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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磊:在世遗嘱

2018-01-02 钟磊 文学沙龙


       个人简介:钟磊,吉林长春人,吉林艺术学院美术专业毕业。中学时期开始写诗,倡导新意象诗歌写作,独立写诗数十年。曾参加1997年中国首次提速铁路客车设计工作,完成25K型铁路客车整体造型设计。曾出版诗集《钟磊诗选》《信天书》《空城计》《圣灵之灵》等,诗集被郑裕彤东亚图书馆及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图书馆收藏。

       多次入选年度《中国最佳诗歌》《华语诗歌年鉴》等多种选本。曾获得首届李叔同诗歌奖,亚洲第十届艺术节荥阳诗歌奖,吉林省长春市首届君子兰文艺奖。有诗歌散见于海内外报刊,并在欧洲、美洲、澳大利亚及马来西亚等地区传播。


在世遗嘱(组诗)

作者   钟磊


愚 蠢 之 书


——这是另一个江湖版本,

在黑暗中保留着无限之恶,像纳粹集中营。

当流水温柔舔舐我的时候,

像刽子手的刀,伪装成有教养的抚摸,在押解我,

让我失去棱角,让我日渐顺从地活着,

如同死者送给生者的礼物。

而在乱世,我知道我的生死之路均是绝路一条,

却不想蝇营狗苟地活下去,

偏爱着一颗失败的心,在一杆秤上让生死同时坠落,

犹如和江湖老大谈判,和山大王交换战俘,

从一个伤口中救出一个人。

我需要在不归路上走出一个人的样子,没有观众,没有掌声,

只留下一根道德跳板,让一只老鼠拽进黑暗,

让它在梦中骑虎,忙碌一夜,

再让它像猫一样在大白天睡觉,在颠倒黑白。


争  论


大白天照镜子,发丝灰白,

还有一些糟糕事,在黑色的发根上抖出碎裂之声。

朝代更迭,在大雪中咔咔作响,

碎裂了一代人,又一代人。

还是有人在大街上撒尿,看天空还是斜的,

似乎在和坏人们讲理,

讲出思想的空洞,可以塞进许多人影。

还有两个人在吹牛逼,说谁也逃不出伪善,说着说着吵起来。

当争论锥人蛋疼的时候,

尘埃泛起,而最紧迫的事还是用嘴巴吹一下窗玻璃,

把百米之内的灰色小楼房,当成两堆冒热气的牛粪,

让争论转变成一种狂热的腹语,

吞咽下真理,直直地分派出鬼魂,顺势摁住一根神经,

甩掉陷入偏见的意志,

再剪断暴政的舌头,让暴政别出声。


我们都不是北平人


那一年,我吃饱撑的,

坐了一夜火车,跑到北京,错把北京当成北平。

一些绵羊一样的人在问:“你是老几?”

我隐瞒掉一个朝代,回答说:“我来自北平”。

那一天夜里,我和蔡其矫一起喝茶,

一起数着夜雨,数着数着他说:“你倒不如陪老夫喝一杯”。

我们不是和雨水斗气,也不想讲什么道理,

只是聊聊天,譬如:道理平铺在,城下府衙深。

他说:“我这一辈子,只是散圣的跳板”。

我知道他已经八十有六,不喜欢在北京骑马和遛弯,

总想把自己藏起来,管不了太宽的事。

我说:“我不挖土,也不登墙头”。

他蘸着酒水在酒桌上写字:“我们都不是北平人”。

我明白他的意思,反着说:“你写错了”。


两 日 记


2017年6月7日早晨的一滴血,

像我的骨血尾随在时间之后,把时间充满血,

在喊:“天道和人愿落在了时间的法轮中”。

我又凿开了骨头的冰,手心却生出冷汗,

融化掉了世俗的事物,又混合成流水的日子,带走了我的命,

我已经变成了无名事物。

就像是昨天的长春雕塑公园,把最不起眼的时间掏空,

让我坐在一个雕塑里品评人的品相,

说起陈忠实写的李十三,活得很惨,

活在秀才的名号中,写下了流传二百年的《春秋配》,

却活不成一碗米糠,死在嘉庆年间。

而在如今,陈忠实也死了,死在《白鹿原》上,摞起了死亡的高度,

在藐视一个流氓时代,在死亡中落单。

我忽然也想冒充一个秀才,

从一些彻头彻尾的日子里跑出去,去为一个天子鸣锣开道,

看着老天爷的脸色吃饭,

在一个饭桌上吃狗肉,喝狗肉汤,

却借着二两烧酒的酒气说:“天子活天,我在活地”。

我又掐指一算,今日又是大考,

又有多少人在老天爷的脸上挖东墙,补西墙?

让隔壁的二愣子说:“天上没有掉下鸟人”。


失 败 之 书


偏见,在另外一边看我,

而我故意闭上眼睛不看它 ,

在贾岛的书赠同怀人,词中多辛苦中冥想,好像一个僧人,

也好像一个匿名的神,在万万众的人群中秘密地耗散自身。

让我的棺椁在空中飘,带走一具尸骨,

在单边的孤寂中,拿走古墓和刺柏之间的风声。

或许,可以关掉纽扣的微亮,

或许,可以发出一种声响,像闪电,劈开了大地的睡眠,

虽不复身,但也像扫地僧一样举着亡灵书,

点燃三炷香火,在月光中变成不明飞行物,在把禁欲的意义变小。

恰如偏见所愿,让失传的手艺在我的命里显现出来,

顷刻间,滑过了偏见的斜坡。


风 声 正 紧


把我藏在草丛中,我被风用过,

用过绿,用过黄,也用过一颗炸裂的心,炸开我。

把我藏在水下,我肯定不是我,

远远小于一条小鱼,小于有德,在诅咒风声。

而风声正紧,正在勒死我,让我的死比风声更紧,

在说:“台风来了,猪也会飞”。

又一柱龙卷风盘踞在一根廊柱上,在冒领虚名,

在说:“你欠下一把无法偿还的龙椅,欠下忠臣良将的文治武功”。

我死在了风的牙齿上,倒在了水的甘甜下,

在说:“你正在装饰一张面皮,正在一面画影上命名一张怪脸,

让我无法宰杀一头猪,让我因你而死”。


记 忆 之 书


 把记忆编辑起来,做成一本书,

 让记忆重叠着,让编码取代记忆,让回忆有一个日期。

 而记忆还是旧货,时间的箭头,

 指向缩水为零的冰,让侥幸活下来的鱼,跳进繁华的超市,

 说明记忆不用一分钱买。

 不幸的善良,仍然在以喝水的姿势在一个细节上走动,

 愿意以记忆之书,书写时间的变形记,

 在想象时间之谜,暗藏着隐喻,

 始于对经验命名:一边是重叠之页,一边是空白之页。

 可是对我来说,季节和时辰才是标记,

 冬天的一场雪重叠着一场雪,仿佛重叠着一种伦理,

 又陷入一个逻辑的小泥坑。


恍惚辞•菜市口胡同


 是谁在菜市口的胡同口挖出一个陷阱,

 让鬼魂寻仇而来?

 我提着一把大刀冲出去,把宣纸一样的天空一劈两半,

 仿佛是那一年乱党的传单,仿佛是那一年的雪啊!

 一个我仆倒在一个偏僻的小巷中,

 用一行诗堵住一片叫骂声:“人走鬼途,大道通往乌有之乡”。

 另一个我却在用一条假腿跑路,

 摇晃在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两行诗中间,

 在2017年岁尾,让一个气节呈现碱性,

 从一个米店的玻璃上滑下去,蹲在菜市口的胡同里,

 把一个寻仇的鬼魂放过去,

 再为一个无头的人称上一斤活命的稻米,

 然后,大哭。然后,还是大哭。


让我来陪死亡玩一把


 黑夜来了,黑色挤在门缝中叫骂我,

 逼迫我和它决一雌雄,

 我在喊:“让灵魂的样子,把我的样子带走”。

 我看见它跑进了死亡的厨房,正在瓜分死亡的尸体,

 又溜出了楼宇门,又踏响了后楼梯,

 从芙蓉桥的路口,跑进了椭圆形的体育场,在短跑线上疾速奔逃。

 正是那黑色,把我卷进了一场火刑,

 让我在追赶黑夜的最后一夜,犹如火中取栗。

 正是因为这失眠的天空,才让我来陪死亡玩一把,

 或让死亡成为帮凶,让死亡让出一条道,

 让死不了的天空把我的灵魂带走,

 像一个泄露天机的人一样——这才是我的样子啊!


幻 觉 重 现


 雾霾布满天空,我瞥了它一眼,

 它在天空中留下一个比魔鬼抓伤我身体更深的爪痕。

 伤口,的确是存在的,

 像一只灰喜鹊死在了青年路上,

 灰喜鹊曾经活在一丛树林中,活得太渺小了,

 以前无人留意,现在也无人留意。

 这几乎是二十年间的事儿,天空弯曲了,然后是我弯曲了,

 因此,我排列好悲哀或耻辱。

 因此,我佝偻着身子致力于描述无人杀死灰喜鹊的全过程,

 纠结着雾霾事件,因此研究这一点,

 假如我死了,是否关联着一门艺术?


哲学的耻辱


马丁•海德格尔说:“最永恒之物是道路”。

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说:“我活在现实和幻想之间”。

他们在对着天空说话,在逢场作戏。

我看到了一棵樱桃树在随风摇摆,

树木丢下了樱桃的生育,趋于干燥和颓败,

在把哲学的元素降低,

或相反,在变成一根蜡烛,在让一只蝴蝶围绕火焰飞,

反而让它变成了火焰的一部分。

来不及忏悔,来不及逃命,他们也把我丢在了一部电影胶片上,

在虚构的梦境中捐躯,在用哲学喂养现实的猛兽。

我发现两只老鼠——一只是白的,一只是黑的,

正在啃咬我的骨头,让我在整理好衣冠后,又伸手摘草莓,

却无法找到额头上的铁。


甲壳虫续编


我似先知,在雾霾中翻了一下身,

又横卧在有玻璃窗的窗台上,在蹬着无影腿,让人数不清。

像弗朗茨•卡夫卡把自己藏起来,

在冒充甲壳虫一族,辜负了一战的雾霾,

在命里打盹,在宿命中认命,也不肯在宿命里挪动一步。

或在切斯瓦夫•米沃什的影子里穿上一件破风衣,

扑灭了二战的一场火焰,

在用波兰语给天空打补丁,又喝上一口白开水,

再用干瘪的嘴巴说:“见鬼去吧”。

我又突然现身,在中国式的雾霾中再玩耍一次,

穿上一件对襟的中山装,打开窗户,把甲壳虫装进一个小衣兜儿。

接下来,再把它放在书桌上,

打开一盏台灯,让它像晒太阳一样,

或盗用大师的名义,爬上我的铅笔杆,

或冒充自由的嫌疑犯,写下无名遗嘱。


在 世 遗 嘱


父亲说:“生死之间的挣扎,是遗嘱的歧义”。

我说:“对生死的误读,令人惊悚”。

而在眼下,一场暴雨,又一场暴雨一连下了三天,

像无常的时间从天而降,

在观看一场生死狼藉,让一条闪电从中间划过去,

仿佛是一地梨花,在又一场红楼梦中葬花,葬下了两场生死。

老父亲就要走了,在天地间恍惚赢了时间,

而余晖还在嗜血,在让梨花变成梅花。

而我活过的每一天,像活命的倒流水,

抱着以梦为马的活招,在对空作战,妄想抓住一缕黛青色的灵魂。

父亲说:“逃走的雨滴,落在了屋檐下”。

我说:“滴水穿石之声,在打击生死之间再一次明了了”。


拒 绝 散 乱


秋天的乱,乱成了一片落叶,在把我的想象折成蝴蝶,

扑向了庄子的蝴蝶,我的灵魂在变轻。

轻过于昨天的一场电影,

像许多人坐上一架喷气式飞机去旅行,却只是一个人的旅行,

丢掉了想象的线条,写不成诗。

新疆的火绒草点亮不了萨特的造反烟斗,

冬眠的蟒蛇胜过于睡眠的石头,

我像萨特在说:“烟是虚无的,烟斗才是存在”。

我厌倦了四海漂泊,在一片落叶上固定自己,

坐在十平米的书屋里问一则寓言:“轮回没有过错吧?”

庄子坐在时光的镜子里在回头看,

看见我的脸像他们的天边。


乌 有 之 辞


 剪开生死,等于把命剪断。

 而我却喜欢把生死抛给你,去追赶乌有之辞。

 我接近于飞翔,消失于无形,

 一直没有被弯曲的天空反弹回来,被乌有之辞过滤一次,

 像黄昏的禅师,盘坐在诗中,

 说起含糊言辞,像奇诡的灵魂,缭绕在山水之上被你瞥见。

 而在见与不见的对面,仍然不是思想的延伸,

 在一首诗之外,你欠下了我的账,

 仍在与远方的远方沆瀣一气。

 倘若你的乌有略胜过我一筹,在用一粒尘埃记录一种偏差,

 我会陪你,用我的一生减掉你的无用,

 让我从天而降,留在你的影子里还原成诗。


       名誉顾问:杨 炼

       总       编:木 子(相思枫叶丹)

       主       编: 阿 静  

       编       委: 雪 儿   河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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