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诗人于耀江新作15首
【作者简介】于耀江，吉林省梨树县人。吉林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系毕业。在《诗刊》、《人民文学》、《萌芽》、《星星诗刊》、《作家》等几十种报刊发表作品若干。已出版诗集《末之花》、《于耀江抒情诗选》、《个人风景》、《危险的细节》、《花间》，散文集《青青木栅栏》，随笔集《诗人与情人》。多次入选年度《中国诗歌精选》、《中国最佳诗歌》等多种选集。获第三届吉林文学奖诗歌一等奖。 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吉林省文学创作中心聘任制作家、吉林省第八届全委会委员。
于耀江新作15首
□我在暗处
夏天天长，长像很慢的节奏
像车胎瘪了的自行车，推着爬过上坡
躲在门后观看外面的想法很好
我在暗处，外面在明处，外面看不着我在暗处
暗处是心机生长的好地方
借着几棵草的摇曳，心机好像藏好了
一只猫的喵喵叫声打此经过
弄碎了一块树荫，梓树结的长豆角正在迎风摆动
很长的天和很长的心机，在树荫下
如同一条小路，弯曲到公路边上消失了
公里和夏天的天长都是一种长度
在明处的长度里，一路上有汽车喇叭陪着
我在暗处的长度里，陪着我的
只有心机，或心机喜欢下雨的天气
□夜宿堡石图
注定在堡石图有一个夜晚
星光有点发蓝，是谁的眼睛在看着我
仰起脸，有一种尘世外面的感觉
湖里不仅装着水，也装着芦苇正在生长的心情
并走向未来屋顶的一个斜坡
今夜的堡石图，是白天意外下车的小站
铁轨在想慢慢刹车的节奏
碾压不住的光芒，向前滑出去很远
山羊犄角很尖，绵羊尾巴很大
七星瓢虫飞在花间，又落到我的脸上
说不清为什么要待一个晚上
是想让踩过草尖的脚印歇一宿，睡个好觉
还是陌生的地方也有新鲜的挽留
□一个地点
一个地点被人带走了，天黑也没有回来
锁在锁头里的地点，跟个人的隐私挨在一起
颜色跟着叶子，水流到下游也不能将它们分开
在一个很假的地址活着，周围的草都很真实
一截道路用旧了，亲戚关系也捡不回来
光芒碎了一地，就把碎玻璃中领走的影子还给我
在两个不同的地点，种下两种不同的宗教
种在山上的脚印，在地理中走出油菜花的金黄
种在海水里的脚印，每条鱼都是受贿的白银
吹过麦地的风在麦穗上黄了，黄得尖锐
麦子被象征过，齿轮被象征过，拖拉机开在
一元钱的纸币里，杨树的大叶子正在往下飘落
□半山腰
一口气登上半山腰，身边出现的树
是不是从山脚下跟上来的
把外衣扎在腰上，遇到阳光的钮扣像鸟的眼睛
鸟飞过了山顶，一朵云升起来
云里的白高出一点，云里的黑卡在那
云一旦走进象征，就有下出另一种雨的可能
把山里的云给社会，把社会的云给山里
地方变了，下的雨也能变吗
在坡度上下雨，或在坡度上等着下雨
这时的我，和一棵草离得很近
□不知道
有人走过桥去，把背影留给我
我也要走过桥去，我的背影要留给谁呢
桥栏的一处豁口倒映在水里
没有豁口时是美的，有了豁口以后也是美的
有时的心情，很是依赖这个豁口
水，流动的慢，流动的快，总要去一个地方
水并不知道，水流动了也不知道
水到达才知道，水知道了才知道晚了
点点滴滴地晚了，回也回不来
就像我在有人的背影里回不来的眼神一样
我的眼神是借给你的，你不知道
我的眼神是打下的补丁，你还不知道
□等人
我在等人，等中没有人来
下午荒废下去，一个路口也荒废下去
阳光像一堆柴火，准备燃烧
不相干的人，恐怕一生也不能相干，匆匆走过
他们没有停下和在前面等的理由
觉得认识一个人挺珍贵，哪怕并不喜欢
但在心里还是留下了记号
我觉得我在等人，到底等谁也不知道
是意象中的等，是意象中的人
他经过现实，现在与现实不再发生关系
我还与现实发生着关系，至少是
想象的关系，这样的下午和没有这样的下午一样
我在等的人始终没来，等的人
最后成为我自己，我等到的我自己
比向日葵跟着太阳走得还慢
□低伏
不知道还有多远，雨天的
脚印，就晾干在泥泞的路上，假装前途未卜
假装别人在前途里已经到达了指定地点
我还落在后面，一张纸上种下的草
悄悄长到纸的外面，在雨中变成更大的周围
鹰隼这类的鸟藏起来，我们不知道是鹰隼
是它飞起来才让其它的鸟不敢飞
并和所有射不中的箭羽一样，纷纷丢失了目标
怔忡只是起伏在草尖上的另一种眼神
田野也低伏下去了，在一条现代公路的边上
一公里又一公里地往下低伏，安静地生长
好像不在生长，鞋子的概念能走出多远
还是脚在概念里能走出多远，一粒沙子硌疼的远
远远不在一粒沙子里结束，鹰隼在气流里
留下了漩涡，直到花朵在开的形式里看不到它
□多出来了
天空突然多出一片云来
像我正寂寞着，突然多出来的一个想法
已经很久没有的想法
让空落的心，有被什么装着的感觉
有想法的心里像巢里有鸟了
也迷乱，也说不清楚，树梢的叶子向上举高一点
绿的幼年太嫩了，都不敢碰
我坐在椅子上，做椅子的木头比我还老
不止年轮，和年轮的经历
我嗅到两种树叶的味道，落在树根下面的
长在树梢上面的，而两种味道
都不能缺少，有时就像嗅到我们自己
寂寞中，云和想法多出来了
是云比想法多，还是想法比云多
□而沉默
不知名字的鸟，叫声也听不懂
我在心里和自己说话，遇到心里的树枝
横在那里，等待天气一点一点地绿
大漫地上空，云一忽聚拢，一忽散开
像鸟飞过的翅膀，羽毛透着阳光
在郊区，电厂的大口径烟囱往外冒着白烟
喜欢郊区这个词，不太近也不太远
像揣在农民兜里的一个地名，自己不提
别人反倒忘了，春天的鸟还记得
它们大批地飞走了，又大批地飞回来
季节、迁徙、路线、里程、繁殖
血液循环的感应，闭上眼睛就是红色的
我是其中一滴的感应，滴到天空里
比鸟一路的叫声还要飞不回来
而沉默，是从天空里借来不会说话的补丁
□麦子
通过空气凝结的露珠
像早晨的眼睛，干净地看着一天的开始
麦子是另一种水，风吹多远
就流淌多远，麦芒的尖，一个劲地往天空生长
连成片的麦芒，才能看出麦芒
单个看，就是针灸理论中虚拟的针
天空疼了吗，云是天空的病
村庄很远，有树的地方就能找到村庄
找到毛毛道和弄丢的脚印
一粒粒生长的麦子，一粒粒生长的白面
光景里灵魂一样的野菜
在垄沟，在离麦根很近的地方
□在远和远中间
没有风云变幻的平静，一直蓝到天边
天空是巨大的瓶子，插着秋天的向日葵
想到秋天以前的一个秋天，在公路边上等车
开过去的车远了，没开来的车也远
在远和远中间，我突然有一种孤独的感觉
离自己最近的时候，有时却弄不懂自己
一条砂石路上的沙子在闪耀，细致而迷人
会飞的光，也带着我去飞，安分的心弄得很乱
等车，车没来的等，其实是在等一个方向
是在对一个很空旷方向的期待和猜测
路边的向日葵和我一样，一样地等着什么
它的花瓣所剩无几，我掉在水里的日子也需要晒干
车从很远的秋天开来，很远一下变得很近了
准备上车的心，被野蒿子的刺扎了一下
□剩下我
山坡上的天空，倾斜出去了
蓝色没有刹住自己，又像长出了翅膀
在自己的颜色里越飞越远
剩下我，在山坡的底部，被风吹得稀薄
还没有生长成云，而此时的蓝
已经淹没了上帝的后院，一条小路
平时总在走，现在却找不到了
和想象的诗句差不多，因为没有记录下来
需要它的时候，它却不在那等着
一大片空白让我怀疑自己，我还在吗
我不喜欢的我还在，我喜欢的我
因为不喜欢现在，就跑到了从前
那里有一根上帝点矮的蜡烛
借助它的光芒，穿过我的扑朔迷离
□飞出夜色
一条有路灯的马路
让夜晚的小镇，突然大了许多
灯光经不住黑暗的诱惑
走得最远的路灯，大着胆子，差一点走到郊外
像一只快要走出小镇的猫
突然喵的一声，自己又提醒了自己
光是种很难拒绝的物质
许多昆虫的飞来，已经交付出了翅膀
还有大团大团的蠓虫
一层又一层，把光围成灯的形状
或崇拜的形状，晕眩的形状
它们在大片的集体中，无法单个地
在很大的夜色里飞出夜色
□一分一秒地寂静
云还没有散，天还没有晴，吱呀一声
房门打开一半，一种心思掩在那
墙上的镜子比墙深，照着对面的墙
一张报纸贴倒了，要看上面的消息得倒着看
报纸上说的话，是别人告诉报纸这样说的
不想这样说的报纸，端着也得这样说
下午一分一秒地寂静，一分一秒
走动在向日葵里，每片花瓣都是捧着脸的时间
花告诉我怎样看花，花告诉我怎样听花
懂得了花的心事，我也懂得了自己
有人走在墙外的胡同，我在墙里陪着
胡同上面由黑变白的云，早晚要飘出胡同
生活的现实很浅，像一个汪不住的水洼
藏在树叶里的鸟声，依然叫得很深
□不安
有灯光的夜晚感到不安
路过诡谲的明亮，心就要藏不住了
很私心的心，和用心的心
借树长出的影子，忐忑地藏一会
夜鸟发出怪叫的声音
几片叶子掉到雪上，感觉很像暧昧
我知道，雪的表面风蚀了
但它藏得很深的白，还跟刚刚落下一样
痕迹是经历以后的证据
有灯光的夜晚，灯光就是一条道路
很乱的颜色形成很乱的道路
影子混在里面，不知向哪里走去
钨丝差点断了今夜的前途
名誉顾问：杨 炼
总 编：木 子（相思枫叶丹）
主 编： 阿 静
编 委： 雪 儿 河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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