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诗人希然诗选十首
【作者简介】希然（本名张兴安），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鲁院安徽作家班学员、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会员、安徽省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安徽省摄影家协会会员。有文学作品散见于《绿风》、《诗选刊》、《诗歌月刊》、《诗歌周刊》、《中国好诗》、《作家天地》、《淮南文艺》、《西部散文选刊》、《江东文学》等各类报刊、网刊和年度选本。现为淮南市诗歌学会秘书长、淮南市文学艺术交流协会秘书长。
留守丫丫
做好作业。丫会轻轻写上
“奶奶”二字
像梳奶奶白发一样认真
老师说过免签。交作业时
丫会慢慢擦去，沿“奶奶”笔划
仿佛拭奶奶皱褶里的泪
有同学笑话。丫会用铅笔
再次搀出“奶奶”，一笔一划
蹒跚在作业的最高处
爸妈回来吗，老师轻问时
那小小笔头，已跪断在
“奶奶”的脚下
父亲的二胡母亲的弦
母亲走的那天
父亲拉了一夜“二泉映月”
那晚，星月暗沉
整个村庄沉静如水
嘎的一声，琴弦断了
父亲的二胡
和他一屋子的琴声
都锁进母亲生前的柜子里
我从外地带回新弦
却见二胡的内外弦完好无损
父亲说
那是母亲的发丝
那纤细的，雪白琴弦
藏着母亲搀扶父亲
流浪时的恋曲
行走的情景剧
有些事物的行走，是难以言表的
像暗夜的五官，可以忽略情节的跌宕
当心事走进画外音
是否有动人的情景剧等待杀青
譬如行走的火把，可以模糊所有的表情
包括山林的呜咽，失色的晚霞
譬如行走的人脸，分不清哪些是剧中人
哪些是当地山民
一个山村女校长的葬礼，除了五六个孩子
的哭声（学校仅有的学生，教师兼校长仅一人）
只需蛇行的人影，火把，骡铃，犬吠
和，行走蒙太奇的悲悯
拐妞返乡
多少年梦断深山
泪水腌渍的岁月，浇不灭
心中未亡的火焰
多少次逃离，绑回
孤寂噬啮的夜晚，扼不住
血脉里盛开的思乡
近了，村庄
已非儿时的模样
近了，老土屋
记忆中关不拢的柴菲，虚掩
听乡亲泣述：爹跛，娘傻
她跪下中年双膝
随之下跪的，是她遭拐
生下的一双儿女
你若回来，便是春天
那年立春，你是骑着小木马走失的
你那么小，才两岁零三个月
小木马断了腿，搂在娘的泪里
满屋子都是你奶声奶气的哒哒声
你爹放弃工地上的活
游走全国。背上印着你满月的笑脸
365或者364，呜咽的日历
哪天不撕碎你娘的心。啼血的日子
没有你的季节，都是冰天雪地
儿若回来，便是春天
儿在娘的梦里，一天天长大
白马王子，策马扬鞭
春天终于来了。娘的坟前
跪满马蹄声
三河，我故乡的魂
廊桥，流水，桨声
青石，灯笼，古宅
返乡人选择月色
徜徉古街，听一个人的足音
一个人的心跳
巷道里的手摇鼓，回响我
麦芽糖似的童谣
交叉的三道河，像结义仨兄弟
浪里白条，翻腾少年无邪
最终免不了儿伴离别的忧伤——
大宝埋首划桨，随父远航
凤儿哭湿我的小褂，牵盲爷
卖艺乞讨，远走他乡
如今的小吹哥，坟前蝶飞草长
我的足音，踩痛小镇的记忆
深巷里飘渺的回音，马车嘶鸣
三河，故乡之魂
等我漂泊累了
一定会牵我白骨还乡
一个熟鸡蛋
那年月。乡下烧顿饭
用秸秆儿，得一个时辰
乡下的风很干净，也很顽皮
从矮烟囱钻进土灶里
给远离城市的我讲述
炊烟的故事
哪次不是惹得我泪流满面
那天，烈日高悬
我晕倒在田间。“打摆子”
赤脚医生说
村里人都赶在早耕前，来看你
不知哪家的媳妇，等人都走后
把手伸进被窝。你都不醒
――我发现腋窝下
守着一个熟鸡蛋
热乎乎的
那年，下乡的日子
那年，你坐在红彤彤的语录里
来到广阔天地
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农民不懂语录里的红，只知道地里的绿
教你种地，种菜，种日子
而年少的你，连迷茫都种不好
整天只知道跟着村里人，赤脚
踩拂晓，踩太阳，踩黄昏
一不小心水蛇逗你惊叫，蚂蝗献上深吻
没菜吃的日子。脸皮薄如窗纸
生怕去蹭痛村里人的穷日子
盐水泡饭。金老爹唏嘘，遭罪了遭罪了
那晚。屋里像赶集。腌菜、酱豆、香瓜
和农民的善良、纯朴都挤进来陪着你
队长说，明年回不了城，菜还得种
真身莲说
庵内。尼僧禅坐如一池莲
有一赤体男童闯入，呼唤妈妈
一时皱了经声，颤了莲心
无尼相认。裸童哭着离开
一朵莲拔水而起。悄然尾随
住持，茫茫雪山，可有一童来此
阿弥陀佛，天赐金童真身，不曾冻僵
施主请回。尼僧泣拜
千年后。法老圆寂，真身不腐
面壁之墙，似有一朵莲轻摆左右
游人如织
老墙
身后的高楼大厦，已是低看
或者不屑。老墙，没了当年的高度
白墙雨痕，如老泪纵横，似鬓发苍苍
红字经不起岁月的风化，皲裂，肿胀。血色斑驳
或许罩着历史光环。拆迁让道
而路人行色匆匆，侧目一瞥都是奢侈的施舍
唯有一群乞讨者。五体投地。匍匐老墙脚下
残肢垢面，朝向行人。腚蹶老墙
记忆中，小时候我坐爷爷肩头
指着老墙红字，呀呀学语：为，人，民，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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