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黄恺新：小山村再小，也有慢慢长大的自信

        作者简介：黄恺新。长期从事地方志编纂工作。偶有作品发表于《贵州日报》、《花溪》、《当代贵州》、《贵州民族报》、《文学沙龙》、《九龙滩》、《中国诗歌网》、《银河系诗刊》、《九龙文艺》、《三峽诗刊》等报刊及诗歌网刊。现居重庆，系重庆市九龙坡区作家协会会员。

小山村再小，也有慢慢长大的自信

（外九首）

作者：黄恺新

农家小院，把绿荫举过头顶

鸟儿用自己的方言，畅述舒适

风和云，结伴而至

携带风调雨顺，在锄头镰刀上留言

农具、玉米、红辣椒倚在屋檐

和颜悦色，张望款款炊烟

节气务实，为收成和微笑导航

阳光和雨水，资助种子完成一生的学问

地图很大，找不到温馨的小山村

找不到田边地角深深浅浅的脚印

小山村很小，装得下五湖四海

装得下国家大事国际新闻

春光得意，秋色充盈

草帽蓑衣踮起脚尖，拨开七彩空间

春华秋实聚焦镜头，争相特写

小山村再小，也有慢慢长大的自信

汗水，前行者的里程碑

汗水，不善言辞

总把心绪交给毛巾

犹如青草交给牛羊

种子交给土地，盘活一片生机

两脚出水才见泥

汗水从不认生

只亲近懂得会流汗的人

解读铁杵磨成针

金玉其外是一种顽疾

骨肉煎熬的才算是汗

流血不可怕，汗水娴熟

疗伤，结痂，不再疼痛

汗水彰显人文，喜欢咸咸的味道

喜欢在阳光下身临其境

喜欢在肌肤修身养性，甚至

将自己的灵魂升华晶莹的颗粒

风从远方赶来，和汗水敞怀叙旧

铺展风生水起的愿景

这些不计前嫌、不抄近道的水珠儿

站在额头，不愧为前行者的里程碑

为老牛铺展静卧的夕阳

书包挂在角上，老牛不计较

阳光下，老牛依着我的影子

我骑着老牛的影子

我们在各自影子中心安理得

老牛吃着青草，上下颌不断地磨

只把温饱慢慢吞下，将绿色的诗意留给我

“老牛还了耕耘债，啮草坡头卧夕阳”

我吟诵宋代诗人孔平仲的诗

常想起父亲常说的那句话：

“牛是我的好伙伴，要善待，咱们欠它的”

父亲的感叹长在嫩绿的草叶上

老牛反复咀爵着，品尝其中的份量

我牧牛，是帮衬父亲的辛劳

牛也牧我，让我读懂父亲的心思

从牛背跳下，手中竹条颤抖着

我把它深插于土中

幻想复活，长出忏悔的竹叶

擦亮父亲心中的那片明净

为老牛铺展静卧的夕阳

如果没有八月，这世界将会生病

蝉儿、鸟儿和桂花，争先恐后

将农历八月挂上秋的门楣

让沁人心脾的风，品尝兴高采烈的味道

因为八月，绿色虔诚太阳、雨水和汗水

田野振奋金黄色

所有果实，重新登记名字、籍贯和体重

引五谷杂粮踏上回家的路

甚至一枚水果，一粒莲子

八月，永远是炽热的欢愉的丰盛的后生

如果没有八月，这世界将会生病

老生产队长

他没有多少文化

说话时常带一点点幽默

他说他的庄稼就是他的作文

脚印是逗号，他是土地的惊叹号

兴趣来的时候，摆龙门阵说笑话

连挺着大肚的孕妇也跟着捧腹

时不时也播播他的天气预报：

“最高温度穿搖裤

最低温度穿棉裤”

他最清楚怎样和泥土、雨水打交道

却被种子和收成绑架了一辈子

他的最高职务是生产队长

之后改任村民小组长

他没有当官的派头，总是轻车简从

座驾是实行土地责任制腰包鼓之后

买的一辆自行车

“磨刀不误砍柴工”

他说种庄稼就是这个理

他的字典里没有疲倦两字

只有佩服愚公移山的勇气和决心

他说如果能回到那个年代

一定亲自问问智叟

凭什么对愚公说三道四

他说他这辈子除了婚丧嫁娶

只为政府“减免农业税”

五个金光闪闪的字杀猪宰羊放鞭炮

高兴得烂醉如泥

村前一株老梨树下横七竖八的石块

就是他和村民们常坐的地方

村里的大事小事都在这里决定

从来没有印发过红头文件

村里的事就是他的事

他不知道什么叫城府，做事从不张扬

当然他也有无可奈何力不从心的时候

比如洪水，比如大旱

比如假种子，比如假化肥

他只是一个凡人，可他不是一个

随便一扔即可破碎的瓷人

小山村，只需要一张白纸

蓝天不敢躺在磨刀石上睡觉

担心被磨掉色彩，成为黑夜

谁也不愿冒险潜入滚滚江水观察流水的模样

就怕被漩涡耗成一条

失去动力随波逐流的小船

小山村一生非常清白，犹如白云没有剌人的棱角

犹如远离岸边，一粒悬在水中不会游泳的石头

小山村沿路有不少的填空题

需要走进括号

一些问题站在村旁的土坎上

期盼锄头的木把重新复活，长出新芽

比如一加一，在教室里绝对等于二

一群农民工加一个在建大工程

或许等于欠薪，或许等于一个钢筋水泥浇铸的勾当

一年四季加一亩田土

只能约等于一只龙虾

比如，有人利用权力对森林忘恩负义

或许等于逍遥法外，或者等于转嫁的泥石流

有人从字典窃取一些好听的名词

拎着面目不清的关怀

或许等于小山村之痛

或者等于望眼欲穿的失望

比如城市将一堆过时的东西

敲锣打鼓送往小山村，就这么大方

其实，将很多很多的小山村相加

凭一只手，可以撑起半壁江山

洒一滴汗，城市便会兴高采烈

其实，小山村只有一个括号——

送上一张白纸，画上蓝图

三嫂子的泼辣利索，是小山村的好福气

小山村再小，也有自己中心

村口老树下，只要三嫂子把幽默一拧碎

大爷奶奶掉了门牙的笑，常常含泪合不拢嘴

缝衣针扎痛了手，小媳妇也不惜那几滴血

三嫂子的天空很平静

把携风带雨的雷电揣在荷包里

她不会吵架，只会劝架

用力哭呀，把眼泪留来吵菜，不用买盐

有本事，把较真交给秧苗，早点弯腰成熟

她教育好吃懒做的小青年

看你个鬼样子，活得像稗草

是在等镰刀，割来喂牛

村里的娃儿在学校惹祸打架

你这些鬼崽崽咋不晓得天高地厚

像闲了八辈子的风箱，尽惹大人生气

饿了才懂盐米贵，火烧脚背才知痛

三嫂子像锄头把耿直，掏心掏肺说理

她常说，天上端坐紫微星

地上茅屋一家亲

三嫂子也有难过的时候

男人在外顶梁柱，受挫心里也有疼

自家男人金贵，心不忍

宁肯将眼泪流往心里，腌制亲情

小山村也有伤风感冒的时候

比如洪涝灾害，比如倒春寒

身为村民小组长，肩扛绿色，领着阳光前行

甚至什么都不怕，提前为下一轮风暴鼓掌

三嫂子是村口大树长出的第一片绿叶

三嫂子是一只会唱山歌的喜鹊

三嫂子是全村的正直和善良

三嫂子的泼辣利索，是小山村的好福气

三嫂子，一个讲情讲义快人快语的女人

三嫂子空闲时，往村口的大树下一坐

拖娃带崽的女人们就会围拢来

纳鞋底，缝衣服，做针线活

连解衣给娃儿喂奶的媳妇也不觉羞

三嫂子拉家常摆龙门阵

与溢美之词无关，只有逗号和句号

她说张家大哥在城里卖蔬菜

从来不收百元大票，怕假

李家二弟外出打工，下水救人

用好心娶了一个好媳妇

王大爷的儿媳真能干

用金牌家嫂的名声办起家政

三嫂子边嗑瓜子

边嚼田野金黄色的味道

她说，倒春寒真可恶

坏了春天好名声

老辈人说磨刀不误砍柴工

不光磨刀，还要磨心

她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得讲情讲义

没有好邻居，哪有好兄弟

她说还是现在的政府好，免征农业税

脱口便咒那些打短命的死皇帝

三嫂子，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村妇女

用故事诠释故事，用平凡解读平凡

乡亲们耿直，将所有的大拇指

送给这个讲情讲义快人快语的女人

把太阳抱在怀里，一起睡觉

小山村没有大城市的喧嚣

大城市没有小山村的静谧

“寸金难买寸光阴”，适合读书人

山里人只把一年的艰辛，定购二十四节气

早出晚归，用汗水浆洗白昼

请锄头教土地，长出翅膀，长出希望

山里人的心思，没有山路复杂

农家乐，为城市找回失踪多年的野菜佳肴

挺直背朝天的腰板，比海拔还高

逆光而立，将“人”字堂堂正正留给蓝天

兴趣来的时候，亮开嗓门，歇后语手捧海碗

斟满用龙门阵酿造的酒，将大山灌醉灌倒

山里人的夜晚，都是不值钱的一团漆黑

索性把太阳抱在怀里，一起睡觉

门前的看家狗不防盗贼，只守候

主人疲惫的鼾声和沉重的脊梁

耕耘浪漫

整整盼了一个冬季

一粒种子急匆匆

从老农手中挣脱

期望将自己好好掩埋

不是寻短

只想与沃土谋面

春天结婚，夏天孕育

秋天生子

其实老农并不知道

他这辈子都在默默地

耕耘浪漫

2017年9月1日于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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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       编：木 子（相思枫叶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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