上
北方 北方
四月聚集着连绵的阴云
你的眼睛有雨
如南宋婉约词的模样
我知道江南春色
江南 江南
大片大片的油菜花
正摇曳着金色的光芒
马蹄正紧 传递边疆的烽火
我想给你一江清流
给你一枝未放的花蕾
其实
我只想给你一个小小的春天
伞 下
一把伞在雨中开放
若在西湖 就是一个古老的传说
不在西湖 也是一个奇迹
一把伞是如此的辽阔啊
覆盖了两个遥远的外省
听不见雨打伞棚的声音
我的左边是舒伯特的小夜曲
是我的心的位置
是抒情诗
是美人颠覆后的美人
如此辽阔的国土啊
纵横交错着江河海洋和群山
再打开这把伞
我发现 我是如此的孤单
作者简介:崔完生,男,中国化工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31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诗歌班)学员。作品在《诗刊》《星星》《延河》等文学期刊发表并入选部分年选。出版有诗集《挚爱者》《信天游的大地》及纪实文学、编著作品多部。
秦直道拾遗(组诗)
作者 崔完生
白 桦 林
风拨开叶子,又合上丛林
大片的白桦树
在西风到来之前
被囚禁在绿色的阳光下
快刀利斧才能读到的时光
铺陈在眼前,清瘦的枝干
吸附着树叶筛下的光斑
我披着同样的光斑
倚在一棵又一棵树干之间
触摸寒与暖的白
触摸这山中最后的贵族的衣衫
那些年轮,锁住我的掌纹
被锁住的还有当年集结的兵勇
和检阅了千年的往事
结痂的历史成为一只只眼睛
我站在哪个方向
那些眼睛就朝哪个方向在看
我不敢对他们说出自己的祈愿
林间,横陈着的一具具遗体
肉身已经腐烂
白色的铠甲依然是充盈的样子
躺成傲然的姿态
而,活着的我早已不敢佝偻了
想想他们,必须把体内合成的钙
集中到面孔和身板
事实上我每天努力地活着
只是想借白桦林的这片风景
奢侈地、虚妄地
打造一具永远看不见的空棺
秦朝的瓦当
感谢盗墓者在丛林里扔下瓦当
两千年的风沙铺到我面前
感谢秦人的不慎与谨慎
许多的故事烧入粗犷的纹理
祖父留下的一只瓦罐早已碎了
眼前的瓦当
破碎的时间早了多少年
我拾起一块残片
内心的火倒流入某座柴火正旺的窑
那时的火碎在了瓦当中
当下的瓦当碎在我的骨头里
瓦当的形态和颜色表里如一
我无法传承先人的手艺
就像今天,明明不想写诗
还要坚持把文字分行
借瓦当的名义怀想大秦帝国
对可能出现的焚书坑儒之梦
毫无恐惧
在瓦当上用指甲写上我的名字
背对墓坑,面对家乡
所有的路都在指向一个方向——
我祖祖辈辈先人安葬的地方
兵 车 行
蒙恬策马过后
秦直道上还有多少将士走过
我踩着那些深藏的车辙
大手一挥,再挥
风不动,草木静默
几百年的草木都指挥不动
两千年的兵将焉能听命
兵车过后的尘,风雨推送的尘
有一米厚了。高过兵车的轮了
我站在车轮之上
那些真实存在过的,空间之上
望前,树木茂盛
望后,密植如布
此刻,车马在脚下碾着我的沉默
如尘土埋葬的人物和是非
我心口的丛林却愈发繁密
有花,有草,有树
也有望得见和望不见的果实
在车马过后头颅低垂
秦直古道上暮色正在聚集
纵然我笑,声高不过树梢
纵然我哭,泪溅不到车轱
所以,我们回首间
把经过的人与事的沉积
叫做前尘
柴 松 林
也就是近几百年的某个早晨
子午岭南麓有了柴松的身影
我在一个黄昏去看它们
比祖父的遗像还要凝重的树木
站成为一幅简笔画
绿色吞没夕阳
我如一根孤零零的柴,站在山根
有人说,柴松是油松的变种
是谁变的,这么舒展
就像绝症病人痛苦的生命完结
弯曲的身体终于舒展开来
就像新生的婴儿脱离母体
弯曲的身体开始舒展开来
就像我在车体里委屈地坐了很久
站在树下扬起头颅伸开双臂
此生的一个片段
舒展开来
夕阳从眼睛进入落在腹腔
秦直道上抽稀的将士
灵与肉都不复在荒凉中存储
星星点点的历史记载
坚挺在偏僻的山梁
倔强地证明一切是否来过
柴松说:我在
春秋依然
小 说
作者简介:王彦敏,笔名沙粒,生于陕西省定边县。2001年开始在各类报刊杂志上发表作品。出版长篇小说《菩提树之恋》;短篇小说集《沙粒看世界》。2011年加入陕西作家协会。
作者 沙粒
狗狗简历:我叫贝贝,雄性,祖籍:德国,品种:牧羊犬,精品血统,今年5岁,体重最高达到过38公斤,(如今19公斤),职业:以前是莎莎家的宠物,如今是流浪狗。
——题记
(一)离 家
我怎么就变成了一只流浪狗了?让我从头说起。
先从爱辉说起吧。艾辉是谁?艾辉是我家保姆黄嫂姐姐的儿子,莎莎中学同学,我家出事后,小别墅卖了,搬进了狭窄拥挤的住宅小区,我在小区的楼道住过几夜,那些怕狗的其他住户直接找我主人抗议,不弄走我,他们就要报警!
我的主人无奈,只好把我送走。
主人找遍了所有的农村亲戚,打了无数个电话,就是没有人要我。这倒不是因为我不好,而是我的主人的血脉近亲都跟着我的主人进城有了工作有了钱,用人的话说就是“一人升天鸡犬成仙”。城市空间太小,我体积太大,他们是不容我的。 那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也没少沾光,可自从我家主人出事,所有人都不见了,就像同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我想我不就是一条狗嘛,虽然是纯种精品血统的德国牧羊犬,但我现在就是一条狗,而且是一条落魄的狗。但我想,我不管到谁家,至少还能看门,至于这样子排斥嘛!我这狗东西自认为在人群中混的不错,有时依然不懂人事,尤其不懂这些穷人的人事。
最后,任莎就把我送到了艾辉家。初到艾辉家,我差点就把狗嘴笑歪了——这是人过的生活吗?黑漆漆的土窑洞,脏兮兮的土炕,再看他们吃的那东西——一人端一碗米饭,四条腿小板凳一样粗略的炕桌上只放了一盆菜——洋芋烩白菜,汤汤水水青是青白是白的,他那一大家人他一筷子你一筷子的捞,好像吃得蛮香的,这连我平日狗食都不如的饭菜。
我还在嗤之以鼻他们的饭菜,就见他们已经吃完,开始洗涮,他们在剩下的汤水里倒了一勺米饭,一起倒在洗涮过碗筷的水中,端给了拴在门口那只比我小了几个码的又丑又脏的土狗面前(我记得这种杂交的笨狗还有一个特别文艺的名字叫“中华田园犬”,这世道!),那只刚才对着我狂吠示威的白爪子阴阳脸丑陋的笨花狗伸出长长的舌头高兴地开始舔食。我的五脏六腑开始翻腾,差点就吐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艾辉家的人和任莎拉话了。
“这狗,噢,不,贝贝来我家怕是得受罪”。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足有60岁的女人。说话的人难道是黄嫂的姐姐、艾辉的母亲?黄嫂说她姐姐还不到五十岁呢。
莎莎一时语塞,我知道她一定也看到了这样的环境、这样的饮食,我得受罪是必然了。
莎莎沉默几分钟,看着被铁链拴着站在门口的我,难过地回答:“先这样吧,谢谢你们收留它,它很聪明……”莎莎几乎哽咽。
“狗通人性,何况你们喂养出的狗,你放心,我们会好好待它。”
莎莎走时,那家男主人把我结结实实地拴在了他们家硷畔的那棵粗壮的白杨树上,我含着泪望着含泪的莎莎开着车离去,一直看到简易的石子公路扬起湿湿的沙片然后重新落定。
我呆立在硷畔,任硬硬的山风吹乱我一身顺顺的毛发。我看到这里的天空高而远,蓝得赤裸裸的,太阳不像晒在钢筋水泥地上那么燥热毒辣,而是暖暖地爱抚着这片起伏的黄土地,土地长满了不知名的绿,我闻到了清新的空气的味道,闻到了香香的青草的味道,虽然在来这里之前,我基本上是肉食动物,从来不知道草也会有如此特殊香味。然而,这只是我感觉和视觉,再美,对于被结结实实拴在树底的我,都只是水月镜花。
那些天太难熬了,就像吃奶的孩子忽然被人贩子贩到陌生的地方断了奶断了亲人的疼爱。
别了,莎莎,别了,我养尊处优的曾经的生活!我用嘴紧紧挨着这里的土地,心里难过的想哭。我垂着头低低地哀鸣。
(二)新生活的开始
第一天晚饭,他们拿了个劣质陈旧的塑料盆给我倒了半碗小米稀饭,它家那只脏兮兮的笨狗看到主人这样优待我,龇着丑陋的牙齿露着凶相朝我低吼。
我一口吃不进去,说实在话,从我记事起到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哪顿饭离开过腥荤。
我没有一点食欲,所以鄙视地看了看那半碗小米稀饭,没理。
男主人看我似乎下定决心坚决不吃的神态,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对我,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饿了,你总会吃!”然后把它端给了他家的那只笨狗。
那只笨狗夸张地摇着它那难看低垂半卷的细尾巴,脸上就差笑出一朵花了,它狼吞虎咽地吃完,把盆子舔的比洗过还干净,然后极度享受地伸着舌头把嘴舔的似乎油光闪闪。要不是我亲眼目睹了它吃了稀饭,看它现在的神情,一定会误以为它吃了大块羊肉呢。
“看你那点出息!”我鄙夷地想。
天渐渐黑尽,山野归巢的鸟儿叫声停止了,整个世界变得黝黑而沉静,只有这个山头那个山峁星星点点亮起耀眼的灯光,越显山的深沉。那些光是开采石油井场发出来的。这我知道,当年黄嫂求我家主人,后来艾辉又求我家莎莎,要找的工作就是去井场当个照井工。当年这里的石油刚刚开始开采,鱼龙混杂,天南海北的有钱人都是来这里淘金打井的,他们不管什么科学开采不管什么环境污染,像疯抢一样把这块贫穷的陕北土地瞬间踩踏的沸沸扬扬,在这沸沸扬扬中就有一些人发了,这发了的人中,有打井的,有批准打井的,有提供打井物质的,有倒卖原油的,有偷盗原油的,还有炼土炼油的,有卖土地,有靠挡路发财的,总之是发财的人极多,五花八门啥人都有。后来国家整合这里油田的开采,经过了很多周折,成立了当地的钻采公司。钻采公司效益越来越好,招收职工也就越来条件越高。以前效益不好的时候,只要谁愿意来都要——放下锄头、放下挡羊棍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农民,撩开三轮车把的自由谋生者,杀猪的、骟羊的,开面馆卖夜市,开网吧的,打卦算命当阴阳的,反正是谁看下来就来,能打架的尤其欢迎;那时候为了抢夺打井地盘,开火打架是常事,有致残的也有死亡的,最终都尘埃落定,后来经过治理、整顿、整合都收编到了一个国企,成了现在的样子。现在,那个叫艾辉的年轻人就在这里工作。这个看起来老实的小伙子,每次来都带野味——新碾的小米、新炸的胡麻油、新推的荞面;野鸡、山鸡、黄鼠。这些好吃的粗粮和野味,都是来自这这座延绵的大山吗?——黄土高原白于山。
就在我遐想时,这家男主人走到那个笨狗面前,解开了拴它的项圈。土狗撒着欢儿跑下硷畔,跑到了羊圈门口。
男主人穿着厚厚的红颜色的棉袄,手中拿着一个头不大,把子很长的铁锨,走到羊圈门口打开了门,上百只羊像去麦加朝拜的信徒,争先恐后从那个小小的羊圈门口拥出,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茫茫的黝黑的山野之中。
“羊怎么夜晚出去吃草?难道为了增肥吗?不是我家主人常说的是:马不吃夜草不肥吗?难道羊也是不吃夜草不肥吗?”我想,但是我不懂。我想我也要好好表现,让笨狗主人带着我去放羊,而不是带着它。
(三)我去放羊,闯了大祸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变乖了,我不再拒绝他们倒给我的狗食——剩饭加泔水,虽然恶心,但是我早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这家人还算有良知,答应了莎莎照顾我,还真的对我不错,至少我吃得比那只笨狗好,我的食物里面偶尔会有剩饭、剩菜汤,菜汤里有油水,那只笨狗就只有吃泔水的份了,偶尔它的主人会在太清汤寡水的泔水中给它加一勺糠。笨狗一直向我投来仇恨挑衅的目光,我才不管呢,我清楚笨狗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比它见多识广,我也比它聪明。我现在的目的是去跟他家主人放羊。
放羊多好呀,一去就是大半夜,他们把羊赶到哪里去吃草了呢?那里一定是个水肥草美的地方吧。说不定笨狗也在那里能有野食吃,要不,它每次跟主人放羊回来,就倒头大睡,呼呼地,满是满足和踏实。我要去!
机会来了,笨狗那天晚上回来就蔫蔫的,主人也不咋理它,一连好几天晚上,它的主人再没有去放羊。难道他们遇到狼了吗?笨狗没看好羊,羊被狼吃了吗?我虽然从小就生活在了富贵人家,不懂乡野之事,但是,我天性是牧羊犬,我有自己先天的悟性。
这天晚上,男主人给我多加了剩饭,等我吃完后,他说:“大狗,哦,贝贝,你今晚跟我去放羊吧。”
我高兴的差点跳起来,但我也像笨狗一样发出呜呜的低鸣声,虽然我很讨厌笨狗这么拙劣的回答主人方法,可是,这里的人似乎只能看懂、听懂和狗这样的交流。
主人像解开笨狗的项圈一样解开拴着我的绳子,我赶紧欢快地跑到羊圈门口。
第一次放羊真是开心极了!
羊群在秋收过的土地上捡拾着洒落在地里的粮食,主人拿着手电筒时开时关,不时发出驱赶羊聚拢的声音。我明白主人带我的意思,只要主人一吭声,我就知道他想什么,我就及时把羊赶在一起。
夜很静,山野没有狼的气息,只有我们的行动不时惊扰到野鸡、野鸟、野兔的安眠,它们会发出惊慌的叫声,或者是慌快地逃走。从前半夜转到后半夜,估计羊吃饱了,我们就回来了。我也是满足地躺下呼呼大睡。由于兴奋,我来来回回在羊群外围奔跑,跑了很多路。我发现主人很赏识我,对我很满意,因为就在主人关好了羊圈门,走上硷畔把我拴好的时候,对着笨狗说了一句:“人家就是比你机灵!”
我以为放羊就这么简单,没想到我闯了比笨狗更大的错误,差点让这家人家倾家荡产。
事情是这样的,这是一个接近老历十五的夜晚,天上的星月都十分明亮,我和主人赶着羊群,主人几乎不用开手电,离家近处的草吃得不多了,主人大约看到强悍的我也胆大了,所以我们一直走出离家很远,我们可以看到夜晚的柏油马路,像一条黑色的飘带,绕着山路兜兜转转。
我不知道吃羊的是人而不是狼。
山路上忽然闪过几辆小车。主人对我一声惊慌失措地低呼:“把羊赶在一起,赶紧往家里跑。”我急忙照着主人的意思做,可是,来不及了,车上下来了六七个强悍的男人,扑过来就抓羊。抢羊的是强盗吗?有我在,岂能让强盗这样张狂!我扑过去对着一个男人的腿就是狠狠地一口,说实在的,我还从来没有咬过活物,牙缝中立即就有了血腥味道,好香!我好多天没有真正吃到腥荤,真解馋!
那个被我咬了一口的男人忽然发出杀猪一样的叫声,寂静的山野都被震撼了。主人拿着铁锹向我冲来,我以为他会和我并肩作战,没想到,他拿着铁锨重重地打在了我的头上!他下手那么重,分明就是要我的命!我也情不自禁惨叫了一声,在我还没有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那些抓羊的人都冲我而来,有人拿着个电棒击我,顷刻间我浑身麻苏晕倒。
“不抓羊了,把这只恶狗拉回去勒死吃肉!”有个男人狠狠地说。我以为主人会跟他们打成一片,没想到主人卑躬屈膝地说:“只要不抓羊,这只狗你们就随便拉去处理吧。”
“说得轻巧,狗咬人了要打狂犬疫苗,狂犬疫苗打三针也要好几百块钱呢,这钱你得出吧。你违反国家禁牧圈养保护环境的法律,要依法受到处置!”
“今年你们已经罚得不少了,一只30块30块的都罚了好几次了,再说,前几天刚罚过,我们农民不容易,没有来钱的路,羊养在家中没有喂的草料,这不是羊饿的实在没办法了才偷着放放,你们就饶了我吧。”
“饶了你?你这性质恶劣,放狗咬人,不是前几天那个狗不咬人吗,所以我们没有堤防,你这是不是蓄意要害我们!”
“不是,这只狗是亲戚家的狗……”
我听明白了,原来他们不是强盗。“禁牧圈养”我知道,国家的好政策。原来,再好的政策在操作的过程中也会出现偏差,也会“成就”一些人的贪腐恶念吗?
由于主人那一铁锹我没有堤防,所以打得太重,由于电棒击的浑身无力,我几乎昏昏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主人踢了我一脚说:“惹祸的东西,回!”
那些强盗,哦,不,那些为人民服务的人不见了,公路上的车不见了,我灰塌塌地跟在羊群后面,比那天看到的那只笨狗还灰。
就在临近家门不远处的一个悬崖底,听到有人的呻吟,我警觉地竖起耳朵,这声音太熟悉了,我对着那里低吠了一声,那边传了微弱的声音:我从上面摔下来了。
女主人骨折,第二天晚上一辆三轮奔奔把她从医院送了回来,腿上打着石膏。
这下我知道,我真的闯了大祸了。
(四)再次被迫“离家”
事情怎么让莎莎知道了?这我不知道。总之,这天一大早莎莎就来了。
“我请乡镇上领导吃了饭,打狂犬疫苗的钱我已经给了他们。他们说这次不罚你了。只是贝贝……”莎莎忽然不说了。
“是呀,贝贝怎么办,他们还是那话吗?还是要吃贝贝吗?”那男主人急着问。
“我给他们说了,贝贝是我家的狗,别人都说那就算了,只有那个被狗咬的,你们也知道他的背景,我爸出事也多少和他们有些关系,好说歹说他就是听不进去,一定要治贝贝于死地……”莎莎说到这里,眼睛红红的,几乎要哽咽了。
“那怎么办呢?”打着石膏腿不能动的女主人着急地问。
一阵难熬的沉默。
“送走恐怕不行,他们要知道咱们有意送走,还是会找麻烦。只能造个假象,就说贝贝暴虐,挣脱绳索逃走了。”那主人说。
我忽然不再记恨挨那一铁锨了,那可能是男主人当时情急对我的保护,否则那些人说不定当时就把我“报销”了。忽然我觉得这户穷困人家泔水也是那样的甘甜可口。而今,再在他家待下去看来是完全不可能了。我忽然就悲从中来,低低地哀鸣。
那只笨狗此刻也友好地看着我,像是对着一个落难的老朋友。
莎莎拿出两千块钱给女主人,说:“黄阿姨,贝贝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还让你受了伤,实在对不起,我心上过不去,这点钱您拿着买点补品,好好休息,把腿缓好。”
那女人说什么也不要钱,说收了这钱她亏心,这事不能怨贝贝,他们这些年养羊一直就这样放了罚、罚了放,倒是不该带贝贝去放羊,贝贝不懂,才会咬人。现在最当紧的是贝贝怎么办?
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
莎莎忽然说:“艾辉,艾辉不是在采油队照油井吗?让他带上贝贝!”
我的主人真聪明,“柳暗花明”。莎莎的提议让“疑无路”的大家一下子兴奋起来。
是呀,去井场,井场不是常常会有偷油贼,我去了还能派上用场。再说,井场伙食一定比这儿好,这儿猪呀鸡呀狗呀喂了一大群,井场去了就“独尊”了。谁说狗不嫌家穷呀,穷日子谁爱过呀,穷了不单吃不好穿不好,而且还要受人欺负,想想要是我还在当初我家,我能受这样的欺负吗?
艾辉是在上个世纪跳出农民唯一的办法就是中考高考的那个时代落榜回到家的,当时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刨挖了几年看没有啥希望,就学了兽医,撬猪擅羊给大牲口灌药铲蹄,刚开始生意还不错,但随着农业机械化,随着农民工大潮涌入城镇,随着农村的破败萧条,他的手艺也没有了用武之地。那一年黄嫂、艾辉的姨姨成了我家保姆,艾辉知道了这一层关系,带了土特产经常来我家,我家莎莎面软,求了她父亲,于是艾辉就以正式工人的身份进入了当时正红、工资正高的采油厂。
就按这交情,我跟他去井场他也会善待我的。
艾辉的母亲说:“对,赶紧给爱辉打电话,让他带贝贝去,越快越好!那些吃人狼,要是来了,贝贝就没命了。”
很快,爱辉真的就回来领我了。我们见过,以前他来我家对我总是几分献媚,而今轮到我给他献媚了。
爱辉摸摸我的头,像是安慰我,又像是安慰莎莎,说:“跟着我,你就放心吧!”
(五)我成了一条看井的狗
不错,偌大砖墙的院子里,是三间简易砖房,房子不远处是锅炉房。铁栏杆焊成的大门“咣当”一声关好、锁住,把危险锁在了那厚度二四的砖墙外;几台红色的抽油机在院子中央此起彼伏机械地不停在叩首。
爱辉还不能信任我吧,他重新找了个绳子把我拴在锅楼房附近,原来拴我的那根莎莎买的漂亮的绳子为作我逃跑的假象,被爱辉的父亲在石头上磨得不堪入目撂在了原来拴我的爱辉家的那个硷畔。
拴就拴着吧,等我取得了爱辉的信任,或者他就可以解下这绳索给我自由,就像我在我家那两层别墅的院落,2000多平米的空间随意出入,不知道那三间值班房里有没有我家屋后那大大的储物间里永远吃不完的好东西,爱辉会不会像干净利落的保姆黄嫂尊敬慈爱地待我。一切都是未知呀,我只知道从现在起,我就成了一条看井的狗。
井场一共有三个抽油机,三个储油罐。爱辉是个敬业的好职工,每天早上量罐、报液量,对着电话说出一串数字;然后是擦抽油机,打扫井场,忙忙碌碌一早上。然后开始做饭。艾辉做饭也踏实,给我的是满满一碗米饭,米饭上面盖了炒的青菜,这样对我,他完全是把我当一个人来对待了。离开我那别墅家的这么多天,我第一次吃到了这么好的一顿穷人饭,虽然没有我家的丰盛、油水大,没有我家的好吃,但对于现在的我,这已经是最幸福了。莎莎果然没看错,艾辉待我真好!
不过,井场真是无聊,就见艾辉每天机械的地干着这些重复的活,不见一个人来。我把头枕在地上,我敏锐的耳朵只能隐约听到远处车辆的汽笛声,还有隐约的鸡鸣狗叫声,听得最清楚的就是抽油机的嗡嗡声和艾辉房子中昼夜不停的电视声。
艾辉会在干活中偶尔吼上几声不着调的歌,也会在半夜起来小解时把尿洒成不同的形状,像是在画简笔画,月圆的夜晚他还会爬上高高的罐台,像狼一样大吼一阵,然后又回去继续睡觉。白天他也会对着抽油机罐台锅炉房说些和这些死物有关的话,比如他会对着抽油机说:“光见你动不见效率,赶紧把罐抽满好有车来拉,我还能跟人说说话”,比如他会问罐台:“你估计你啥时候能满?”安顿锅炉:“晚上不敢熄火昂”。这让我有点怀疑,这些物是否真的也像我一样能听懂他说话。
不过,他跟我在一起的时间更长,说得话更多。他会干完活来到我跟前抚摸着我的头问:“饿了吧?贝贝,想吃什么我给咱做去”,我会亲昵地靠着他的腿挤挤他,和他看我一样用亲昵的眼光回看他,我会伸出舌头舔他的手背,会点头或者摇头回答他的问话。
这是在我离开莎莎后第一次感到了幸福。
艾辉在井上待了快有10天了,这10天里除了有个油罐车来拉了一次油,他们交接了手续,也没拉几句话,再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刚来两天后,艾辉解开了我脖子的绳子,于是我几乎是时刻跟在艾辉的后面,像个合格的跟班。那三间屋子我以为像我家后面的储物间放满了好吃的,其实不是,清贫极了,就有两张床,做饭的家什,各种沾了原油的工具,一个火炉,一个放电话放笔和本子的简易木桌,一把硬椅子,其余空空如也。但因为有艾辉对我的友好,我还是感到了幸福。
(六)人跟人的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幸福总是太短暂了。
又一个人的到来,完全打破了这种平静,击碎了我幸福的梦!
这天早上,艾辉比往常更加认真地打扫了井场,给我喂了更多的食物,我都吃得有点撑了,我偏着头疑惑地看着他,蹭着他的衣服,我是想问为什么,他这样,让我忽然有了一种不祥、不安的感觉。艾辉好像懂了我的意思,他摸着我的头说:“我要休假了,不能带上你,我要回城里我的家,那是小区不能带着你。一会儿会有另外一个人接班,他叫二牛,估计他不会给你做饭吃,因为他自己也懒得做饭,你该怎么办呢?唉”艾辉这么叹息着,用那根绳子把我又拴了起来。
艾辉可能不知道,我能听懂人的语言,虽然有些话不能完全理解。为此,我也曾深入想过,我为什么能听懂人话呢?难道我前世是个作恶多端的人吗?所以这世被转成了狗来赎前世的罪?这个只是我的猜想,我真的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能听懂人话。
爱辉换掉工作服,像是有些不安一样焦急地等待,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中午爱辉也没有做饭,我们都吃了早上的一点剩饭,这饭本来是留给我吃的,爱辉早上对我说过,他多做了一点饭留给我吃。
等啊等,一直等到下午太阳偏西了很久,来了个人,开着一辆霸道越野车,飞快,井场的小路扬起了一绺黄土。车猛地停在了大门口,走下一个身材矮胖、大腹便便的、没有肌肉,浑身堆得全是肥肉油头粉面,满脸横肉的年轻小伙子。他这形象,就像我家没出事之前常来的那些有钱有权的人一样的装束。“这是干什么的呢?”就在我猜测的同时,那人说话了。
“爱辉,爱辉,我刚在来时的路上有个饭局,喝了点酒,来迟了,你走吧。”
“难道他就是二牛?这么牛还用照井吗?”我想。
“好吧,二牛,你开车把我往公路上送送,再迟恐怕就赶不上回城的班车了。”爱辉边说边往门口走,连和我打个招呼都没来得及。我想他会在车上给二牛解释一下我的到来吧。
二牛这晚并没有回来,直到第二天中午又一绺黄土从路上卷来,他才回来,“咣当”打开大门,把一袋别人吃剩的骨头扔给我,说:“哪来的野种,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让老子喂,不敢给他饿死了!累不累!”。接着他叮铃哐啷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就听到他拿着井上报液量的电话大声地说着:“那个瓷脑走了,这几天我照,老规矩,你就直接推算把每天液量写上,我到走时间再通知你……好,就这样,好处不会少了你的。”
二牛真是牛呀,他连井场都没有看一圈,只是把爱辉走时做的饭全部放在我面前的那个瓷盆中,又端了半盆水和饭倒在了一起,说:“我得几天才能回来,你省着吃,饿死了是你命短,不关老子的事。”“老子”?这么说难不成他前世是条狗?所以给我当“老子”?任我咋想,他头也不回“咔嚓”大门一锁,走了。
我不敢大意,不知道这个二牛啥时候回来,我会不会真的饿死在这里。我打算这点饭我吃三天,三天要是再没人来,我就挣脱绳子,自己找吃的去。
第一天,还真没人来,静悄悄的,仿佛这个世界上就剩下了我这样的一条狗。 第二天,白天依然没有人来,但是黄昏的时候,有几个人探头探脑的在大门外往里看,他们想干什么呢?就在我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有人就开了大门的锁进来了,是和爱辉父亲一样的几个农民,他们各自拿着一个蛇皮袋子,就直奔放煤的地方,就在他们往袋子里装煤的那一刻,我明白了,原来是偷井场煤的。
“有我在,你们休想偷走!”我汪汪汪狂吠,并不住地扑向他们,把绳子拽的发出要断裂的声响。那几个人看我这样的凶猛,收拾起袋子央央地走了。
第三天早晨我就断了饮食,肚子都要饿扁了,看着空空的食盆,忽然就悲从中来,我这是作了什么孽了呀,这辈子做了只狗还要被饿死吗?我决定今晚再没人来喂我,我就挣脱绳子逃跑!
又是一白天的平静,夜幕降临我刚打算挣脱绳子的时候,那一绺黄沙又从井场扬来,这一次不是一绺,是一绺后面跟着一绺。“咣当”一声大门被打开,二牛的霸道停在井场外,从大门开进了一个东风小油罐车,直接开到了储油罐跟前,极快地装满,就要开走。
我怎么都觉得这不大正常,爱辉发油总是在白天,而且是签字寒暄,这个?难道是偷?想到这里,我狂吠。
二牛骂道:“还没饿死你!狗东西,叫什么叫!找死你!”
骂完,也不再管我的狂吠,挥挥手让那辆车开走,然后他锁上大门,走了。
(七)回家,心痛、心碎
二牛走了,饥饿和愤怒像火一样燃烧着我,我决定挣脱绳索,吃饱肚子,弄明白这都是些什么事情。
一根绳子,从来就不能把我拴住,拴住我的是我的自愿,是我对主人的尊敬。我没费多少心思,只用前爪把项圈往大拽了拽,头就钻出来了。到哪里去饱餐一顿呢?这还真成了一个难题。农村不是城市,没有那么多垃圾当食品吃,农村想吃就要吃活物——那些可怜的小鸟、沙鸡、野鸡、野兔、黄鼠甚至是蛇和蝎子,这些我都轻而易举就可以抓住,上次放爱辉家的羊我试着抓过,那时候我完全是为了消 遣,打发那些无聊的夜晚,而今,可能真的要派上用场了。
我在漆黑的夜晚悠悠地走着,两只鹌鹑就被碰在了我的脚底下,我咬住其中一只的脊梁,另外一只飞走,被我咬着的这只发出凄惨而绝望的叫声,那只飞走的听到叫声又转了回来,在离我不远处发出更加绝望的叫声。我被它们这样的不离不弃感动了,再说,这些活物我还从来没有吃过。我松开了嘴,它们俩发出感激的叫声飞快就消失在了山野。我继续前行,又遇到了几次活物,兔子还有野鸡,但是我始终没勇气下口,一个一个抓住,又都放了。我走啊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发现我竟然不知不觉来到了城市,这座给过我无限幸福和尊严的城市啊。
城市夜晚小吃店的门都关了,但是门口垃圾桶发出诱人的香味却非常浓,我飞快地扒开这些垃圾,狠狠地饱餐了一顿。
肚子不饿了,有了精神,我想去看看我家,想去看看莎莎,想去探望一下我的主人,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被关在了哪里。
我到我们的小别墅,大门锁着,我前爪趴在门上,拨开了大门的锁洞。是什么人买了这座院子呢?暴发户吗?怎么会这样的邋遢。院子两边整洁的“菜地”“花盆”都已面目全非,我的居所空空,我的食盆倾翻,院子里是一派萧条,完全没有了当日我们居住的富贵气息,我心里一阵疼痛,赶紧转身走开。
我又跑到莎莎居住的小区,小区的电子门留有一人能进去的空隙,我挤进去,来到莎莎居住的单元楼门口,楼门紧闭,我无法进去。我又来到莎莎的车前,车前的副驾座玻璃开着一条缝,天呀,我闻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味道,这味道给我的不是美好,而是恐惧,为什么呢?我还不知道。在莎莎的车周围转了好多圈,闻了又闻,一种不安笼罩了我。天快要亮了,城市容不下我这么大体积的狗,我得先离开了。
一群早起的流浪小狗远远地跟着我,不知道它们想干什么。天亮前,我已经跑离城市很远。我想再回爱辉农村那个家看看,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去看看,看看爱辉妈妈的腿好了没有,看看羊都还在不在,看看那只笨狗,不知道它再次见到我会不会狂吠。
走啊走啊,一直走到太阳偏西,总算到了。
一切依旧,农村像化石一样,好像从来就不变,好像我昨天才离开。爱辉的妈妈拄着一个木拐,摇摇晃晃,进进出出,喂鸡、喂狗、揉秋天收回的那些码了半墙高的玉米棒子;羊还是那么多,圈在圈里,有两只强壮的羊像是无聊在玩耍一样抵头打架,一群羊让在一边给他们腾开“战场”,“吃饱了撑的!”我斜觅了它们一眼。笨狗看到我好像也并没有惊奇,他没有冲我狂吠,也没有显示出热情,只是看着我低低的哼了一声。
一切似乎依旧。
我要回井场,看看爱辉回来没有,看看有没有人来偷煤、偷油,我想现在我是一条照井的狗,我想把井场照好;再说,我已经无处可去,我想留在井场。
(八)井场,我能想到的唯一收留我的地方
华灯初上,不,这是城市的说法,在这里是星光明亮之时,我回到了井场。
三间照井房透出了温暖的灯光,爱辉在。
我站在大门口呜呜地低叫了两声,爱辉立刻就出来了,他打开大门放我进来,嗔怪地拍了两下我的头,说:“你跑哪了?吓死我了,我以为二牛把你勒死吃了。我每月休10天假,分开两次休,一次5天,你不会连5天也坚持不住吧?我把你给队上报了,也就是说你成了采油厂承认的看井狗了,每月还会有50块钱的伙食补助。不过,还得上5块钱的税,从厂财务上经过的每一笔发给职工(当然你有了名分应该也算作一名狗工吧)款都上税,我看过国家的税法,我们的工资其实够不上上个人所得税的,但是国家是国家,企业是企业,谁听谁的好像也不一定。”
爱辉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的话对我说,是不是他真的把我当成了他的朋友了?我很饿。
爱辉终于像忽然醒悟了一样,说:“有下午的剩饭,我给你吃。”米饭,洋芋烩白菜,爱辉给我满满倒了一碗。
幸福顷刻间又回到了我的身边。我几乎忘记了爱辉不在井场我这几天的苦难生活,忘记了我挨得饿。
我美美地在爱辉的脚地睡了一夜。
生活又归于平静了吗?爱辉每天早早起床,井场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抽油机被擦得明明亮亮。但我知道,这只是大部分如爱辉一样安分守己的老实人的生存生活,还有一部分人是活跃在这些井场的危险分子,那些时不时探头探脑在井场出现的人,还有二牛。二牛那晚拉走的一车油是不是偷呢?我不知道。
平静地日子总是走得太快,转眼就又到了爱辉休假的日子了,这次来倒班的会是谁呢?我多么希望不是二牛。
来的果然不是二牛,是一个身体偏瘦,个头中等,眉宇间透着一种精明,看起来十分精干的30来岁的大小伙。“这山上真还是有人才”我想,情不自禁就对他好感几分。
艾辉这次给他交班非常认真,还领他看了井场并告知他要注意的事项。
“平安,有一件事我要拜托你,就是贝贝。”艾辉走过来摸着我的头慎重地对这个叫平安的人说。
“我来就看到了,真是一条好狗,不但长得漂亮,还特有气质!”平安说。
“气质”?还第一次有人用这个词夸我,我不禁有些飘飘然,对平安的好感瞬间达到了十分。
“你不管去哪吃饭,回来都不要忘了给贝贝带上点,如果忘了,你就用电饭锅给它熬点稀饭,我那有猪油,顺便给挖上一勺。”艾辉继续安顿。
“贝贝?这狗还有名字?看来是来头不小呀。你放心吧,我保证等你回来它还好好在井场活着。”他这话听起来酸溜溜的,却让我忽生几分恐惧。难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吗?难道我又没有遇上好茬吗?
平安果然活络,他不在井场做饭,到饭点就直接奔老乡家了,回来时也不忘带给我吃的,一般都是骨头。老乡待他真好!就在我得出这个评论的晚上,有个老乡直接开着三轮奔奔来拉走了一车碳,奔奔刚走不久,就来了个女人和他住下了,他们一整夜发出不知是哭是笑奇怪的叫声,撩拨得我心尖痒痒的,我差点就没忍住想挣脱绳子,去找一只母狗;第二天晚上,就有几个女人拿了尼伦袋子背走了好多原油。我曾为此汪汪汪大叫过,平安狠狠地对我说:“别狗眼看人低不识好歹,你这几天吃的都是这些人送的!”
我不再叫,但是心里想:“什么狗眼看人低,明明是人眼看狗低,我是那种为了点吃喝就这样纵容放任你们口中说的国家的财产损公肥私吗?
但是想想以前的我,放进了主人家那么多不空着手来的人,也许性质比这严重多了吧。我只好灰溜溜地卧下,看着他们忙碌。
怎么会是这样呢?我迷惘。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杜婵,笔名烟水谣。中国化工作家协会会员、特约编辑。高级经济师,高级人力资源管理师,山东省职业技能鉴定中心聘任高级HR讲师。喜欢在文字里行走的感觉。
作者 杜婵
春夜极静。
信手翻开床头的《诗经》,桃夭跃然入目:“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之子于归, 宜其室家。桃之夭夭, 有蕡其实。之子于归, 宜其家室。桃之夭夭, 其叶蓁蓁。之子于归, 宜其家人。”
三千年前纯净质朴的呼唤,带着花瓣的芬芳扑面而来。反复吟诵,若开启陈年的女儿红,闻着便也醉了。那个时节,十里桃花正艳,千年的风灼灼而过,桃林深处有户人家,正如枝头的桃花般热闹,他们家美丽的女儿,就要出嫁了。大红的盖头映红了面颊,比桃花还要艳丽,她心里想着,心仪的人儿,正骑着高高的骏马,走在迎亲路上,穿过桃林的时候,落地的花瓣是否将马蹄也染得飘香。
之子于归,妇人谓嫁曰归。夭夭桃花绽放出明亮的春天;姑娘最开心的事情便是花开之时,君正临花而笑,“今天我要嫁给你啦,今天我要嫁给你啦......”!思绪延展,仅有颜值,是不够的呀!婚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要打理得当,才能宜其室家;与公婆姑嫂叔伯和美地共同生活,才能宜其家人。脸儿瞬间绯红,姑娘脑海中浮现出大红的蜡烛和喜字,想来明年桃花绽放之时,自己再回桃林,还会抱着一个咿咿呀呀的胖娃娃。思绪层层涌起,花瓣若雨,枝叶里毛茸茸的小桃子慢慢长大,有蕡其实,其叶蓁蓁。桃花再美,终会凋谢,长出甜美的果实,才是最美的勾画。
《桃夭》,数笔干净的文字,在我们面前描摹出一场盛大的待嫁花事。《诗经》就是这样的“思无邪”,三千年前的人们,注定没有手机网络的侵扰,每天就是辛勤耕作,用心生活。诗经里所有的植物都自带一种美丽的光华,细细品味,那个时候的人们才是自然界最轻灵的万物之长。山风的一呼一吸,牵动着心里的一爱一恨;草木的一荣一枯,掩映着容颜的一颦一笑。而诗经里最艳丽的那朵花,必定是桃夭。清代姚际恒说“桃花色最艳,故以喻女子,开千古词赋咏美人之祖”。鲜花比喻美女,原始于诗经啊!但后期桃花再美,却也只留恋在夭夭之上,无论“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还是“玉腕枕香腮,桃花脸上开”,都没描摹出肥硕甜美的桃实,茂密光华的桃叶。桃之夭夭,不仅要有新嫁娘的娇美,更要有和美持家的风范。怪不得,旧时乡村举行婚礼的时候,要歌《桃夭》三章。
“丈夫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三千年前的美丽的婚约透过墨香,依然弥漫着馥郁的芬芳。夜色已深,推窗掬一捧春月之色,不禁对这个美丽星球上的春天,生出深深的爱慕。
作者简介:吴宝吉,在《吉化报》工作。中国化工和中国石油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诗集《旋转的太阳花》,散文集《红色本命年》《流动的思绪》。散文诗《大检修诗组》获第六届中国石油文学大赛二等奖,《冰花满城》获松花湖文艺奖。
作者 吴宝吉
又是早春。又到了冰凌花开的季节。
早早就约了几位摄影发烧友,要去拍摄冰凌花。我爱冰凌花。
冰凌花,学名侧金盏花,主要分布在我国东北林区一带以及朝鲜、俄罗斯远东和库页岛等地区,常见于山坡或山脚的灌木丛间、阔叶林下腐殖质多的湿润土壤上。不同地域赋予了她不同的名字:冰凌花、冰了花、冰凉花、冰郎花、冰顶花、冰里花、冰溜花、金盅花、金盏花、福寿草和雪莲花等。其实,不管是称它什么花,都是在说,她是在冰天雪地里,最早开放的草本花朵,“林海雪莲”的美称,当之无愧!
在没有梅花迎春的天地里,冰凌花是北方最早开放的报春花。当北彊大地还处于冰雪尚未消融的寒冷时节,春燕不垒香泥、小草还没有吐绿,更无其他植物萌生,冰凌花──北方春天的使者,却已经悄然绽放,报与人间春的信息。红颜寂寞,独守天地一片白。冰凌花用她那柔弱的身躯,顽强地钻透坚硬的冻土和厚厚的积雪,金灿灿的花朵迎风斗雪,傲然独放,用娇小的身躯演绎了生命的强大。无意苦争春,一片冰心等君来。是她打破了寒冬的沉寂,渐渐唤醒了沉睡的山川,奏响了春天蓬勃的序曲和生命复活的乐章。据传,早在三千多年前的我国周代,居住在黑龙江流域的少数民族息慎人就以“冰了花”作为向周朝天子进贡的奇花异草。
见过冰凌花的人都叹为观止,她的个头只有十多公分,却傲然立于冰雪之中,毫不报怨。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她用独特的方式点缀着这个世界,既普通又亮丽,既孤傲又淡然,越是寒冷越娇艳,在艰苦的环境中闪耀着美丽的风情。水墨青花,刹那芳华。冰凌花的花期只有短短的五天左右时间,当春天广袤的北疆大地上风过群山、花开满天的灿烂时节,冰凌花却已经悄悄地凋零了。但她却用自己的美丽与柔情,用她的坚韧和不屈,唤醒了沉睡一冬的北彊大地,迎来了初春的冰雪消融,播撒了这个世界又一个轮回的梦想与希望。
如果可以用阳春白雪来形容腊梅的显贵,那么,冰凌花则可以说是下里巴人的布衣。冰凌花在冰雪将要融化时萌芽,嫩绿色的叶芽包在金黄的薄膜中,金黄色的小花迎春傲雪、凌寒飘香不输腊梅。冰凌花昼开夜合,花瓣遇到阳光即张开,气温下降就关闭。经过十天左右花谢后,叶子长成,其形状如胡萝卜叶子。她的茎呈紫色,有绒毛;根为黑褐色丛生状须根;花落后结出聚合果,种子为淡绿色,以根和种子繁殖,但由种子繁殖,长成植株到开花时,需要多年的时间。
记得初次见到冰凌花的时候,是我下乡插队的第二年。
那是上世纪70年代,我与大多数毕业生一样,被那场政治风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刮到了素有高寒山区之称的舒兰县(现已改为舒兰市)上营公社下属的一个小山村。从此开始了知青生涯。
第二年咋暖还寒时节,集体户却突然面临着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冬天准备的烧柴快没了。因为一般情况下,我们冬天是不在集体户住的,大都返回到城里。所以,秋天打烧柴时就没有多打些。生产队知道了,给我们派了一挂马车和一位车老板。并让车老板负责领我们到指定地点砍伐木材。封冻的土地已经开始融化,白雪覆盖下的朝阳山坡、山野和人行道上,露出斑斑块块的土地。虽说严冬已过,寒冷的威力在渐渐减弱,但山区的春意总是姗姗来迟。我们走了很久,到了一个叫榆树沟的地方,车老板指了指依旧被大雪覆盖的茂密的森林:“你们就在这里打吧。”然后躲到一边抽他的烟去了。
飕飕的山风仍是寒气逼人。我们在山林的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厚厚的积雪,笨拙地挑选着那些不成材的树木砍伐着,很快就弄满了一大马车。在回集体户的路上,车老板也和大家说起了笑话,我们全然忘记了一天的劳累,不停地在马车上嬉闹着。突然,辕马一个趔趄,“不好!”车老板喊道。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只听“嘎巴嘎巴”几声声响,满满一车木材连同我们几个人一同翻到了地上,几根龇牙咧嘴的圆木滚到了沟里。原来是马车溜坡了。所幸的是我们几位没人受伤。大家爬起身来,赶紧重新装车。
当我在沟里费力地搬起一根圆木时,突然眼前一亮:在这冰冷的世界,蓦地发现了一朵小小的黄花儿——
一朵小小的向日葵形状、金钱大小的“金盘”在歪着脸绽放。我赶紧俯下身子想把它连根拔起,去寻觅知道她名字的人。可惜一拽花被拽折了,我想扒开一朵小花根部的冰雪和僵土,可冻疼了手指,就是抠不动。就在我垂头丧气时,咦!有了新发现:在那向阳的山坡上、荒野中、山路旁、山溪畔,到处都开放着一朵朵、一丛丛的小花,五片娇黄色的花瓣,紫红色的茎杆,配着那墨绿的小叶。
据车老板说:她叫冰凌花。接着,给我们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段关于冰凌花的传说。
有一位冰清玉洁、秀丽端庄的乡村女孩名叫冰凌花。她善良贤淑温和,是村里人人都喜欢的好女孩。有一年春脖子长,气候寒冷,人们把过冬的粮食都吃光了。可冰雪还不化,田里一点绿草都没有,人们都快要饿死了。冰凌花心急如焚,她向上苍祈祷:“老天爷啊,快让田野里长出野菜吧。救救孩子、救救老人、救救全村的人吧!”她的诚心感动了上苍。一天夜里,她梦见一位白胡子老爷爷对她说:“你能光着脚在冰雪里走遍山川田野吗?”“能。”冰凌花坚定的说。“好,你把这些种子撒到冰雪下的黑土地上吧。”说完,老爷爷把一包种子递给冰凌花就不见了。冰凌花醒后,看见手里握着一包种子,于是,她就光着脚在冰雪上飞快地跑,一边跑,一边回头把种子撒到用体温融化出来的脚窝里的黑土地上。她前边撒,后边的被鲜血浸透的脚窝里的黑土里就长出小绿芽,随后一朵朵黄色的小花就从晶莹透明的冰雪下探出头来。饥饿的人们得到了救命的野菜,为了不忘冰凌花舍己为人的救命之恩,人们便把冰雪下的黄花叫做了“冰凌花”。
从此,那次砍柴的历险和“冰凌花传说”,就深深地扎进了我的脑海。
再见到冰凌花的时候,已经是30多年后了。那次,我和影友们特意坐火车去到一个山村,专去拍冰凌花。尽管很累,但是心里那份快乐是无法用语言表述的。
因为我知道,她是“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冰凌花孤寂地喜欢寒冷,你只有在不经意间才会发现她的美丽。雪虐风号愈凛然,一片冰心有谁知?千山同一日,万水皆尽缘。凡花如斯,我辈何如?人生若能有冰凌花一样晶莹冰清的平常心,又怎会为凡尘世俗所迷失?所以,几乎每年到了冰雪要化未化时,在清风凛冽、雪花飞舞的冰冷时节,我都会邀上三五影友去拍冰凌花。那个时候,冰凌花会灿烂地开放,冰凌花也是最美的……
(本期责任编辑 赵颉)
名誉顾问:杨 炼
总 编:木 子(相思枫叶丹)
主 编:王跃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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