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红自暖：无限哀思寄亡父

       作者简介：醉红自暖，原名王晓武，来自浙江金华，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金华市作家协会会员，金东区作家协会秘书长。工作之余写点散文、诗歌等，热爱诗意生活，热爱文学艺术，热爱户外运动。  

无限哀思寄亡父

醉红自暖

       大雪过后，天气变得越来越湿冷，一年中黑夜最长最冷的冬至节又到了。

       在地下孤独地躺了四十年的父亲大人，您冷吗？您寂寞吗？

       四十年了，整整四十年，我从来不曾为我深爱的父亲写过只字片言，所有的人甚至包括母亲都以为我已经忘记了您，因为您离开人世的时候我才八岁，而在这之前我们有整整半年的时间没能见过面，甚至于您至死也不曾看见过您妻儿一面！然而，在梦中、在女儿伤心痛苦的时候，您却是那么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宛若平时那样拍着我的头爽朗地笑着说：“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时，我的泪就忍不住流了出来，父亲，如果您活着，我的世界才会真正踏实、完整啊！

       我的记忆永远定格在那个初冬阴沉沉的上午，我坐在教室里上课，姨娘红肿着眼睛把我叫出了课堂，一言不发地把我领到了村边的荷塘。当我看到您冰冷地躺在山脚下临时搭建的草棚里，我才知道我曾经豪气冲天、顶天立地的父亲已经永远永远地离开了深深眷恋着的世界，离开了深深热爱着的亲人！而那时，母亲还不知道您的死讯，她正在相隔一百多里的浦江讨生活（七十年代，一百多里地是多么遥远啊！母亲是在父亲下葬后第二天才被一个亲戚接回家）。家中只有我和一个未谙世事的五岁的小弟弟，白发的外婆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小弟，向大伯父大伯母、街访邻居们一次又一次地下跪，请求父老乡亲们看在死去的父亲的面上帮衬着这孤儿寡母艰难地渡日吧！父亲，您是大睁着眼睛入土的，任谁也不能抚闭您的双眼，您死不瞑目啊！您怎能放心：离开了您，读了十多年书、教了二十年书的母亲将如何带着两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在农村里活下去啊？！

       父亲，您天性乐观，脾气耿直，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响当当的男子汉，却为何落得个一生命运多舛、英年早逝？是生不逢时，还是造化弄人？

       您十八岁入伍，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批解放军，1952年参加抗美援朝战争，因为在战场上表现出色荣获战功，二十五岁就被荣任排长，可就在提干入党之即组织上发现大伯父竟然是国民党委任的保长（国民党撤离大陆时秘密任命的最后一批在档的保长，可怜连大伯父本人都不知道的“官职”）。组织上派了一名领导找父亲谈话，年轻气盛的父亲因为不知就里认为自己赤胆忠心，无愧天地，面对上级领导措词严厉，指责他对组织隐瞒和对党不坦诚，不知天高地厚的父亲与他对拍了桌子，于是马上被下令退伍回家。曾经信誓旦旦的广州女友突然没了音讯，放不下这段感情的父亲用完所有的安置费赶往广州去找女友，也没能让她回心转意。回家后二个哥哥与黯然神伤的您分了家，在平均分到一点可怜的家产后，您毅然提出了独自负担老父亲和妹妹（这是我在您唯一留给我的一本“献给英勇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记事本上看到的）。

       父亲，这段时期也许是您一生最痛苦迷茫的日子。外面看您还是乐呵呵的一个人，可是事业和爱情的双重失败使内心高傲的您经受了多少次的灵魂拷问，纪律严明的军队生活和落后闭塞的农村生活的巨大反差又让您经历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呵！您不修边幅成天穿着破旧的军装，似乎只有这样您才能永远保留着您军人的梦想。

       直到三十五岁那年遇到了同样遭遇了事业和婚姻双重打击的母亲，您灰暗了十年的生活开始变得多姿多彩。三十七岁那年，您的生命开始延续，您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这就是我——一个据说小时候其丑无比的女孩，直到六七岁我的头发还被父亲的朋友们戏称为希世珍品。然而在您的心中这是世上无与伦比的珍宝，从我记事起我的脑海里有的全是您无边无际的宠爱：上街您总是让我坐在您宽厚的肩膀上，让我一路快乐得象一只飞翔的小鸟；村边的荷塘里长满了荷花和莲蓬，因为有人管理且经常挖掘水下地势不平为防意外平时严禁采摘，可为了让女儿开心深谙水性的您总是有办法采到清甜的莲蓬，看着我们父女两人亲密开心的样子，管理员朋友也常常跟着一起乐呵；我从小怕水，为了让我学会游泳，一到夏天您就带我到村边小溪里去锻炼，看着才四五岁的我在水里又怕又笑，您开朗的笑声让溪边洗衣的村妇们羡慕不已；我从来不曾在别的地方吃到过您亲手制作的一种美味佳肴，那是用生猪肚取最嫩的部分切成薄片用旺火爆炒，父亲的爆炒脆肚是那个时代我所尝过的最美味的家常小菜了。

       到了您四十岁，弟弟降临了。儿女双全的您心中美得呀根本不顾忌朋友们的打趣，妻子贤能儿女乖巧，您的小日子有多滋润呀，您甚至在睡梦中都笑出了声，您这百炼钢早就化作了绕指柔了！您多想永远与您的家人在一起，在这个美好的世界上永远享受这样美好的生活啊！

       然而，注定十年一个轮回，四十五岁的您却死于非命，您成了社会大变革时残酷的政治的牺牲品，甚至临死前连见亲人最后一面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父亲，您走了，可是您知道吗？村上您为村民挖的洗衣井因为没人清淤不到两年就臭得没人再用了，而我再也不可能有人领着快乐地用水车在清淤后的井边车水了；您知道吗？当村里发生儿孙不孝、持强凌弱的事件时，老人们会说“可惜阿忠不在了，否则，敢？！”您一生好打抱不平，敢爱敢恨，铮铮铁骨，虽死犹生啊！您知道吗？四十多年前隆冬的那天早上，我家的屋檐上挂着长长的冰棱，您最后一次离开家门又折回来拿一双手套时，您似乎预计到了什么，您一边用满含安慰的目光坚定地看着母亲，一边象平时那样拍着我的头爽朗地笑着说：“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是您的笑容这些年鼓励着女儿能直面一切的困难、歧视和不公正的待遇，让我能咬着牙忍着劳累、压迫和痛苦用孱弱的肩膀帮着母亲在农村里艰难地生活下来；您知道吗？您留下来给母亲的不多的遗物中有几双针脚细密的鞋底和打着平整补丁的内衣，怎能想象这是您用您那双舞枪弄剑的粗壮的手拿着细细的绣花针把对亲人的无限牵挂纳入其中缝制而成的呵！就凭着您这份无声的鼓励，这些年母亲坚强地活下来了，乡亲们时时照顾着我们，亲戚朋友们一直关心着我们，我和弟弟也相继考上了中专、大学，如今都成家立业了！您地下有知，您大可以放心了！

       这些年，不管再忙不管离家有多远，清明、冬至和正月初一这三个节日，女儿一定会到您的坟前烧一柱清香，以告慰您的英灵，同时寄予女儿深切的哀思。又一个冬至将至，女儿眼前仿佛又出现四十年前您爽朗的笑脸，泪水忍不住涌了上来，父亲大人，真如您说的，一切都好起来了！

       父亲，您可以安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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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誉顾问：杨 炼

       总       编：木 子（相思枫叶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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